第六章 進不去的大觀園

正廳，夾道，人就多了，許書行東張西望穿堂過戶，遇到人堆就繞著走。

這賈府，隨便哪個下人身上穿的，都絕對不差，不是錦就是綢，不是綾就是羅，鞋子也都是厚底的布靴，布都是綉著雲紋的。

男女老少，相貌氣質也都是還不錯，比較昂揚。

「書行，怎麼不跟著寶二爺？」不少人似乎認得他是寶二爺的書童。

「我正找呢。」

「他不在這裡，興許在園子里吧，你可聽說了？那金釧兒投了井？」

許書行哦哦轉身。

僕人家丁各有規矩，各司其職，有些是只能在院外看門，是連院子都進不來的，身份還抵不上粗使丫頭。

內院和外院的又是等級差別，內院即使是粗使的丫頭媽子，也可以對這些外面的婆子小廝頤指氣使。

小廝就是跟著主子，負責傳話和採買，主子出門充當跟班和保鏢，讓上哪就上哪，...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榮府北面，這裡有條東西長巷，往東應是梨香院，依稀有咦咦啊啊吊嗓子練戲的聲音。

許書行仔細聽了一會，似乎還是崑曲。

聽說這裡住的是十二個小戲劇演員，梨園沒錯了。

許書行來到這梨園側門，只見此門深鎖，門上黑漆斑駁，似乎頗歷滄桑。

這裡有馬車的輪跡沒於烏沉沉的庄門之後。

按說賈家老祖都是軍旅出身，莊園自然也應該蓋得如堡砦一般，從檐頭的角度判斷，牆后必有踏腳的平台，牆上每隔丈許留有一處針孔箭眼，揭開活蓋便可窺探外頭牆下的動靜，必要時可架弩射箭，又或傾倒沸水金汁，完完全全就是堡壘女牆的設計。

再看那檐下，高懸一塊「五德威服」的橫匾，陽刻的大字泥金泰半褪去，連四角的紅綢扎花都成了不紫不靛的醬缸陳色，和裡面時不時傳來的絲竹聲搭起來，

許書行的腦海中不由出現一幅扭曲的歷史畫面，似乎還有旁白，商女不知亡國恨，隔牆猶唱後庭芳。

『好奇怪的感覺！』

之前走過的正門，可沒這麼破舊。

此刻整片白牆卻是悄靜靜的，毫無聲息，從牆頭蜿蜓而下的茂密爬藤攀住了大部分的針孔活蓋，就算牆后伏得有人，只怕也是睜眼瞎子一個，什麼也看不見。

他摸了摸下巴，仔細把這地方再看了幾眼。

再往前就是大觀園了。

這園子在寧榮兩府北面，連接著兩府後院，也不知道裡頭到底是何等模樣。

光潔玉白色的石台階通到上面平台，兩邊台階，中間整塊巨大的石雕，長十多米，寬也有三米。

大小九條龍，栩栩如生，威風赫赫，張牙舞爪，吞雲吐霧，特別大的那條，龍頭威嚴得像是隨時要打噴嚏。

下面是五座寶山，流雲水紋。

南京明皇城還有故宮就是這種台階，還有專門的名字叫丹陛石，陛下就是這麼來的。

台階上有個平台，然後五間正門的殿，殿上是桶瓦泥鰍脊夾黃帶綠大概是琉璃瓦，下面有門欄窗隔，皆是細雕的木頭花樣，並不用朱漆塗飾，陽光下泛著鮮黃暈彩，誇一句低調又奢華絕不為過。

正門上方當中有個紅漆金字的大大的牌匾寫著『園觀大』三字。

台階之下這左右又有青石板鋪的通道長足有數十米，兩邊都是粉牆黑瓦的古代建築，三層兩層還有院落，但凡是門，都插著紅絲絛束著的細柳枝和艾草。

衣著相似相貌雷同的僕婦婆子提著東西搖搖擺擺閑言碎語，焙茗帶著書童們盯著球踢大呼小叫，還有一群瓜皮髮型的小孩子在邊上當啦啦隊，像是根本沒在意府里剛死了個二等丫環。

兩個挺胸疊肚指手畫腳的家丁坐長條板凳上搬腳聊天，那門遠角還站著三個阿姨嘀嘀咕咕。

許書行大著膽子走上去，想在門邊往裡瞅兩眼。

可惜這園子里雲遮霧繞的根本看不出幾米遠，他抬頭看天，日頭正被一片烏雲擋去，有兩隻白鶴飛進園子。

「書行。」人家叫他了。

「哎...」

「焙茗不是說你肚子痛嗎？」

「我正找二爺...有事說。」

「我聽著寶玉正在裡面叫小廝，大概等人使喚呢！」

說來真巧，裡面正好就有個女人搖搖擺擺出來，接話就說還打量著許書行。

許書行也不甘示弱回看，這位大姐姐二十多歲模樣一米六五左右。

小圓臉杏眼桃腮相貌端正白白凈凈身姿婀娜，天青綉雲緞面的長裙子貼勒出苗條婀娜好身段，油亮亮的頭髮盤了成了一坨還插著根鑲著雞血石的銀簪花，手裡揪的是綉了錦魚的白手帕，眼眸黑白分明很是清亮靈動。

鳳姐？

王熙鳳？

魏忠賢？

兩人對了一會眼，女人錯開眼神笑著問邊上：「這是寶二爺新來的書童叫書行的吧？」

許書行嗯，又補點了下頭。

「小幺兒們呢，怎麼的都沒個影了？」

「喏，那邊玩，林大娘你去會一聲便是了。」門口婆子擠眉弄眼表情豐富。

許書行也不知道小妖們是說誰，心想原來不是鳳姐兒，不知道是哪個姓林的大娘，反正肯定不是林黛玉。

這大姐姐扭著小細腰走出門，秀頸一伸笑著左右張望：「那茗..那焙茗呢？」

「那踢著球呢，要叫他半日也不應的，林大娘你也莫費勁了。」

「這些小子是難管得緊，罷了，我去叫一聲吧。」

跟著大姐姐走到這門樓，穿過門廳就是大觀園裡，到門口剛抬腳，人家就不讓他進了：「你太大了不能進去。」

許書行看看這寬闊大門又瞧自己：「我能有這門大？」

大姐姐噗嗤就笑了，橫眼瞪他，嗔道：「居然還是個油嘴皮子，沒人教過你規矩？十歲外男不能進二門，園子也不能進，別人能進，你也不能進，反正你就在這等著，想看就看兩眼，別下了台階就好。」

說完自顧自下台階往著右邊走去。

許書行心裡呸了聲，不進就不進誰還稀罕，你當我願意看那什麼早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帝王將相啊，我就是看看這建築格局以後好跟老爸彙報，回頭在縣裡高仿一個。

耳濡目染住建工程十多年，許書行也是家學底厚，回頭看了眼，估算了下這門廳裡外的海拔高差估計有三尺。

瞪眼掃視，剛才站遠了看，裡面啥都看不清，站到門裡，似乎能看到點東西了。

這大觀園果然有點東西，開門就是一座青山當影壁。

放眼看去滿是水光山色霧氣成團如同仙境，波光瑩瑩間奇峰突起，既像千島湖又似九寨溝，還有點仙劍奇俠傳。

『這裡頭不會有溫泉吧？』

BJ的溫泉，那就是小湯山了，最近剛蓋了醫院。

又遠遠瞄見溪水綠樹叢里隱隱有個白牆院子，隔著二十多米清溪水岸又看到柳條石徑上冒出個年輕女子。

看髮型像觀音，身上穿的是白袍，還加罩了件青灰色鑲邊的瘦披風，手上拿著個不知道啥玩意甩啊甩，走法是飄飄拽拽很欠揍，長得不知道什麼模樣，臉上有白紗罩面。

和許書行遙遙對了半眼，就跟學校里的女生看到流氓似的，立刻就轉身沒入了林子當中。

呸！誰稀罕！

罵了聲腐朽封建落後，許書行轉頭，順著林大姐姐行走方向找到了東北方向百多米外隔水林假山若隱若現個紅色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