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驚劍(一)

不驚劍(一)

江濯曾有把劍,名叫「不驚」,取自「卒然臨之而不驚①」的不驚,是師父贈給他的,他愛惜非常。二十年前,他下山遊歷,在中州與雷骨門三戰,被「天下第一」的李象令打得落花流水。少年人氣性很大,輸了還不服氣,站在雷骨門門口,指天劃地:「以天為證,以地為憑!李象令,來日我再登門,必要……」

沒等他說完,天上驚雷乍響,紫光「噼啪」地追著他打,他也謹遵師命,拔腿就跑!這一跑幾個時辰,出了雷骨門的駐地,剛好來到一座臨山臨水的小城。

那時,天命司還沒有後來的風光,中州十二城俱受雷骨門的庇佑。江濯怕自己被李象令逮到,一入城,就脫掉火魚紅袍,換上黑衣勁裝,扮作一個尋常通神者。他本意在此休息兩日就走,卻在客棧里聽說了一件怪事。

「要說這件怪事,還得先從咱們這座小城的歷史講起……想必諸位客官都知道,咱們這座小城,名叫仙音城。」

說書人是店小二臨時客串的,他把凈巾往肩頭一搭,范起的有模有樣。

「但為何會叫『仙音』呢?這就又有一番說頭了。傳說那月神晦芒,是個喜愛笙樂,好聽仙音的神祇,祂常攜侍女山靈四處遊玩,有一天,祂途經此地,見這裡山水相依,美景如畫,一時間情難抒發,就地獨唱……

「這一唱可了不得!從此每到月圓之夜,這裡都有歌聲縈繞不絕,因這歌聲玲瓏柔潤,有助眠驅邪之效,所以近郊百姓如有風邪抱恙,都會到這裡來小住幾月。如此一來,咱們這仙音城在中州也算是個遠近聞名的宜居之地,但可惜,事情從一年前開始,忽然發生了變化。」

那店小二講到此處,連聲音也壓低了,似是怕被什麼東西聽見。

「起初誰也不曾注意,每到月圓之夜,城郊都有人家會丟失雞犬。一開始,那些失主以為是家舍附近有賊人潛伏,於是他們集結成隊,暗自商議,要在下一個月圓之夜把賊人當場捉住。

「很快,就到了月圓之夜,失主們按照約定,兵分三路,分別埋伏在家舍周圍。他們一個個手持鋤頭,匍匐在地,就等賊人現身……那一夜,月明星稀,城郊安靜得出奇,連平時的蟲鳴鳥叫都消失無聲。他們等到月上梢頭,也不見賊人的蹤影。

「為首的里長是個急性子,他懷疑是有人給賊人通風報信,便差使親信,要將其他兩隊人馬都喚回來,但誰承想,派去親信一進入密林小道,就再也沒回來過。里長見左右等不來人,便抄起鋤頭,親自去找。他一進入小道,四下就黑黢黢、陰森森的,沒有一點光亮。

「里長提著燈籠,在林間穿梭,但古怪的是,平時閉眼就能走完的小道,此刻卻怎麼走也走不到頭!他在裡面打轉,忽然聽見一陣飄渺的歌聲,那歌聲像下了蠱似的,引得他魂也飛了,眼也迷了……兩隻腳不知怎的,一點也不聽使喚,跟著歌聲直直地往林里走……

「他渾渾噩噩,也記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待清醒時,人已經坐在一處破廟前。他打了個激靈,半夢半醒的,看見自己的燈籠掉在破廟裡。要說這裡長也是糊塗,看見燈籠,不以為奇,居然還想著把它撿回來。只說他顫巍巍地跨進破廟,還沒有碰到燈籠,那燈籠便自己『提』了起來!

「這一下將里長嚇得半死,原來那燈籠照著的地方,正懸著一雙腳……嘿呀!他倉皇跌坐在地,看見這雙腳的主人,是個瞠目吐舌、面容紫紅的漢子。這漢子面熟得緊,仔細一辨,居然是他剛剛差遣出去的親信,卻不知這親信犯了什麼錯,一會兒不見,就被活活弔死在這裡!

「里長再大的膽也被嚇沒了,他雙腿哆嗦,凄慘地大叫一聲,轉身就往外爬。可事情偏偏就這麼詭異,方才進來時還空無一物的地方,現在全吊著死人!這些死人肩抵肩、腳挨腳,還都新鮮著。里長膽裂魂飛,再不敢多看一眼,連滾帶爬地往廟門口逃,可巧在這時,那歌聲又響了起來……

「里長迷迷糊糊,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往廟裡走。他雙眼迷離,離那歌聲越來越近,在一雙雙懸空的腳中,看到一團純白無形的霧……」

店小二「啪」地一拍桌子,把聚精會神的客人們嚇了一跳。他抱一抱拳,潦草收尾:「然後這裡長就瘋了!他被雷骨門的弟子找到的時候,人已經痴痴傻傻,什麼也聽不懂了。」

滿堂客人大為不滿,吃酒的把碗一扔,叫嚷著:「這算什麼怪事?前頭一直故弄玄虛,原來已經了結了嘛!」

通神者遊歷各州,就喜歡往「怪事」上湊,因六州亂戰剛剛停歇,許多老宗門元氣大傷,其中以婆娑門、沙曼族為首的北西兩大承天柱脈系死傷最多,這給了其他小門派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店小二看著年輕,實則是個老滑頭:「客官這就著急了,我還沒說此事了結了呢!」

客人們催他:「那你倒是接著講!」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裝作擦灰的樣子:「我倒是想接著講,可是一會兒掌柜的回來,看見我杵在這裡灰也不擦、錢也不賺,只怕要罵我偷懶耍滑……」

客人們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這是在討賞要錢呢!幾塊碎銀銅錢不情不願地拋到桌上,那店小二瞧了,竟把嘴一撇:「就這點銀錢……」

可巧江濯在場,他是少爺下山,花錢如流水,把錢袋往桌上一壓:「這些總夠了吧?你接著講。」

店小二頓時喜笑顏開:「夠了夠了!您請往跟前坐,小的細細說與您聽。要說呀,這裡長還算走運,人雖然傻了,可命沒丟,倒霉的是那夜一起前去抓賊的失主們,一個不落,全死了!」

因他講得小聲,客人們都豎起耳朵,往他們這邊湊。江濯最大方,索性點了座請大伙兒一塊聽。

一個人問:「全死了?怎麼死的?」

店小二表情生動:「還能怎麼死?全弔死的!不過也怪,這些弔死的人,一個二個全被放了血。當時雷骨門弟子一跨進去,就都驚住了,那廟裡廟外全是血……還是濕的!」

客人們嘩然,他們雖是小門小派出來的,卻並不都是裝腔作勢的騙子,聽了店小二的形容,都在交頭接耳。

又一人問:「既然這事雷骨門查過,總有個結論吧?」

店小二道:「結論嘛,有是有,可惜正是這個結論,讓雷骨門在城裡丟了面子!當時駐守在咱們城裡的仙師,還是雷骨門第一百八十代的掌門親傳,名叫李永元……」

有人說:「李永元!是『天下第一』李象令的師弟,那個……那個天下第二嗎?」

這人也不知真傻假傻,把戲稱當尊號,要知道這天底下,哪有人會甘願做個「天下第二」呢?旁人不了解,可江濯最知道,李象令這一脈,師門關係極差,這個李永元頂著個「天下第二」的笑稱,早就跟李象令面和心不和——不然憑他的本事,也不會屈居在這小小的仙音城裡。

店小二連忙捂嘴:「噓、噓!咱們這兒可說不得什麼『第二』,那李仙師一聽這個詞就會生怒,因為這個『第二』,他發作過許多人呢!」

十二城都受雷骨門庇佑,雷骨門徒在這裡自然很威風,只是李象令平時三令五申,嚴禁底下的弟子藉機擺譜,所以他們盤踞中州這麼些年,在民間口碑一直極佳。可惜連老虎都有打盹兒的時候,更何況是人呢?李象令再厲害,也有管不到、看不見的時候。

根據店小二交代,這李永元就是仙音城裡的第一,在這裡沒人能忤逆他,大伙兒都怕他怕得不行。他一聽月圓之夜的慘事,便帶人去破廟裡查看。

客人問:「他怎麼說?」

店小二道:「李仙師一進破廟,就斬了個黃大仙,說是大仙作祟,擾亂仙音,『墮化』了。」

「墮化」是個通神詞,它起初僅指神祇因貢品或祭祀方式的原因,渾身生瘡,靈能消減,後來流到民間,就變成對靈物作惡、心術不正的形容。

江濯說:「這也是有可能的……但聽你剛才說的,這事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店小二道:「不錯,客官真是品貌雙全、才智過人!李仙師斬完黃大仙以後,大家都以為這事過去了,豈料下一次月圓之夜,唉,又死人了!」

滿堂客人被他一句一話吊得心潮起伏,忙追問:「怎麼又死人了?這次是為什麼?人又是怎麼死的?」

店小二說:「這次死得更慘,全是雷骨門的人。李仙師斬了黃大仙以後,就不許人再靠近那破廟,為此專門派了十二個弟子在附近把守,而這次死的,正是這十二個弟子!那天清晨,給酒樓送菜的農戶驅車經過,聞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知道附近有大仙作祟,也不敢貿然靠近,就隔著樹杈遠遠瞧了一眼,哎呀,哎呀!這一眼可把他嚇得不輕,諸位料想如何?滿地的屍體!各個身首分離,血流得到處都是!」

客人們也嚇得不輕,原本想去瞧瞧的心涼了一半。江濯抱著劍,倒起了興趣:「這次李永元怎麼說?」

店小二道:「李仙師發了怒,卻不敢……咳!」

他用手指了指某個方向,那是雷骨門駐地的位置。原來這李永元擔心事情傳回駐地,會引來師門責難,便要城裡的百姓都裝聾作啞。江濯這才瞭然:難怪李象令沒有來,原來是不知道。

客人說:「這就是李永元的不對了,事情沒個定論,也還沒了結,就這麼藏著不管,萬一再有無辜的人死了怎麼辦?」

其他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這事必要查清才能使人安心。」

店小二到櫃檯里搗鼓一陣,掏出個皺巴巴的告示:「諸位客官請看,李仙師明令禁止閑雜人等前去圍觀調查,那破廟現在圍得跟鐵桶似的,況且他每到月圓之夜,就去親自坐鎮,因此最近一段時間,倒也沒再出過什麼事。」

客人們巴頭探腦,看那告示。

店小二今晚賺著錢,還算有良心,特地囑咐大伙兒:「再過兩日就是月圓之夜,諸位客官到時候記得塞住耳朵,可不要被那歌聲蠱惑,要是誤闖到李仙師那裡,也請萬萬不要提及小店的名字!」

說罷,他將告示一塞,腳底抹油似的溜了。只是這事別人害怕,江濯卻一點都不怕,他不僅不怕,還偏要在月圓之夜去看個究竟。因他剛輸給李象令,嘴上不認,心裡卻很服氣,而這「天下第二」的李永元做事情太不厚道,江濯疑心其中有鬼,如不徹查一番,最後遭殃的還是無辜百姓。

因此兩日後,江濯在客棧飲完酒,便提劍去了城郊。剛到黃昏時刻,路上已是靜悄悄的,酒樓茶館早早打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他獨自到破廟附近,掐了個隱身訣,忽然聽見一陣鼓樂笙響。

走近一看,發現是雷骨門的弟子在敲鼓吹笙。他們以破廟為中心,布了個封印陣法,一共三十二個人,每個人都神色肅然,如臨大敵,而穩坐廟前的,正是李永元。

江濯從前沒見過李永元,只是聽聞他心胸狹隘,非常易怒,因此把他想象成了個老古板的模樣,可此時一看,不禁大感震驚。原來這李永元雖稱不上是個美男子,卻清雅文秀,氣質出眾,像個文士。

「等會兒子時一到,你們便放下樂器,施『鯤鵬劍陣』,」李永元輕聲叮囑,「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換陣。」

「鯤鵬劍陣」是雷骨門的殺招之一,須遣三十二人持劍布位,再由一人穩居陣心,如同調兵遣將一般,退可擋雷霆,進可擊百川。在六州亂戰時,雷骨門正是靠此劍陣長立於不敗之地,而且居於陣心者實力越強,劍陣施展出的威能就越是可怖。

李永元既然擺出了鯤鵬劍陣,說明這廟中之物果然可怕,非得殺了才行!

雷骨門眾弟子垂首聽令,待到子時,林間一片死寂。江濯坐在樹上,忽然感到一陣涼風襲面,耳邊輕輕地響起幾聲哼唱。夜裡似有人在念注神語,這哼唱聲如同絲棉纏繞,將神志輕柔地裹了起來,慢慢地,目所能及之處都變得朦朧模糊……

卻聽李永元道:「布陣!」

這一聲「布陣」如似玉石之音,讓人靈台大清,頓時醒了過來!

好險好險!江濯抱穩劍,眨了眨眼,看雷骨門眾弟子也如夢初醒,紛紛拔出劍來。底下立時一片寒光,又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他們竟提早在劍柄上墜了鈴鐺。隨著眾弟子布陣,那蠱惑心神的歌聲被鈴鐺聲打亂數次。

「嗡!」

始作俑者似是生了氣,從破廟內掀起一彎刺目的白色弧光,狠狠掃向眾人!剎那間陰風大作,鈴鐺亂響,唯獨李永元面不改色,雙手奉著一把通體青色的長劍,任由風吹衣袖,端的是一副不動如山之態。

對方一擊不成,再施一計。聽那歌聲忽而轉響,耳邊如有鬼神私語,一聲怒一聲笑,好似疾風驟雨,催在眾人腦海里,使大伙兒一個個息脈逆沖。

一個弟子未能穩住心神,腳步一晃,捂著胸口噴出口血來。他這一噴,劍上的鈴鐺應聲碎掉,整個劍陣登時形神鬆散,即將崩潰。他面色慘白:「師父——」

李永元看也沒看他,一手握住劍柄,側過臉來:「何方小友到此一游?若是看夠了熱鬧,還請下來助我一助!」

他居然早就發現了江濯,江濯也不扭捏,將隱身解了,遙聲說:「熱鬧是很精彩,可是李仙師,我一個外人,並不會你們雷骨門的鯤鵬劍陣……」

李永元道:「我聽你聲音耳熟,你是不是剛被李象令打出來的那個江知隱?」

江濯:「……」

李永元說:「你小時候都在我雷骨門中借住過,當時李象令不拘門規,把令雷三訣教給你,你還記不記得?除了令雷三訣,還有鯤鵬劍法的二、三式,如你還記得,便請你現在下來,站在那裡,替我這不成器的徒弟頂一頂!」

他講話剛柔並濟,先說令雷三訣,好讓江濯心生慚愧。因為江濯一個婆娑門徒,學令雷三訣本就不合規矩,若不是當年李象令與時意君吃酒,醉得糊塗,拎著江濯執意要教,這事還翻不過篇。

江濯說:「行,行……我記得!」

他早有此意,還怕李永元顧及門派臉面,不肯請他幫忙呢。當下跳下樹來,站到空位上,對前後左右的雷骨門弟子道了聲「對不住」,又道了聲「獻醜了」,才唰地拔出自己的劍來。

這把「不驚」,是時意君的得意之作,由北鷺冰鋼鍛造,上刻金字銘文。因此一出鞘,便自帶寒霜——只感一股極為冷冽的風,猶如破空利箭,穩穩釘在這鯤鵬劍陣里!霎時間,劍陣大穩,眾人耳邊的催命音也減輕不少。

李永元忍不住贊道:「好鋒利的劍!」

江濯一笑,正待客氣一下,就聽破廟裡傳來轟隆幾聲巨響,似有東西要爬出來!李永元面色一凝:「施『碎霆』!」

「碎霆」正是鯤鵬劍法第二式,有震碎雷霆之威。只見包括江濯在內的眾弟子一齊提腕跨步,手中劍化作數道紫光,如同凝雷並聚,刺向破廟!

「轟!」

破廟的門板飛裂,從中「嗖嗖」地穿出幾道白光,把眾弟子震退。碎霆的劍勢登時消散,腳下的地面忽然隆起,並裂開無數道縫隙。

江濯未及看清底下是什麼,便聽那一直縈繞不散的歌聲又變了調,比之前更凶更急了!眾弟子痛叫,修為較低者甚至開始兩耳流血。

李永元道:「定神駐步,萬不可亂動!」

說罷,他握劍猛起,只見紫光一閃,破廟就塌了!他劍法奇快,一招一式,剛猛非常,讓江濯看得眼花繚亂,想這天下第二,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破廟裡的邪祟似是不敵,歌聲越發尖銳,吵得大伙兒吐血的吐血,捂胸的捂胸。李永元勢如破竹,壓著那白光逼近,待靠近破廟,又將劍風一掃,掀起廢墟,使一直藏在底下的邪祟露出真容。

不料邪祟竟是一根蠟燭!

那蠟燭上凸顯著數張人臉,因為現了形,歌聲更加嘹亮。李永元毫不猶豫,一劍刺向它:「受死!」

怎知那蠟燭突然熄滅了,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個聲音。

「遠遠看見劍光閃爍,料想是雷骨門的前輩在此。」來人含笑,「在下景禹,是灷娏山天命司的……前輩,需要我相助嗎?」

李永元誅邪正在關鍵時刻,豈容打擾,將袖子一揮,有幾分冷淡:「不必!這裡人手足夠,煩請你先去別處。」

那個叫景禹卻並不挪步,只將背著的手拿到前面,對著李永元說:「前輩,你也太冷漠了。你瞧,這蠟燭也沒什麼稀奇的。」

在場的人無不色變,剛剛還在李永元劍前的蠟燭,不知怎的,竟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李永元道:「哦,原來是你。」

景禹笑容邪性,看他很是好玩似的:「不錯,正是我。前輩,你知道我?」

李永元劍尖微垂,拿眼掃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你,我只知道有人故作高深,借月圓之夜,用城中百姓的血灌注地面,使這仙音燭墮化,變成個醜陋不堪的邪祟。」

原來這仙音城的神祇,正是這根仙音燭。要說這仙音燭,與雷骨門也頗有淵源,當年雷骨門的祖師爺李京道遊歷天下,在東照山的無窮天海中錯殺了一條大魚,為保大魚的魂魄不散,他用大魚的脂膏製成蠟燭,又請封三道月神符,使這根蠟燭受沐月色,最終成了個神祇。雷骨門後人為了使這段經歷好聽,硬編出一段月神晦芒的野史,所以一直以來,除了雷骨門人,沒有知道此地神祇是誰。

第一次月圓夜歌聲殺人,李永元便猜到有人搗鬼。因每個神祇喜好不同,祭祀方式也各不相同,以酒灌注地面,多是祭祀地神時使用的,而殺人者很是毒辣,他不用酒,反用人血灌注,迫使這仙音燭渾身生臉,靈能消退。

景禹說:「前輩,你不愧是『天下第二』,一眨眼便識破了我的詭計。不過,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我不僅認得你,我還了解你。我料想你即便猜到有人搗鬼,也不會派人通知雷骨門,因為你是個『第二』。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不能在劍術上輸給李象令,又在辦差上也輸給李象令,所以今夜月色朦朧,除了你,再沒有第二位高手。」

他唇紅齒白,笑眯眯的,彷彿並不是在講自己的算計,而是在寬慰李永元。李永元緩退一步,擋在眾弟子前:「你想做什麼?」

景禹拿起仙音燭,嘆一氣:「前輩,你的劍術,我很佩服,我還沒有見過這樣快的劍,即使輸給李象令一招又如何?天下這麼大,多的是賞識你的人。」

李永元說:「哦?是嗎?」

這個「嗎」字未落,就見他劍芒暴現,連刺數下,直取景禹人頭。那人頭骨碌碌落地,李永元卻面色潮紅,猛地吐出血來,他對眾弟子道:「使『令行』,快跑!」

景禹的身形一化,如同黑霧一般,又在另一頭聚形。他打量李永元,笑說:「前輩,適才仙音入耳,早已擾亂了你的氣力,你又何必強撐?我看諸位朋友俱是青年才俊,不如同你一起,跟我走一趟吧。」

李永元哪裡理他,含血施咒:「破囂!」

可黑霧如鴉,把天遮了起來,這一聲破囂竟沒有效果!

景禹背過手,他實在邪門,還笑說:「你再施咒也沒用,只會平白浪費自己的氣力。其實你不肯跟我走,我也有的是辦法——差臣!」

眾弟子中有血花噴濺,他居然差鬼行兇,把幾人吊提在半空,要給李永元現場表演如何放血。

「那一日,」景禹說,「你也有幾個弟子……」

正在這時,一道極凶的劍氣破空而出,直掃向景禹。他話音一斷,因沒個防備,竟被這一招砍傷了手。待回過神來,他目光微變:「真有意思,這雷骨門裡,居然還藏著一條婆娑門的小魚……」

拔劍的正是江濯,趁此機會,李永元立刻施一道「令行」。他拎著江濯,聽背後風聲嗖嗖,自己的弟子已全部斃命。這一刻,他的心分明在滴血,卻咬緊牙關,連頭也不回,將江濯拎出林子,向外一掌拍出,喝道:「此事與你無關,你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①:「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留侯論》·蘇軾

差點剎不住車的謝謝觀閱。

修改了一個小BUG(狗狗祟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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