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驚劍(二)
然而,即使李永元有意,景禹也不會如他所願,在他拍出這一掌的同時,四周的黑霧就如同餓虎撲羊一般,把他們圍了個死。
李永元回過身:「你既然是來找我的,又何必糾纏他一個小輩?他不是我雷骨門徒,你讓他走!」
景禹抬起被砍傷的手,左右復看:「前輩,你這話真是有失公允,是他先動手砍傷了我,怎麼非說是我糾纏他呢?況且我對婆娑業火劍慕名已久,與這位小友也算是一見如故。」
李永元目光冷冷:「這麼說,你是要趕盡殺絕了?」
景禹閑庭信步,神情愜意:「若你肯放下手中劍,自封氣力,我絕不再為難二位。」
李永元臉上仍然淡淡的:「好,這把劍常年被人換作『第二』,晦氣得很,我本就不喜歡,給你也沒什麼。只不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待會兒收了我的劍,可不要出爾反爾。」
景禹說:「這是自然,我以性命作保,只要前輩肯放劍自封,我便放這位小友一條生路。」
李永元退後兩步,來到江濯身邊:「知隱,你是時意君的愛徒,你師父曾給你們幾個人的衣裳上都綉過火魚紋,對不對?」
江濯膽大心細,順著他的話說:「不錯,我師父曾說過,只要有火魚紋在身,我的生死她都能知曉。」
李永元道:「那就好,今夜之事與你無關,你一會兒出去,萬不要聲張,只管回北鷺山去。」
他這話似有暗示,江濯聽了,心中微微一沉。那邊的景禹勝券在握,也不催促,只說:「前輩盡可放心,這位小友不論去哪裡,我都不會阻攔他,我只要前輩一個人跟我走就行。」
李永元把手腕一翻,劍柄朝外:「你記得,要說話算話。」
江濯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勸道:「仙師……」
李永元示意他不要插嘴,又對景禹說:「現在這劍給你,還有氣力靈能,也由你來封吧。」
景禹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上來取劍,李永元任由他走到身前,待他快要碰到自己的劍柄時,忽然說:「你們天命司是個什麼門派?」
景禹道:「我們嘛……只是個剛剛起勢於灷娏山的小門派。」
李永元微微一笑,語氣堪稱溫柔:「怪不得。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大凡是有歷史的宗族門派,都得遵循一個規矩?」
景禹很好奇:「什麼規矩?」
李永元眸中殺氣一凜,擲地有聲:「鎮凶除惡,拱衛天道!」
只見他劍光陡閃,身形飄忽,截住景禹的退路。那劍快如迅雷,銳不可當,頃刻間便將景禹劈作兩半,可屍體隨即化作黑霧,從劍刃下飄走了!
景禹放聲大笑:「前輩,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性,必不肯認輸投降!但你可知道剛極易折,像你這樣的人,只會讓人討厭罷了!」
他重新現形,身如黑鴉,居然空手去取李永元的劍,可李永元縱使受了傷,也不是這麼好對付的。瞬息間,兩個人已過數招。
江濯見機行事:「魚兄,吃我一記破囂!」
他話是這麼說,不驚劍卻使出一招「拔鋒」,劍氣激掃,劃破了景禹的另一隻手!
景禹說:「好狡猾的混賬!」
江濯趁勝追擊:「論狡猾,我哪比得過你?看劍吧!」
景禹以為他要使婆娑業火劍,可他偏偏又念了一聲:「破囂!」
景禹周身的黑霧一淡,須分出些心力來對付江濯:「小孽畜,這個當我可不上……」
正說著,又聽另一邊的李永元下令:「破囂!」
此時的黑霧偏淡,隱約能窺見些許蒼穹,因此,破囂沒有像上一次一樣無效,而是頃刻間就集結雷電,如同紫龍虯曲,對著景禹打下來!
原來江濯一直在觀察他,先前殺他一劍,發現他的傷口並沒有癒合,便猜測他那詭奇的復生之術,必然只能用在要害上,又觀他在阻攔李永元施咒時,是用黑霧遮天,便想到這黑霧既然是流動的,說不定能設計引開。於是江濯先用「拔鋒」試探,再用「破囂」擾亂景禹的注意,最終給了李永元機會。
景禹吃了虧,神情已不如剛剛那麼好看,將兩手的血一甩:「好啊,你們左右夾擊,倒配合得很默契,若是換個不知情的過來,還以為你倆才是親師徒。」
李永元劍身一斜,於冷光寒芒中映出一雙眼,譏諷道:「也沒錯,天下萬靈始於艽母,我們這些宗族門派本就算是一家,倒是你,瞧著像個沒師父的,連為人善惡都不懂!」
景禹摸摸下巴:「前輩,你果然是『名門正派』出身,罵人也很好聽。不過,你這道破囂一響,必會驚動雷骨門,要是讓李象令看到了該如何是好?」
李永元說:「廢話少說,看劍!」
景禹退身一避:「我一提李象令,你就著急,莫不是你害怕——」
李永元斷喝:「驚川!」
「驚川」是令雷三訣第三式,可他喊錯了時候,這會兒黑霧正濃,景禹根本沒有給他召雷的機會。一訣落空,景禹便要反客為主,他連道三聲咒訣,以李永元的資歷,竟一個也沒聽過!
這三訣一下,李永元不知為何,胸口刺痛,再度吐血。他握劍的手顫抖,眼看景禹逼上前來,將雙指一併,劃過劍身:「突甲!」
這是兵器訣,本不必念咒,是他為了虛張聲勢,有意念的像咒訣。果然,景禹稍有遲疑,李永元的劍身立刻「嗡」聲大震,爆出一道刺眼紫光,將黑霧殺盡。等景禹再睜眼,江濯已經背著李永元縱入夜色。
景禹道:「小友,你以為跑得掉嗎?」
江濯連施「令行」,躥進林中。兩側枝椏樹葉瘋狂拍打著他的臉,他卻不敢有半分減速,甚至恨不能再長一張嘴,好跑得更快!
李永元仍在吐血,他渾身抖得厲害,似是正在忍受剜心之痛,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江濯來不及看珊瑚佩,只能憑感覺一路狂奔。夜風疾吹在面上,他從沒有跑這麼快過,可景禹緊追在後,怎麼也甩不掉。前方黑漆漆一片,像是沒個盡頭。景禹貓捉耗子一般,胸有成竹:「小友,你叫什麼?我們交個朋友……」
他說著,袖子猛甩,揮出幾縷黑霧,要把李永元從江濯背上拖下來。江濯如有所感,踩住樹杈向下沉身,一個滑溜落到地上,繼續狂奔。
景禹根本沒想放過江濯,先前與李永元那番話不過是假意為之,他在此作惡殺人,怎麼可能會讓江濯活著出去!李永元便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才會刻意提起時意君和火魚紋,只望景禹能顧及婆娑門的威名,不要妄動江濯。
江濯心思飛轉,倏地退到一棵樹旁,說:「魚兄!你追著我不放,一會兒我師父到了,你可怎麼辦?」
景禹洞察力驚人,早將江濯打量清楚了:「小友,別糊弄我了,你今日這一身打扮,衣裳上可沒綉什麼火魚。」
江濯確實在入城時把火魚袍脫掉了,他面色不變,攥住袖口:「哦?原來你不知道,我婆娑門的火魚紋並不一定都綉在外面。既然你這麼篤定,那我便撕一個給你瞧瞧。」
景禹看他嬉笑自若,確與尋常通神弟子不同,像是有恃無恐。幾個眨眼間,便已改變了主意:「你是誠心待這位『天下第二』,可你哪知道,這裡已被我布下天羅地網,沒有我的口令,誰也出不去,就算你師父來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你。不過,小友,我也絕非嗜殺之人,你將李永元交與我,我就讓你走。」
江濯說:「你發個誓給我聽聽。」
景禹便舉起手:「我以性命發誓,剛剛這番話所言非虛。」
江濯似有鬆動,容他靠近。待他走到樹前,兩個人目光一碰,眼中俱是一片殺意。
景禹說:「小畜生,差臣!」
鬼影倏然包圍住江濯,可他藏在袖中的符紙已經大燃,著地拍了個畫牢咒,把景禹給圈在了裡面。
江濯道:「令行、令行、令行!」
音落時,他已閃身到幾裡外,聽水聲湍急,附近似是有條河。可怎料景禹強得離奇,居然抬腳踏碎了畫牢咒的虛圈,身化成霧,瞬間便追到江濯身後。
「往哪兒跑?」他猛拍一掌,「我助你一臂之力!」
江濯背上有人,不能閃避,便回身拔劍,使了招「無傷」。誰想景禹被劈作兩半,又立刻重塑,在業火洶湧間,對著江濯胸口狠狠一掌!
這一刻,江濯胸口劇痛,彷彿被震到了五臟六腑。他氣力翻湧,噴出口血,景禹非要他死,於是再拍一掌!哪想江濯就等這一下,趁景禹落掌,反手一擒,用不驚劍刺中對方的腹部。
景禹說:「好氣魄!」
可是差使的鬼影已到,只聽四面陰風凄厲,江濯背上一輕,李永元便被拖離了,緊接著,他兩臂陡沉,似是被什麼捆住。
「是個好苗子,可惜,」景禹借著黑霧蔽體,將四根定骨針拍入江濯體內,「我留你不得!」
這一拍威力極猛,直接將江濯打落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