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神助
此言一出,來人忿然作色:「好一個『還不快滾』!江濯,你口出狂言,又傲慢無禮,今日我便要替時意君好好教訓你!」
江濯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提我師父的尊號?」
來人不住跳腳:「我怎麼不配?論輩分,我是你師叔——」
江濯生平最討厭兩種人,一是不識好歹,二是倚老賣老,這人偏偏都佔了,此時不動手,更要待何時?他摺扇一開,道了聲:「破囂!」
只見雷電滾滾,從天而至,許是有溟公的靈能相助,今日的雷來得極快,前後雷聲緊密,幾乎是頃刻間就到了!電光連爆數下,把天命司的小卒打得丟兵卸甲,狼狽不堪。
來人七竅生煙,握住腰側的長劍:「拔鋒!」
這是婆娑劍法中的第一式,意為「拔劍出鞘,鋒芒畢露」,此招出劍時沒有回頭路,非要殺到底才行!可惜江濯見不得他用婆娑門的招式,今日偏要他折鋒歸鞘!
江濯不退反進,先一個「令行」到對方的身側,又合起摺扇,敲在對方手背上:「畫虎不成反類犬。劍都握不住,還裝什麼婆娑門徒?況且你鴟州一脈自從離開北鷺山那天起,就與婆娑門再無關係。」
這一敲看似輕巧,實則重如雷擊,敲得對方一哆嗦,剛拔出一半的劍生生送了回去,真真是威風掃地,丟盡臉面。
對方出了丑,不禁惱羞成怒:「江濯——」
江濯說:「叫我幹什麼?拔不出鋒,你還可以拔草、拔毛,拔蘿蔔,只是別再頂著婆娑門的名號招搖撞騙,不然我……」
「不然什麼!」遠處一聲斷喝,「你如此以下犯上,目中無人,早該打出門去!」
兩旁捲起一陣狂風,雨水「噼啪」地胡亂拍打,說話這人速度很快,言語間已經近到身邊,是個鵠面鳩形的老劍士。只見這老劍士背縛長劍,手持短枝,眉毛緊鎖,似是對這天,這地,還有江濯這人都極為厭惡。
江濯用摺扇輕輕敲打自己:「奇怪,奇怪,他拔不出劍,你不罵他,反倒怪我,難道他的劍法是我教的?」
老劍士厲聲:「你混賬!怎麼敢說這樣的話?他與你師父同出一脈,你見面不僅不恭敬行禮,反倒出言不遜,真不知道你師父平日是怎麼教你的!」
江濯說:「月明師伯,我見你還佩戴火魚環,把你當半個婆娑門人,只勸你出門在外,少管我北鷺山的事。」
江月明道:「我管與不管,輪不到你教!你剛對他說什麼?再對我說一遍,什麼拔草、拔毛,拔蘿蔔!」
江濯知道他是個霹靂火性,一點就著:「好啊,你聽得不詳細,我說他手腳綿軟,渾身無力,不配用『拔鋒』,應該去拔草、拔毛,拔……」
果然,江月明握緊手中短枝:「好,他不配,那我配不配?!」
他並不拔身後的長劍,只用右手握住短枝的頭,使出一招「拔鋒」。那短枝上的葉子還沒拔乾淨,像是從路邊隨手摺的,可就這麼一根平平無奇的枝杈,讓他使來,竟勝過利刃百倍。
一道劍氣如有實質,呈月牙形橫波,把周圍的樹木岩峰全部掃斷。這老頭如同猛虎下山,將「拔鋒」這一式,使得氣概吞山河,劍意貫長虹!
江濯怕劍氣波及到袖子里的鬼魂,念了句:「兆域!」
「兆域」是鬼師之術,通常需要用茅草或繩子圈出一個範圍,施術者只要待在這個範圍內,就能不受他人侵擾,與「結界」相似。只不過結界要用符籙,而兆域不用。
江濯原本以為自己半吊子的兆域撐不了片晌就會碎,誰知道它居然頂住了。他待江月明的劍氣掃過以後,才背起一隻手,把裝有鬼魂的袖子擋在身後:「師伯,二十年不見,你脾氣比從前更壞了。」
適才一直躲在江月明身後的人說:「你叫我大哥師伯,也該叫我一聲師叔!」
江濯偏不如他願:「江白,江白,江白!怎麼樣,我連叫三聲,你開不開心?」
江白怒形於色,又拿他沒有辦法,便對江月明說:「大哥!此處乃是天命司的駐地,又有神祇消散的異象,他從河裡出來,多半在搗鬼!」
這人也是好笑,一把年紀了,碰見事情反倒先向哥哥告狀。江月明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那你想怎麼樣?」
江白說:「將他抓了,看押在附近。時間緊迫,你我還要下河看看溟公的情況。」
江月明面色鐵青,他入天命司,事事時時都要聽從安排,本就不順心。見江白著急下河,將短枝一丟:「你要下去,就自己去吧!」
江白說:「那江濯怎麼辦?他總不聽我的話!」
江月明道:「我在這裡盯著,他還敢阻攔不成?」
江濯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插嘴道:「敢自然是敢的,但是溟公既已消散,你還下去幹什麼?」
江白說:「天命司掌管各地神祇大小千來個,遇見消散,便要收回神祇的名牌,將其從「天命冊」上鉤掉,還要再將祂的靈能與骨骸一併收回。你不知道嗎?」
江濯當然不知道,他在北鷺山上數鳥看猴,哪知道外頭的事?聽過的那些東西,還是出門前天南星連夜給他補上的。
江白又說:「我來時聽過呈報,這溟公在嶺間胡亂吃人,鬧得鎮上百姓人心惶惶,因此這趟除了要收祂的靈能和骨骸,還要將與祂有關的鬼怪亡魂全部拿下。你既然是從河裡出來的,便一步也不能走!」
江濯走一步,又走一步:「你攔得住嗎?」
江白被他氣得半死,只盼著江月明能把他捆起來打一頓,然而江月明只盯著江濯問:「你袖子里藏著什麼?」
這老頭實在厲害,隔著袖子也能察覺到鬼魂怨氣。若不是他當年執意要將婆娑門一分為二,江濯還是很佩服他的。
江月明見江濯不回答,心裡更覺得他有鬼,向他迫近一步:「拿出來!」
江濯把兩隻手都背到身後,故作不懂:「你問的是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江月明道:「兩隻手都伸出來,讓我看看!」
江濯點了點頭,說:「令行!」
他打不過江月明,換他師父來還差不多。既然打不過,不如就快跑——這是他師父說的,讓人打了可比讓人追著更丟臉!
江濯閃過了身,又連說三遍「令行」,腳不沾地直接跑。江月明在後面一愣,足足呆了半晌,才叫道:「沒出息!你師父平日里都教你們些什麼?大敵當前,婆娑門從來只進不退!」
江濯才不管他,卯足勁兒飛奔,只可惜江月明窮追不捨,來得極快,瞬間就趕到江濯身後。他一手伸出,要拽江濯的后領。江濯一個「頓陷」,矮身避開,回身以扇格擋,仍然是笑著說:「師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還跟著我幹什麼?總不能是要跟著我回北鷺山吧。」
「北鷺山」三個字是江月明心裡的刺,被江濯一戳,更是惱火:「你胡說什麼?我是讓你把袖子里的東西交出來!」
江濯說:「裡面有我師父。」
江月明動作一滯,聲音顫抖:「你、你師父……」
江濯這才接上後半句:「給我的信。」
江月明失魂落魄,一顆心讓他撥得七上八下,罵道:「好混賬,泰風!」
「泰風」是婆娑門的輔訣,能召出迅猛狂風。江月明一說完,一股強風便撞在江濯身上,把他直接卷上半空。一隻鬼魂沒兜穩,從袖子里漏了出來。
江月明喝道:「你鬼鬼祟祟,就是為了藏鬼怪?真是目無法紀,自甘墮落!」
說罷伸手一抓,要把鬼魂抓走。
江濯答應人的事情,從不會食言,他說要替溟公安頓鬼魂,這些鬼魂便一個都不能少。看江月明不依不饒,只得把扇子一合,也叫了一聲:「泰風!」
一陣狂風呼嘯,猶如猛龍入江,捲起白浪濤天,居然把江月明給衝到了數里之外!這下連江濯也呆住了。
他厲害是厲害,可萬萬沒有這麼厲害。
江濯訝異地看扇子,只覺得今日念的咒訣個個威風,如有神助。他本以為是溟公靈能的影響,現在又覺得不像。他抬起手,撥開袖子,看小紙人正躺在裡面發獃:「是你的緣故嗎?」
小紙人懶散抬頭,又倒了回去。他攤著四肢,並不情願出去。江濯袖子里兜著一股香味,清清淡淡的,讓他想睡覺。
江白看江月明被吹飛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擔心他大哥受傷,遠遠叫嚷:「你個混賬!混賬!」
他本就吐不出什麼詞,連說了好幾個「混賬」以後,一邊差人追江濯,一邊又要去找他大哥,場面亂鬨哄的。
因有追兵,江濯不想耽擱,他把漏出去的鬼魂捉回來,也顧不上跟小紙人說話,飛身起落,只是等他掠過河面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熟悉的茫然。
這天好大,這地好寬,這路在何方!
作者有話要說:
準時出場的謝謝觀閱。
太清下章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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