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賈琮出手
林如海本不想上門求賈琮高抬貴手,奈何下了衙回家被傅秋芳纏的實在沒法,又見她大著個肚子,生怕她過於慟哭傷了胎氣,才拉下臉去找賈琮。
即便不考慮傅秋芳的關係,想到傅試如今是新黨手中的一把尖刀,若能撈回來當然更好。
另外黎超還是親外甥女婿,也不能見死不救,加之幾位相爺也傳了話來,林如海這才決意走一趟。
賈琮快步從正堂后出來,拱手笑道:「岳父大駕光臨,琮未曾遠迎,恕罪。」
林如海擺手笑道:「都是一家人怎麼客氣起來,坐。」
「岳父請坐。」
林如海坐定,微一沉吟,道:「聽說你今兒親自帶兵出城救了府上一個被劫走的姑娘,可有事沒事?」
賈琮道:「是妙玉。還好琮及時趕到,未曾讓賊人得手。」
林如海鬆了口氣,道:「這就好,多虧了你在家。」
他也深知,若妙玉被人玷污,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別想從賈琮手裡把人要出來。
賈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還未及稟報岳父,據黎超招供,此事傅姨娘也參與其中,故意誆騙妙玉出門去西門外禮佛,以給賊子可趁之機。」
林如海一驚,道:「竟有此事?」
賈琮點點頭,道:「若非念及她懷著岳父的骨肉,琮絕不會放任不管。
此等陰毒女子,實乃禍患,不宜長留家中,岳父多加小心才是。」
林如海緩緩點頭,知道賈琮不屑用這等事撒謊,因說道:「此言甚善,待她產後再行定奪罷。」
賈琮道:「岳父明見萬里,自有主張。琮也是擔心岳父被她所累。」
林如海被他先一步堵住嘴巴,想求情的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片刻,才勉強開口道:「琮哥兒,我知今日之事著實冒犯了你的虎威,想來定是黎超色令智昏,傅試從中攛掇,才犯下此罪。
好在妙玉姑娘無恙,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網開一面,以全親戚情份。」
見賈琮沉默不語,林如海又道:「當然,絕不是風過無痕,撒手不管,我想既是普通案子,不如交給三法司審理罷,該罷官罷官,該降職降職,就不必勞動錦衣衛了。
如此你也能避開風頭,畢竟你今兒在城外也殺了不少人,科道言官都盯著,一個不好授人以柄,反被參個濫殺無辜的罪名,何必呢。」
賈琮聽他話中暗含威脅,微微點頭,拱手道:「岳父所言固是有理,只是琮如今丁憂在家,一應差使都辭了,哪裡還管得了錦衣衛的公務?
今日我也是按規矩向錦衣衛和都察院遞了狀子,如今人犯在衛獄里,要移交三司恐怕須得方同知開口才行了。」
林如海見他打太極,不禁苦笑道:「琮哥兒,你這可說笑了,你雖不在錦衣衛,說句話還是管用的,方同知畢竟新官上任,許多事未必能做主。
你那姑姑只有這麼一個女婿,若殺了他,我卻無顏見她了。何況,此事按律而斷,也罪不至死罷。」
賈琮淡淡道:「岳父有所不知,錦衣衛已查到黎超當年在蘇州、金陵犯案累累。
這個案子確實罪不至死,不過把他的老底子翻出來算算,便有十條命也保不住了。
請轉告姑姑,琮愛莫能助,表姐青春正盛,再找個好人家罷。」
林如海一驚,沒想到黎超還有案底,旋即反應過來,看著賈琮道:「聽琮哥兒的意思,是早已將黎超調查清楚了,只待收網。不管有沒有今日之事,他都是死定了。」
面對聰明人,賈琮也懶得說謊,大大方方道:「岳父所言不錯,當日我在金陵聽說此人惡行,便有殺他之心。
所以未動手,全是看在岳父的金面上,今日他怙惡不悛,撞到我的刀口上,琮於情於理不能坐視不管。
當然了,琮現在丁憂,管不得朝中的事兒,一切罪過由法曹定論罷。」
林如海嘆了口氣,知道難以說動賈琮了,又道:「那傅試……」
賈琮道:「此案首犯是黎超,至於傅試么,琮以為待傅姨娘平安生產後再議罷,這幾個月想來還不妨事,錦衣衛差事多,也顧不上審問他。」
林如海無奈,起身道:「如此也好。我先去了,替我給玉兒說一聲。」
賈琮笑著相送,道:「岳父大人吃了飯再去罷。」
「不了,家裡備好了。」林如海勉強笑了笑,道:「恩侯仙去,你須節哀,保重自家身子要緊。」
「琮謹記岳父教誨。」賈琮躬身道。
林如海點了點頭,上車離去,暗嘆了口氣,琮哥兒崛起太快,性子又寧折不彎,只怕……唉。
若有選擇,他也不想與賈琮鬧僵,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賈琮站在廊下的陰影里,目送林如海車駕出門,眼中神光熠熠,清冷堅毅。
該殺的人一定要殺,這是賈琮一直以來的堅持,正義可能會遲到,但賈琮不希望它缺席,否則他就要替天行道。
沉思片刻,微微招手,旁邊閃出一人候命。
賈琮低聲吩咐了兩句,溫有方點頭表示明白,快步而去。
龐超從後堂出來,走到賈琮身邊道:「處置了黎超、傅試就等若與新黨撕破臉了。」
賈琮冷冷一笑,道:「與人斗,其樂無窮。我倒想看看新黨能奈我何。」
龐超緩緩點頭,不再多言,作為謀主要做的不是堅持讓主公跟著自己走,而是替主公實現他的意圖。
「有勞先生替我寫封信去遼東。」
「你的意思是……」龐超眼神微動,難道這麼快就要圖窮匕見了么?
賈琮道:「備而不用,總好過用而無備。」
龐超點頭道:「此言甚善,我這就去。」
「多謝先生。若無先生輔佐,琮敗亡久矣。」賈琮拱手道。
龐超擺手笑道:「分內之事,何足掛齒。」說完拱手去了。
賈琮獨自在正堂內默坐良久,他已經有些忍不住要掀桌子了,倒不是怕今上和新黨先下手為強,而是擔心林如海最終選擇忠君義黨,與自己徹底決裂,你死我活鬥起來。
因龐超早已與他細細分析過林如海的性格,他是個純粹的忠臣志士,世代深受皇恩,對君上絕不會吝嗇以死相報。
且也由衷贊同新黨的施政方略,認為這個天下就該是皇帝和新黨的天下,勛貴、宗親、異黨、豪強必須服從政令,絕不允許成為士大夫治理天下,實現大同的阻礙。
如果情勢發展到那一步,賈琮知道自己絕不會手下留情,若殺了林如海,黛玉那裡可就一生難解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賈琮必須在此之前將朝堂黨爭結束,這樣一來林如海也就沒有立場和動機與自己爭鬥了,如此也能保全翁婿夫妻之情。
因此,儘管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賈琮也顧不得了,總不能真讓黛玉怨恨自己一輩子,那一定會成為自己一生最大的憾事。
「爺,龐先生把信寫好了,請您過目。」程靈素悄無聲息進來,輕聲道。
賈琮就著燈火看了一遍,點點頭道:「封起來罷。走,去看看我的白龍。」
后宅專門搭的鷹舍里養著七八隻各色海東青,最神駿雄健的自然是完顏姐妹和賈琮的三頭玉爪,目如冷電,顧盼生輝,鋼鉤利喙,鐵羽如銀。
完顏珊姐妹正吹著口哨,拿著生肉條訓鷹,見賈琮、程靈素過來都笑著相迎。
「爺,今兒怎麼得空來看看?」完顏婥笑道。
賈琮攬著兩女,笑道:「許久沒看看我的白龍,看他還認不認得我。」
完顏珊抿嘴笑道:「仔細他啄你。」說著拿過一支護臂給賈琮套上。
賈琮看了看幾隻形貌相似的雄鷹,尷尬一笑:「哪只是我的?」
完顏婥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拉著他過去,縴手一指:「這隻。」
賈琮嘿嘿一笑,接過哨子一吹,把手臂一揚,白龍頭一昂,翅膀撲扇兩下,輕盈地躍到了他手臂上站定。
「好好,果然是只好鳥。」賈琮大笑,取過肉條餵食。
完顏婥傲嬌一笑,道:「當然好了,人家每天都替你訓練呢。」
賈琮笑道:「婥兒辛苦,待會爺好生謝你便是。」
完顏婥臉蛋微紅,忙道:「不單我一個,還有姐姐呢。」
「正好爺一箭雙鵰。」
「好呀,人家才不怕你呢。」完顏婥嬌憨一笑。
正說著,卻聽丫頭來報說馮遠來了。
賈琮呵呵一笑,道:「這死胖子倒消息靈通,叫他進來。」
不多時,馮遠快步趕來,滿臉焦急,頓足跌手道:「子龍,你怎麼這麼衝動,這當口兒把黎超、傅試抓了,不是把刀遞到新黨手中么?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賈琮瞪了他一眼,哂道:「這不是正合了江相、關相的意思么?正方兄果然是老謀深算。」
他早就回過味兒來,今日之事怎麼這麼巧,剛好妙玉被抓,自己追出去就有人指路,還是戶部的官員家下人。
要說馮胖子等人沒在其中動手腳,打死他都不信,雖無證據,不過根據「利大者為賊」的邏輯,也不需要證據,誰得利誰就是賊。
馮遠不以為恥,腆著臉嘿嘿一笑,道:「見笑見笑。咱也想不到黎超竟這般色迷心竅,連子龍家裡的人也敢動。
傅試也是該死,枉自出身尊府門下,竟如此忘恩負義,暗中挖老弟的牆角。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誠不我欺。」
賈琮道:「戶部那個誰是你安排在路口等我的罷?」
馮遠笑道:「江相、關相他們確實早就聽說了黎、傅欲對妙玉姑娘下手之情,卻不敢提前告知子龍。
古話說『疏不間親』,怕子龍誤會他們是背後挑撥離間的小人,這才命遠著人暗中保護,今兒即便子龍耽擱了,為兄也會斷然出手,即便得罪了新黨,也必保得妙玉姑娘平安。」
賈琮大笑,道:「多謝正方兄高義。」
「誒,此乃義不容辭之事,愚兄當仁不讓。」馮遠正色道。
賈琮呵呵一笑,輕輕梳理著白龍油光水滑的翎羽,並不說話。
馮遠眼珠一轉,湊過來笑道:「都中盛傳子龍家裡有『三多』,令人羨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賈琮奇道:「什麼『三多』」
馮遠笑道:「錢多、鷹多、美人兒多。」
賈琮失笑道:「過獎過獎,小弟曾聽聞兄也有『三多』,故能縱橫神京官場而不倒。」
馮遠笑道:「子龍戲我,愚兄家徒四壁,哪有什麼多的?」
「怎麼沒有?」賈琮斜睨了他一眼,道:「說你肉多、人多、心眼兒多。」
馮遠忙擺手道:「都是俗人對我的誤解,子龍應知其謬也。」
賈琮笑著搖了搖頭,手一指,道:「正方兄若喜歡海東青,待會我贈你一隻,聊表敬意。」
馮遠喜道:「嘗聞子龍曾言,惟有美人兒、駿鷹不可送人,今兒竟破例相贈,愚兄受寵若驚。」
賈琮擺手道:「倒不是小弟吝嗇,實在是名鷹難求,即便是女真人手裡也不多。至於美人兒么,呵呵,正方兄又不缺這個。」
馮遠打個哈哈,把話引入正題:「今日錦衣衛拘捕了黎超、傅試,等若打了新黨的臉,明日朝會必有攻訐,子龍還須小心才是。」
賈琮淡淡笑道:「小弟按律行事,正正經經遞了狀子,又沒有擅動私刑,錦衣衛抓的人與我何干?
沒聽過苦主還得被人彈劾的,即便他們要參我,讓他們參好了,又不是頭一回。」
馮遠笑道:「此言有理,子龍放心,朝堂上咱弟兄們還在呢,絕不容新黨眾人顛倒是非黑白,陷害忠良,包庇惡吏。」
「多謝大兄照拂。」
「何必客氣。只是若這兩人轉到三法司審理,恐橫生枝節,新黨撈人也會容易許多。」
馮遠看著賈琮,沉吟道:「若讓錦衣衛動手,又恐損了子龍與如海公的翁婿之情,倒有些棘手。」
賈琮忽然道:「江相、關相的意思是?」
馮遠低聲道:「別無他意,一切憑子龍決斷,咱們這邊兒的同仁始終與子龍勠力同心,決不相負。」
賈琮笑道:「琮亦如此。請轉告二位中堂,黎超走不出錦衣衛。
傅試么,除非有聖旨,否則也休想出去,想來出了這回事,他的烏紗也不保了罷?少了這條惡犬,諸位也能鬆快些。」
馮遠道:「如此愚兄代二位中堂謝過子龍高義,只是除了傅試,焉知新黨不會再尋一條惡犬?」說完憂心忡忡嘆了口氣。
賈琮明白他的意思,道:「既然東廠已插手朝政,錦衣衛想來也不會坐視。」
馮遠大喜,要的就是這句話,忙拱手道:「偉哉子龍,安居亦可定朝綱也。」
賈琮笑了笑,輕輕振臂,雪白的海東青猛地展翅,雙腿一蹬,如一道閃電射入漆黑的夜空,惟有一聲唳嘯遠遠傳來。
馮遠眼尖,早見其腿上綁了一支小竹筒,暗暗點頭,子龍果然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