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青銅古燈
認祖歸宗的規矩,陳錚是懂的。
簡單地說,就是跪拜在神龕之前,等待陳氏的列祖列宗們審核,看合不合心意。
時間為一炷香。
那些神主牌,每一塊,都代表著一位先人祖宗。
之前聽阿婆說過,能擺上宗祠神龕,接受後輩子孫祭祀的,在陳錚這一脈中,只得一位高祖。
在輩分上,確實相隔得比較疏遠了。
阿婆還說,陳錚能否認祖歸宗,這位高祖的態度非常重要。
而在整個過程中,不管哪位先人認可了陳錚,其神主牌便會晃動作響,然後由全程監督的族老們記錄下來。
要成功地認祖歸宗,相當有講究:上三排的神主牌,只要有任意一位認可,便能通過;中三排的神主牌,則要得到兩位同意;下三排,必須三位以上才行。
這麼多年來,在陳氏家族史冊上,就沒聽說上三排的神主牌動過;中三排的神主牌也才動過兩次;主要都是下三排的神主牌在響應。
陳錚的那位高祖,就排列在倒數第二排中。
具體在哪裡,沒機會去看,聽到族老的叱喝,當即跪拜下來,閉上雙眼等待著。
此時他的腦袋還嗡嗡作響,很不穩定。
宿慧覺醒、神魄融合、記憶蕪雜,鬧得不可開交……
再加上額頭的傷痛,雖然包紮好了,但影響不小,陣陣痛楚如同潮水漲落,一波波的傳來。
陳錚懷疑,自己之所以能夠覺醒宿慧,解了胎中之謎,外因很可能便是把頭給磕破了,由此造成的劇烈刺激。
嗡!
奇怪的視野又突兀地出現。
還是那盞青銅古燈。
這一次,看得更為清楚,那燈身半透明的,能看到裡頭並沒有裝著燈油,而有一種奇異的氣霧繚繞。
氣霧具備光彩色澤,呈現成錦繡狀,煞是美麗。就是為數不多的樣子,就那麼一縷。
唰唰唰!
就在此時,一張張人臉湧現,圍繞在陳錚身邊。
它們來得如此突然,面相如此詭譎。
嚇得陳錚差點要驚呼出聲,好在生生忍住了。
這些人臉面孔,幾乎都是冷漠而陰森的,擁擠在一塊,不知是十幾個,還是幾十個,根本數不清楚。
它們睜著一雙雙沒有情感流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陳錚,如同審視一頭羔羊。
陳錚福至心靈,及時反應過來:這些「非人」和青銅古燈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存在。
它們,赫然就是陳氏的先人祖宗們!
但是自己為何能看得到對方?
這不符合常理。
而且看樣子,眾多的先人祖宗們並沒有意識到:它們能被陳錚看見。
眾多的詭異人臉身影,慢慢地靠近下來,層層疊疊,快要貼到陳錚的臉上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壓抑感。
視野很快變得一片漆黑。
黑暗如水,越發沉重,置身其中,陳錚像是被束縛住了,動彈不得,難以喘氣,感到快要窒息了。
嘶嘶嘶!
一道道詭異身影如陰毒的蛇,又如膩穢的蟲子,它們在不斷尋找著陳錚身上的破綻,然後要鑽進他的體內……
陳錚心頭驚駭,下意識地想要掙扎,衝破出去,衝破這無窮的黑暗。
要有光!
意念之下,一點神異的光芒亮起。
正是那盞青銅古燈被點燃,照出了光明。
這不是一般的光,半青半紅,纏繞成一簇火,如同燃燒的丹青。
就在燈火燃起的瞬間,密密麻麻的面孔身影受到了驚嚇,頓時作鳥獸散,消失得乾乾淨淨。
整個視野世界,只剩下一盞青銅古燈,安靜祥和。
……
「時間到!陳錚,你沒有通過考核,無法認祖歸宗,回家去吧。」
族老漠然的聲音響起。
陳氏旁系子弟數以千計,每年都會有一批來參加考核任務的,但最後能獲得認可的屈指可數。
失敗的場景,早司空見慣。
其實陳錚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好的了。不少子弟認祖歸宗失敗后,或許是受到了驚嚇,或許是難以接受失敗的打擊,從而變得痴傻、瘋癲,甚至還有當場吐血身亡的。
陳錚雖然也失敗了,但人看起來,還是好的,並未失常。
他奮力站起,只感到頭暈目眩,踉蹌地走出門去,被外邊猛烈的太陽照射,差點要暈倒過去。
「三哥,小心!」
卻是陳稚平等在外面,見狀不好,連忙上前把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驢車。
趕著車往外走,回家。
陳錚躺在車上,搖搖晃晃的,渾身酸軟無力,想著在宗祠內發生的種種詭譎:
在參加考核前他便清楚認祖歸宗有兇險,只是當親臨其境,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若非點燃了青銅古燈,他很可能已經出事……
一會之後,驢車回到簡陋的家門口,見正圍著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是族中的叔伯嬸娘們。
一個個翹首以待,見到人回來,立刻瞧出端倪,臉色很快變了:
「我說得沒錯吧,他根本得不到老祖宗們的認可,失敗了。」
「唉,枉我還對他抱有期待。」
「失敗了,沒機會了,大家都散了吧。」
圍聚的人群一鬨而散。
眾人聚集在此,原本想著有一分機會,要是陳錚能認祖歸宗,他們沾親帶故的,便能跟著沾光,潤幾分好處。
可陳錚失敗了,什麼好處都撈不著,不走等過年嗎?
倒沒有全部走完,剩下一個中年漢子,身形瘦削。他走過來,嘆一口氣:「阿錚,我都跟你說過了,認祖歸宗,不是咱們這些人所能惦記的。幸虧你這次沒有出事,從此以後,也該死心,就踏踏實實讀書,考個秀才,過上安穩的日子吧。」
「二伯,我知道了。」
陳錚說道。
宗族人多,親疏有別,嘗盡人情冷暖,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壞,他都一清二楚。
二伯陳遠拿出一口布袋子:「這裡有點米,拿去煮飯吃,看你臉色白得……哎,可千萬別生病了。」
說罷,搖搖頭,踏步走了。
陳錚還無法自己行走,陳稚平抱著他進屋。
瓦房內布置簡陋,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陳稚平把陳錚放到床上躺好,然後去外面的廚房開始生火煮飯。這些家務活兒,他早做得熟了。
躺在床上,陳錚昏昏沉沉的,忽而見到個老人進來。
老人身形佝僂,穿著件灰布衣裳,一臉的褶子和斑點,老態龍鍾。
「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