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足鼎立

「終於再次出現了！三夢共生體分體！」

一位赤裸的老者在一個昏暗的夢境空間里發出一聲怒吼。

他渾身的血光點亮了整個夢境空間，背景已全然一片驚悚血色的地獄。

「我支撐著這垂暮之年的老朽身軀，等了十五年——十五年！」

那老者臉上的每一處皺紋都像枯樹上的干皮。

他狂笑著，那些皺紋便不斷脫落，露出令人作嘔的骨肉，轉眼就變質發臭了的血液一滴滴懸在空中。

「王夢！有了這個三夢共生體分體，我一定毀掉你的夢魔網路！」

他驅使著他的夢境空間，在夢境宇宙里朝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撐著一具瀕臨枯死的軀體，像一口棺材一般在空中飛速前行。

「領袖，請您三思啊！」

那老者身旁飛來一個比他年輕一些的老人，面色驚恐地喊著，提醒他。

「對啊，領袖，三思……」

那老者的另一側也飛來了一個比他年輕一些的老人，面色驚恐地喊著，提醒他。

兩個老人好像是雙胞胎，體型與面容長得完全一樣。

他們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在領袖的夢境空間的精神強壓下保持清醒。

「巒生！你不要命了？我說過療傷期間誰都不準進入我的夢境空間！」

「如今全世界都有夢魔的人，萬一是那個女人下的套怎麼辦？那股能量波動引起的共鳴如此巨大，夢魔組織又怎會不知道？屆時那個女人率領高級夢魔再來作擾，我們又該撤退了。之前他們就靠著一手自殺式的精神攻擊，前赴後繼衝撞你的夢境空間導致那個女人勝過了您。小心中計啊，領袖！」

巒生的真摯與忠誠向來是打動領袖的最好的兩種品質，因此後者一直對他們有著絕對的信任。

「那我就和他們兩敗俱傷！」

領袖一拳砸在另一隻手的掌心，兩個老人被他這一砸震開了幾米。

他對十五年前那次大敗耿耿於懷，恨不能撕碎每一個夢魔。

「您自從十五年前被設計大傷后，日夜燥怒不安，幾乎得不到很好的休息，一直傷到今天都未痊癒。況且我們和聯合國有過協議，不會再因為私下的行動導致平民的傷亡。這次您一去，萬一在對戰中失手誤殺了一些平民可不好。我們要想讓政府給我們發公文擦屁股，又得授給他們更多的資源……」

兩個老人的身體合二為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看上去只有三十齣頭的樣子。

領袖放緩了速度，聽著面前的心腹提出的誠懇計策。

這心腹是一名極其優秀的外交官，不參戰，或者說他的主要戰場在商業圈與地下交易圈。

曾被他設計陷害過的人送一諢號：三邊臉狗腿。

此諢號由來一是因為他有兩個老人和一個中年人這三個人形的模樣，二是他的笑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影視劇里的狗腿子。

可這名狗腿並不懦弱，而頗有些笑面虎的意思，甚至真正做到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黑白兩路通吃。

「您一時激動，都沒看清那分體的能量波動是從哪裡傳來的了。」

領袖一怔，眼裡退了些怒意，多了些思量。

「美國！」他喊道，「這該死的臭女人，真在給我下套！」

「如今夢魔組織以美國為基地，在全世界都有分部，其走狗成千上萬，而且隱藏得很好。不過他們有時的行事方式過於兇殘——同化失敗就會導致被同化者的死亡，這是他們始終不敢露出真面目與各國政府交涉的原因，也是他們與我們的區別。」

先前領袖身上脫落的皺巴巴的皮肉此時飛回了他的身上。

「您今年已經99歲，再過一年又將遁入虛無，下一次的轉世即將到來。而那個女人才40歲不到，如果她選在你轉世的期間找到了狐妖的出生地，那兩足鼎立的局勢就將向他們傾斜了……」

「現在找到了幾個三維覺醒潛力者？」

領袖停住前行的勢態，巒生的一番勸告讓他冷靜了下來。

十五年來他的性格變得極端分裂，悲歡無定，時常沖著夢境空間里的夢魔假象胡亂嘶吼。

看守他的夢境空間的守衛因受不了那種精神衝擊換了一批又一批。

「恕我們無能，尚未找到新出現的三維覺醒潛力者。」

巒生必須時刻卑聲細語，察言觀色，生怕領袖因得他的幾句話不對而再度激動起來。

「還是只能在中國找嗎？」領袖問道。

「是的，領袖。但你不必擔心我們會錯過任何一位三維覺醒潛力者的能量波動。我們已經將衛星增加到了18顆，它們的使用壽命最少的一顆還有3年，無時無刻都在運轉。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除去中國以外的領域，都不會再有夢境碎片降落的徵兆了。」

「現在的時局非常緊張。」

領袖說著，將夢境空間轉換了背景，兩人身穿中山裝，坐到了一個山巔之上、飛雲之下的涼亭里，竟可見飛鳥啼，春蟲鳴。

這代表著他的狀態恢復正常。

「我們雖然與聯合國有約，不會幹擾各國內政，但他們都想在我們這裡弄些新東西。」

「巒生明白。」

其實巒生一直對領袖如此濃重的政治意識形態感到不滿，因為他的外交之道向來沒有中心點，而是像一個圓一樣包納與融合，這樣才能獲取永恆的利益，而非得到一輩子的敵人。

也是因此，他才不能站在真正的高處看清大局，只能在外交的路上跑跑腿而已。

畢竟他就困在這個圓里。

「那個女人既然把基地設在美國，說不定把力量滲透到政府多深的地方去了。」

「領袖言之有理，只是……」巒生把說話的節奏放慢了一點，道，「自從創造魑魅衙開始，所有原本可以發掘的三維覺醒潛力者彷彿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這您是知道的。」

（夢境宇宙是另一面的三維宇宙，可以理解為「夢裡的三維宇宙」。

這個宇宙里有許多流浪的夢境碎片，它們像流星一樣墜落在有生命的星球上。

它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探尋生命的真諦。

夢境碎片除了化為人形的領袖與「那個女人」外，無法被三維生物所察覺。

比如，夢境碎片也許會落在一所高校的操場上，一個大學生打籃球時很平常地上了個籃——就在他上完藍落地的瞬間，也許就踩在了一塊夢境碎片上，從而將那塊夢境碎片全部吸收，擁有三維覺醒的能力。

而這個大學生，就變成了三維覺醒潛力者。

通過三維覺醒后，他就可以擁有某種超能力。

如果一段時間后那個大學生沒有激發夢境碎片的功能，那它會飛回三維宇宙，尋找下一個擁有生命的星球，從此與地球失聯。

所以無論夢境碎片有沒有被吸收，領袖與夢魔兩邊都會察覺到。

曾經地球上有過許多的夢境碎片，三維覺醒潛力者無處不在，只是缺少了激發他們成為超能人的途經。

自從領袖和那個女人在五百年前變成人形后，前者便開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尋找三維覺醒潛力者。

某種程度上說，這也基本上是故事的開端。

不過，夢境宇宙中的其它與「領袖」和「那個女人」一樣的存在，對於他們在地球上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不滿，認為他們違背了探尋生命的意義的初衷。

它們決定停止在夢境宇宙中散落夢境碎片，一齊隕滅，讓夢境宇宙坍塌，讓它們這類存在徹底消失於三維宇宙中，不再干擾生命的自然發展。）

「看來，夢境宇宙縮小的速度越來快了，漂流的夢境碎片很難降落到地球上。」領袖垂眉道。

他看著那雲霧裡只有造夢者才能看到的奇特景象，閉眼思考。

他每一世都不擇手段追求永生，奈何過去五百年了都未成功，逃不開這凡胎俗體的束縛。

等到夢境宇宙全部消去之時，他就再也無法轉世了。

那個女人也一樣。

「誰解除了那分體的封印，你查到了嗎？」領袖問道。

「是那個女人的養女：王冷。」

「王冷？」領袖冷哼一聲，「她哪裡來的本事解除封印？」

「我猜，應該是那個女人下令消耗至少半個華盛頓的夢境養分，才做了一個解除封印的夢境空間。」

「那可是三夢共生體分體，解除他的封印得獻祭多少夢魔？那女人也真捨得。不過沒有我們把另一半的封印打開，他們想將分體全部吸收掉是不可能的事。」

領袖的目光從雲霧裡收回，看著巒生，道:

「以防萬一，你派人去美國打探下情況，如果那分體被夢魔組織囚禁了，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搶回來。如果搶不回來，哪怕是死也要毀掉另一半封印，絕不能讓那個女人拿去！」

「領袖，其實我有個想法。」巒生試探地問道。

「說。」

「十五年前我們從那個女人手裡搶奪分體時被設計所坑害，為此還犧牲了……」

巒生畏懼地看了領袖一眼，後者示意他說下去。

「為此還犧牲了他才將那分體封印。」

巒生還是沒敢把他的名字說出口，這實在是一段太痛苦的往事。

領袖雖面無波動，但心裡的變化巒生是知道的。

「我想，那分體對於那個女人是懷恨在心的，不然也不會心甘情願被我們封印，失去記憶，化作人形，從此變成一個普通人，任憑我們怎麼帶著找都找不到他的能量波動。」

巒生頓了一下，看領袖的意思再繼續說下去。

「繼續。」領袖說道。

「那頭狐妖不是一直以來都與夢魔組織作對嗎？當初我們找到她，請她去幫我們尋找那分體在人間的蹤跡。作為報答，我們會消除所有與她相關的殺人檔案，讓她不再被警方查下去。最初她是答應了的，後來不知為何她找到一半的時候又反悔了。我猜，這絕對跟那個三夢共生體分體有關。如果我們找到那個狐妖，或許能問出點什麼。」

「如果真能問出點什麼，那這件事交給你去辦。」

「收到。」

「不過那頭狐妖的老情人給夢魔做事，就算找到了她，你又怎麼讓她聽你的話跟夢魔作對？」

「我們不需要她和夢魔作對，只需要問清楚當年她去找分體時發生了什麼就行。」

「既然你要去找她，想辦法從她嘴裡套出來野樹林的方位。實在不行，你就告訴她——」

領袖站了起來，夢境空間的背景重新化為一片昏暗的虛宇。

「一切條件都能接受。」

「收到。」

「你先出去吧。」

「是。」

巒生的身體裂開兩半，變回了兩個老人，大腹便便，油光滿面，一副領導模樣。

他們彼此沒有交流，先後離開了領袖的夢境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