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衝鋒
張景民坐在馬背上,輕輕撫摸著它的脖子,即使透過厚實的肌肉也能感受到那血管中奔騰不休的力量。他知道,這匹戰馬正躍躍欲試。此時正是隆冬季節,河北的土地被凍結得很緊實。這是利於騎兵奔跑的環境。
張景民能聽到身後戰陣中金屬的碰撞聲。在他的側後方,梁國平叛的先鋒軍正和寧碩鎮的叛軍列隊相戰,他們的戰線自西向東順著河道延伸成了半弧形。
而他的對面,是他的獵物。那是一支突騎,全鎧的突騎,正排列著緊密的隊形緩緩壓迫而來。即使還隔著很遠的距離,張景民也能看到,那些騎兵從人到馬都被包裹在厚厚的鎧甲中,寒光閃爍,宛若冰雪。
張景民有二十五人,算上他自己是二十六人,而對面應該超過了一百人。但張景民並不畏懼。那些人馬俱甲的傢伙是用來沖陣的,除非被善於統帥的人合理地使用,否則進行騎兵交鋒就顯得笨重了。他自己騎術高強,善使長槊,還能左右開弓;他手下的二十五人也個個都是好樣的。他們是齊國的騎兵,是被梁國人請來助陣的精銳騎士。前些日子,金星突然出現,梁國河北的五個軍鎮一下子叛亂了三個。眼前這個叫寧碩鎮。他決心,也有信心,把這支寧碩鎮的鐵騎吃下去!
距離漸漸接近了!張景民微微夾馬,讓小步快走的馬匹慢跑起來,他身邊的人也緊緊跟隨。騎兵交鋒,勇氣當先。相當部分的騎兵對決里,都是還未相逢,膽怯的一方就先調轉馬頭逃去了。張景民素來聽說過河北牙兵悍不畏死的名聲,但他們齊人也很勇敢!今天狹路相逢,便要看看是哪方更勝一籌了!
距離更近了!張景民兩腿用力,已經讓馬匹全速奔跑了起來。寒冷的風從他的臉上耳邊洶湧掠過,但張景民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正在沸騰。對面的騎兵也已經開始了奔跑,隨著速度的加快,他們也無法保持原先那精密成一排的長隊,而是逐漸散亂了下來。但比起張景民一方鬆散的隊形,寧碩騎兵依然像一堵厚厚的鐵牆,震動著大地,帶著雷鳴似的隆隆聲排山倒海般地壓倒下來,準備將一切阻擋它的事物碾碎。
兩軍要交鋒了!幾十步的距離,對騎兵而言不過須臾。張景民和他的隊伍卻突然極為默契地分為兩隊,一隊向左,一隊向右,襲向對面經過奔跑已經出現許多鬆動的兩翼。
到了!張景民不執韁繩,兩手握槊,一馬當先沖向對面兩騎間的空隙。他身高臂長,馬快力大,兩兵相接時怒吼一聲,那長槊竟是直接突破鐵甲,將對面的身體貫穿。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的馬勢一頓,卻並不停止,隨著張景民奮力夾馬再度奔跑起來。他右手往後一甩,那敵軍屍體被槊上的纏頭擋住,也順勢跌落到地上。張景民回馬再看,自己的二十五人一併俱在。
雖說是一併俱在,倒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斬獲的。有的人位置不佳不便出手,只能遊走而過。有的人看對面兇猛不好下手,選擇了暫時避戰。還有幾個打中了對方,但馬勢受挫,停了下來,現在正在重新策馬。又有一人,接戰時折斷了馬槊。這一趟下來,張景民的隊伍殺死了對方十六騎。
「回馬再戰!」張景民舉槊高喝一聲,一轉馬頭,卻是再次衝鋒起來。對面的騎牆整體上過於緊湊,不容易變換陣型,所以在張景民他們方才襲擊兩翼時不好應對。現在被衝擊了一輪,這些傢伙似乎有些慌了手腳,竟然鬧哄哄地亂成一團,甚至有的人原地勒馬,停止奔跑,形成了一個十分糟糕的隊型。
張景民朝著對面一個有些落單的傢伙賓士而去,那人的馬斜對面迎著他,似乎在躊躇著是撥馬來戰還是轉身逃走。但已經沒有給他躊躇的時間了。張景民轉眼即到,那人挺槊來刺,卻被張景民身子一側輕輕避開,然後伸出右手抓住槊柄,藉助馬力順勢一奪,然後回身大喊一聲——「高鷂子,接槊!」卻把那槊向左側一拋,又被身後一騎伸手接住。原來這正是剛才折斷馬槊的那位。張景民的隊伍忽聚忽散,交相攻擊,轉瞬間又殺死了二十三人。
「下馬結陣!」對面的一個漢子吼了一聲,跳下馬去。那些寧碩騎兵也紛紛下馬,竟是拿著長槊,結成了一個四面向敵的軍陣。兩撥人馬都沒有攜帶弓箭。張景民的隊伍試著沖了幾次,嚇不散對方。
「算了,盯著他們就行。」張景民搖了搖頭。「不讓這些傢伙去沖梁軍的軍陣,咱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扭頭看向西南面兩軍相戰的地方。在那兒,金屬的碰撞聲仍在繼續,土地和河面都被染紅。梁軍的左翼已經出現了潰散,一些士兵紛紛從結了冰的河水上逃向對岸,所幸沒有騎兵追擊。風一卷,把血腥氣和喊叫的聲音都送到了張景民的身前。
「梁軍快潰了,要去助陣嗎?」身後一個騎士摘下頭盔,呼出一口白氣。
「不必了。」張景民又搖了搖頭。「這不是我們的差使。何苦拿咱們齊人的命,去給梁人白耗在這裡?咋們且看著那兒些,等梁軍潰敗了,就一起從冰上渡過河回去。」
他回過頭看了看不遠處那結陣與他們相抗的寧碩人。有一個人也看著他。那個人有著一臉大鬍子,摘下了鐵面甲盯著他,目眥欲裂。張景民輕笑了一聲,便調轉馬頭,又觀察起了梁軍的戰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