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好與最適合

訓練場上，角力已到關鍵階段。

一分鐘過去了，這對身形上差異巨大的對手在力量上堪稱旗鼓相當。

水躍魚四肢著地，在沙灘上留下了四道深而短的痕迹，更令人驚訝的是，痕迹出現在它的身後。

身前，鐵螯龍蝦的一對巨鉗已微微閃動白光，顯然是運用了來自遺傳技能【蠻力】的技巧，卻仍然無法完全擋住水躍魚那毫不講道理的蠻狠的巨力。

在它面前的，似乎不是一隻小小的水躍魚，而是蓄勢待發的浪潮。

一步、一步。

一寸、一寸。

隨著蠻力的衰退，水躍魚將鐵螯龍蝦頂到了圈定好的場地的邊緣。

頭前探，上肢微屈，下肢收緊——

短暫蓄力之後的捨身撞發動了！

再次使用蠻力的鐵螯龍蝦在這股一往無前的衝勁面前也難以抵抗，徑直倒飛出場地，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溝壑方才止住退勢。

勝負已分。

雖然早已設想過這一時刻的到來，但超過勇人預期的是，屬於水躍魚的勝利來得太早，也太輕易了。在最初的設想中，憑藉能量積累與戰鬥經驗的優勢，鐵螯龍蝦在水躍魚進化成沼躍魚之前都應當可以穩穩實現壓制，然而幾個月來，水躍魚以一步一步紮實平緩但絲毫未曾減慢的速度取得著進步。每個月，每一周，甚至每一天，都有穩定的進步與收穫，在他和鐵螯龍蝦眼中的關隘和瓶頸，似乎對水躍魚來說根本不存在，它的身體，彷彿一座寶山。

鐵螯龍蝦也迅速爬起身走來，舉起一隻巨鉗向水躍魚致意，並對自己的訓練家勇人示意著什麼。

「你是說，今天的水躍魚顯得格外有活力？確實，看起來也是比較放鬆，而且張弛有度的樣子。」

這時，遲到一會的萊和長翅鷗也趕到了。

「萊，今天怎麼來晚了？你可錯過了一個非常難得的瞬間，水躍魚在角力上贏過了鐵螯龍蝦，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勇人從地上抱起水躍魚，笑著對萊說道。

「不好意思勇人大叔，路上出了一點小狀況，就讓水躍魚先過來了。真是多虧了您和鐵螯龍蝦的照顧、教導，才能讓水躍魚進步這麼快，以後還得請您多幫忙才是啊！」萊一邊給智久打著掩護，一邊接過水躍魚，並對勇人和鐵螯龍蝦表示著感激，同時，他的眼中出現了關於鐵螯龍蝦的部分信息。

鐵螯龍蝦：

性別：雄性

身高：1.14m

體重：33.7kg

能量等級：41

特性：硬殼盔甲

技能：略

身體情況：左鉗輕微傷，其他略。

看到狀況后，萊從背包中取出傷葯，分別噴洒在水躍魚發紅的頭頂和留下一道痕迹的鐵螯龍蝦的左鉗之上，然後與勇人交流著他來之前的情況。

勇人指著鐵螯龍蝦和水躍魚說：「你這孩子總是最細心的，但又常讓我感覺客氣過了度。你和水躍魚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也是鐵螯龍蝦看著長大的，我和你父親早年也是一起出海剿匪抗災的過命的交情，我更希望看到你像個孩子的一面。」

「勇人叔說的是，從小到大一直受您照顧，特別是水躍魚來之後的這兩年，可以說就是您和鐵螯龍蝦手把手帶大的。我也一直想做點什麼，對您和鐵螯龍蝦表示下感謝，現在看來倒是有點弄巧成拙了。」

萊輕輕撓了撓頭，看向不知交流些什麼的兩隻寶可夢，露出笑容，「剛剛過來，聽您說水躍魚居然真的在力氣上比過了鐵螯龍蝦，我甚至還有點不敢信，能麻煩您跟我說說具體的經過嗎？」

勇人點點頭，三兩句話講清了之前的角力，又補充道：「今天我看水躍魚的狀態超出尋常的好，發力也更敢做動作了。」說罷叫來水躍魚重新演示了一下最後使用捨身撞的蓄力。

看到水躍魚的演示，萊眼中的喜色略略斂去，對勇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次捨身撞的使用的確比較精巧，但從發力的角度，似乎又存在著一點問題，有些太倚重下肢和頭部的力量了。近期的訓練中，水躍魚下肢的負荷始終要比上肢更高些，還不時會有些小傷，這讓我有些擔心，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優化，希望能找到最優解，您有什麼建議嗎？」

勇人思忖片刻，不答反問：「最優解，這是一個好問題。你認為什麼是最優解呢？」

對於萊而言，這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充分發揮身體內和攝入的能量，讓它們作用於寶可夢的成長，在鞏固基礎的同時實現高水平的進步。」

得到了這個答覆，勇人思索良久后才發聲：「你的想法很好，做的也很好，水躍魚的狀況不會騙人。不過，這些年來我也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去追求所謂的『最好』，真的是『最優解』嗎？」

稍作停頓等待萊思考之後，他又說道：「人也好，寶可夢也罷，時間、精力包括資源都是有限的，就像我的鐵螯龍蝦，右鉗相較左鉗就要更加有力，這並非我們不知道，也並不是不想更好，而是現在的這樣更加『合適』，在戰鬥當中，現在的右鉗為主、左鉗為輔的配比更加適合鐵螯龍蝦的機動和發力，這也是它能夠這麼熟練地掌握蟹鉗錘的原因之一。所以，要我給出一個答案，那就是沒有更好，只有更合適。」

萊追問：「最好不就是最合適嗎？」

勇人答道：「的確如此，但做不到。或者說你認為可以做到，但實際操作起來會面臨極大的困難。你在追求最好，但在不覺間，你也給了自己和水躍魚太大的壓力。你看周邊一起訓練的護衛隊的大家，各有各的長短，這未見得不是一件好事，準確認知自己的力不能及，也是一種成長。」

看著遠處正用水槍攻擊標靶的水躍魚和反覆俯衝、練習翅膀攻擊的長翅鷗，想到今早最後一圈加練后它的疲態，萊的思緒略有些紛亂，自己那頗為簡陋的「金手指」在別的方面或許作用缺缺，但在能力開發和訓練重點的選擇上，的確無可指摘。

可現實也確實證明了問題的存在：依託數據制定的方案的確客觀科學又高效，但這是否等同於「合適」呢？

合適，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