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越俎代庖公昭結怨 成人之美公子首功

第二回 越俎代庖公昭結怨 成人之美公子首功

「爹,叫人來現在又讓人在偏廳等著,這也太不像話了。」一個男子身披著一身常服推門進來說道,正是南不聞長子,南琴的伯父南以常。

南不聞聽了,也不看南以常,盯著窗戶說著:「怎麼,別說六姓現在還不是十哲,就算他坐上了十哲,等我也是禮數,用得著你一個參事替我操這個心嗎。六姓在外面等了多久了?」「半個時辰了。」南以常從牙里甩出一句話。

「把他叫進來吧。」南不聞說著,目光又偏到門前。

南琴和南以常依次退了下去,南以常看見南琴手上拿著南不聞的披風,心裡嘀咕著「老頭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了」卻不敢細問南琴,只是默默退下。

不多時,一個跛足男子慢慢走進正廳里,南以常在後面侍立著。南不聞知道那就是六姓,儘管之前早有許多親信已經彙報過六姓的種種生平事迹,尤其是六姓的功法,南不聞雖然不覺得能夠強過自己的五內正法,但眼界如南不聞也覺得十分詭異。見六姓走近了,南不聞和顏說道:「六姓大人久等了,請坐吧。」六姓笑道:「相國大人是在下天大的恩人,六姓萬死難以報答,相國大人有事情讓在下等個一時半刻又算得了什麼。」說著對南不聞行了禮,坐在下首。南不聞打量著六姓的身形,只覺得輕盈似鶴,毫無凝滯之態。南不聞開口說道:「若說恩,天地君親師皆有恩,我一個老頭子,今日你我才得一見,哪來的恩典一說?」

六姓起身跪在南不聞面前說道:「觸國十萬貴族,莫不仰仗著相國大人的庇佑,縱然我們忘了祖宗靈牌上寫的什麼,也忘不了相國大人的恩澤。」

「哪裡的話,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南以常說著就要上來攙扶。

「我在這個位子上,就要做為國薦賢的事情,好好的多為觸國十萬貴族多做點事情,就比什麼都強,今天為什麼叫你來以常都跟你說了吧。」南不聞說道。

六姓被南以常扶著站了起來,低頭說道:「是,相國大人跟王商議了,叫在下補難族老族長十哲的位置。」

「意思大致是這個意思,不過最終能不能補上十哲還要明天另外九個十哲議定了才算。倘若明天能夠議定了,你也就位列十哲之中,共同為觸國大計做事。要說來難族老族長歿了,現在說來都有些可惜,觸國明令十哲及其三代親屬,每年都有一百無量金,然而仔細想來難族老族長几乎是窮死的。這便是天道無常了。」南不聞說到難族老族長的舊事,免不得一陣唏噓,又見六姓聽到十哲之後目光如炬,南以常的神情更是捉摸不透,不免也有兔死狐悲之意當著這二人又不好表露出來。

「爹,難族老族長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人死都死了還提他做什麼。」南以常說道。

「這話說到這裡就行了,你不怕死就到外面說去,那個難十一還在大公子府上呢。你要想說現在就去大公子府上說去,我給你寫拜帖,去,去。」南以常聽南不聞這麼說,也不敢回嘴,只在一邊低著頭。

「要說你能不能當上這個十哲,說到底還是你煉炁的境界。今天叫你來,也是為了這個,現在試你一招,明天議定十哲的時候也有個底。」南不聞說完閉目緩緩吐氣,一股炁已然凝結在丹田之中。六姓也不敢怠慢,先對南不聞行了一禮,凝神聚氣準備接招,六姓也是世所罕見的高手,加上本身出於名門大族,一手望氣的本事高於眾人多矣,看南不聞雖然不動,然而周身周身風雲繼變旋即炁動,借著望氣的本事便有了先發之機,先一步對著南不聞出掌,南不聞的掌卻后發先至,坐著和六姓對了一掌。兩掌相對之際,兩股掌力隨即抵消。六姓自以為接下了南不聞一招,看南不聞丹田之內炁的調動,六姓知道南不聞只準備了這一掌,再無後招。六姓只當自己過了南不聞考驗,剛要開口,忽然覺得身上中了十餘道掌力。頓時五內俱傷,一時摔倒在地上。六姓只覺得奇怪,南不聞何等人物,自己既然已經收招便絕不可能對自己再用手段,而旁邊的南以常絕無可能在自己不曾發覺的情況下連催動十餘道掌力,更無可能把自己傷成這樣。如今的情景只能是南不聞先前一掌所致,可自己明明擋住了這一掌。六姓在地上掙扎了幾下,突然自己爬了起來,彷彿無事發生過一樣。南以常眨眼之前還分明看見六姓中了南不聞一掌,五內俱裂,絕無生理,眨眼之間居然所有傷勢便消失不見,連一點痕迹也見不到,看六姓站了起來,精神健碩如初,不禁讚歎道:「秘術虞天,果真匪夷所思,若非親眼所見,我還是不相信炁能夠有這種用法。」南不聞笑著開口道:「自大蟎傳道以來,炁可百變,術可萬變,煉炁之法哪來的一定之規,這手虞天足見我們對炁的見解,還是淺薄。」

「術有萬變,相國也能識得八千種,這點小聰明在相國面前就不值一提了。」六姓又對南不聞行了一禮,坐回座位上。南以常反覆打量著六姓,南以常自以為煉炁到自己這般地步也足夠了,今天卻面對六姓所用的秘術茫然無知,便開始低頭沉默不語。連應盡的禮數都不甚上心了,南不聞見南以常失儀,也不責怪,只讓南以常先出去,只留六姓與自己商談了半日,日頭將盡才叫南以常和幾個心腹送走六姓。南以常將六姓送到相國府門外數十步才駐足,送走了六姓也不著急離開,在相國府門外依靠了一刻有餘,遠遠地看見自己二弟南不聞次子南以先醉醺醺的,步伐虛浮走來。

南以常看南以先不足百步卻像走了半日,知道他又喝了不少。等著南以先走近了,南以常背著手站在門階上說道:「又喝醉了?」南以先還認得眼前飄忽的人影是南以常,便點了點頭。「還賭錢了?」南以常又高聲問道。南以先聽了這麼一問,先是呆住,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南以常半天,突然雙手一推南以常大喊道:「去你的!」南以常身形一晃,躲開南以先雙手,隨即一掌打在南以先背上。南以先本就站不穩被這一掌一打,身下一虛便摔倒在相國府門前。入冬的的天地上本就冰涼,加上這一激,頓時酒醒了大半,南以先自知自己失態,爬起來不敢說話。「難族的事情才過去多久,老爺子白天還說到那個事,你還敢在這時候去賭錢,你的手就不能收幾天嗎?你要是好賭錢,輸少贏多也就罷了,每每幾天贏不來半個錢,你輸的無量金換成絲綢珠寶,哪樣堆不滿相國府。從後門回你房裡,別讓老爺子看著了。」南以先也不回話,默默繞開正門去了。

這一夜本無事端,到了第二日一早,為了議六姓補十哲位子的事,南不聞一大早吩咐歸置入觸王宮議事。相國府的人出行本來有專門的人負責安排,然這趟入觸王宮本不是定例,雖說提前幾日就安排相國府的人去籌備了,還是忙不過來,一時竟調動了半個相國府的人。車馬護衛,清路凈街一應規制也總算在南不聞出門前辦好了。按規制南不聞要早十哲半個時辰入觸王宮,卻特許帶侍衛與貼身的僕人,而十哲則只能帶一名親信。南不聞打量著這次議事當天便可回來,便隨意囑咐了南以常幾句,上了車馬隊伍居中的馬車。中間的人一揮旗,眾人會意,整隊車馬緩緩向觸王宮方向前去。一行車馬走了不多時,門前幾個粗布衣裳的,趕了五六輛牛車拉著柴禾,停在門前,門房見這幾個人雖然穿的寒酸了些,衣裳卻都是新的,人也白胖不似常年遭受苦累的樣子,知道牛車與木柴不過是掩人耳目之物,對這些人也不上心。這幾個人將牛車停住了,一個領頭的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去,剛要開口,門房便先罵道:「去,哪來的沒臉花子,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也敢搞到相國府門前,壞了老相國的名聲,拿你們幾個的命賠得起嗎?」領頭的剛要說話先領了一通臭罵,也不敢回什麼,只是笑得更開些,腰也彎了下去,連對著門房行了幾回禮,這才諂笑著說著:「回大人的話,小的們是王都城西駢拇賭坊的,說句臉上貼金的話,也算得上是赤牛城城主的產業,不是生人,煩請大人秉一聲以先老爺,就說駢拇賭坊的人來給以先老爺賠罪來了。」領頭的說著話,自然地掏出一包正金來,偷偷遞到門房手裡。門房在領頭的手中託了一下包,知道分量不輕,方才接了過來。態度卻仍然不見好,只說了一句:「等著我去說一聲。」便不管這幾人進了府里。幾個趕牛車的隨行難免有些不快,小聲罵道:「這是什麼東西,連個官都沒有,靠南家一口飯喂著,也不想想相國府養一隻貓兒狗兒吃穿用度也比他體面,也配拿相國府的架子。」另一個說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國的道理,分明就是南以先賭錢賭輸了,這倒好,輸的錢倒賠回去不算,還得去人家府上登門道歉,還要受這一個門房的氣!」「都給我收了聲!」領頭的低聲吼道。「吃不得苦,做不得下,打量著你有多大的身份?官家的事,行內的事,多少事情是我們一力能夠辦妥的,既然之前的都給我享受了,這份小心也都給我陪好了。」門房進了走到正廳門前,將事情報告給了內侍,內侍進了正廳,此刻南以常正與南以先議事,內侍說了駢拇賭坊的事情。南以常先叫內侍退下。低聲說道:「這時候了,你還招惹賭坊的事情幹嘛。」南以先思索了半刻,說道:「我今天沒叫他們來啊,要說賬目的事情,也是兩清的啊。」南以常顯出不耐煩的神情,「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讓這個破賭坊壞了事情,你把人領到偏廳去應付了,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你就給我自領家法去。」「知道了,」南以先應了一聲,叫內侍進來吩咐道:「把人給我領到偏廳去,我換身衣服就去見。還有,這些人來府上的事情,不許對老爺子說,誰要是說出去,休怪我不講情面。」內侍應了一聲,依舊叫門房把領頭的帶到偏廳去,幾個隨行的人安排了茶飯在偏僻處候著。門房領了命,回來對賭坊領頭的答覆道:「你是個做賭坊營生的,本是末流中的末流,平日里往我們相國府門前街上湊,我們也是要趕的,也是今日你沾了福氣,以先老爺願意見你,你可仔細著回話。」領頭的連忙稱幾個「是」字,另隨人進了相國府,一路引到偏廳,其餘隨行的也另有人安置了茶飯。引路的推開門,把賭坊領頭的讓了進去,賭坊領頭的只見南以先一身便服依靠在太師椅上,眯著眼看著。也不起身迎客,只是說了一句:「你們賭坊好死不死,這個時候來,成心找老子晦氣是不是。」領頭的快走了幾步,跪倒在地上說道:「回以先老爺的話,前幾日赤牛城城主來王都,所以事情忙些,小人沒親自在賭坊,下面的人不懂事,讓以先老爺不高興了。小人們這次來,特來賠罪了。」南以先坐了起來,身子往前探了探說道:「你別打量著赤牛城城主就是個有頭有臉的,他,還有你們,憑什麼發的這麼大的財。你要想著到這裡來亮十哲的底子,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老爺子還沒死呢。」賭坊領頭的聽了,身子顫了一下,直接撲在地上磕起頭來。良久才頂著帶血的額頭說道:「天地可鑒,小人,小人絕沒有這個心思。觸國的相國是南不聞大人的,將來是以常老爺,以先老爺的,小人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動搖了這份孝心。」南以先這才擺擺手讓賭坊領頭的打住,說道:「這還算是句人話,說吧,這才來到底想幹什麼。」賭坊領頭的說道:「小的手下人沒有管教好,小人回賭坊之後立刻就責打了那幾個畜生,前幾日以先老爺在賭坊搭上的那些錢,小人願意搭上利息退還給老爺,還有小人前幾日去南方採辦的一應玩好之物,大人如不嫌棄,就拿去玩吧。這些東西我都叫下人運在後院里了。」南以先點點頭,說道:「你還是個能辦好事情的,不像你那幾個沒用的下人,既然你有這份心,我也不好不承你的情。東西留下吧,改日我再想玩幾把的時候再派人去找你。」領頭的聽了忙說道:「是,以先老爺肯賞臉來,自然是小人們的福分。」南以先又隨意安撫了幾句,打發了賭坊領頭的離開。再一個人半走半踱的到了正廳,只見南以常臉又一黑,南以常回頭一看南以先來了,說道:「讓你打發了人家你怎麼搞的,怎麼就跟人家說了幾句話就收了人家錢和東西。你還缺那些不成?」南以先說道:「你說那些啊,那些是前幾日我輸給他們的,他們如今退還給我了,能有什麼錯處?」

「什麼叫你賭輸了錢人家再還你,難道你贏了你還能把贏的錢退還給賭坊不成?真有能耐你現在就把這套說辭給老爺子聽,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南以常說完袖子狠狠一甩,背過身去不再說話。「那現在人也是走了,你再把這幾車東西送出去,恐怕更不合適吧。」「我的祖宗,老爺子做著觸國的相國,你一年一百五十無量金還不夠你花啊。」南以常有些生氣,語氣也有些不客氣起來。「這麼大個相國府,就仰仗老爺子和這幾個兒子孫子每年那幾個錢,不過是挨一日算一日罷了,外面還要體面。你這邊還不許家裡人做點營生,也罷,就按你說的,大不了讓相國府的人都上街討飯去。」南以先說完了,推門要走。南以常喊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你怎麼還不明白,你看那個搞賭坊的在你面前大氣都不敢出,在外面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貨色,他怕的是你這十五歲才學會煉炁的料?十哲和相國,這才是觸國最大的富貴,看你巴巴的算計著你那點錢,那點錢保不了你。」南以先把正要推門的手放了下來,轉過身來,獃獃的望著南以常說道:「你繼續說。」南以常又說道:「你知道昨天什麼人來相國府嗎,是那個六姓,六姓是什麼人,差一步就是十哲的人物,在老爺子面前怎麼樣,還不是得磕頭拜碼頭。如今老爺子老了,糊塗了,相國的位置不想著我們哥倆,倒是把心思用在他學生身上,多少年了,老爺子整死多少人,你我整死多少人,我們底下的人借著相國府的名聲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情。你我心裡都有個數,你盤算盤算,有多少人想要老爺子,想要我們哥倆死,哪年老爺子病了,老了,位置一交出去......等著吧,」南以常說著,語氣透漏著無奈與疲憊,像一位常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老者。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癱坐在太師椅上,最後又接著說了一句:「到時候怕是想要飯都要不到了。」「這......不能吧。」南以先既沒有見過南以常這幅樣子,更驚訝於南以常這番言論,一時話都說不連貫了:「老爺子......老爺子這麼精明的人,能這點退路都不安排好了?」「官做到了這個地步,誰能保得了誰,誰能給誰留退路,你要是不想著自救,那就誰也救不了你。」南以常的臉色變得惡狠,一雙眼睛盯著南以先讓南以先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這才開口說道:「你說吧,想讓我怎麼辦。」「今日的事你我誰也別往外說,想賭坊的人也不會不知死活,以後下不為例。我們得先讓外面的人知道,相國府的那些臟事爛事,是有人把我們哥倆瞞了。到時候觸王念著老爺子的舊情,十哲那裡我們也多走動走動,只要相國還是我們家裡出的,你那點玩好,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南以常盤算著,臉色越說不禁地笑了出來。「相國不出咱們家......那就是你當唄,你說我十五歲才會煉炁,變戲法別瞞敲鑼的,你又比我強到哪去了?老爺子是觸王底下第一人那可是十萬貴族公認的,這才當得起這個相國,咱們哥倆?等觸國十萬貴族死上八萬興許有戲。」南以先不屑的笑了笑,只自顧自地坐下喝茶。南以常坐下,壓著聲音,語氣卻嚴厲地說道:「好啊,那你現在就讓老爺子把十哲裡面跟他對著乾的桐馬桐魁打死,再把那幾個左右騎牆不定的打死,這樣老爺子也不用天天的愁大議事了,咱倆也不用在這裡謀划什麼退路了。」南以先嘀咕了一句:「要說這桐馬。不能比老爺子強吧。」「老爺子一大早出門,這是去議十哲的,晚飯回不回府吃還要現等那邊派人來說呢,要是去殺十哲的,趕著日頭不落盡也就回來了。可十哲哪個身上不是擔著天大的干係,縱然本事殺,也殺不得。你我幫著老爺子辦事也二三十年了,這個相國幾時是用煉炁的境界去壓人了,把觸國的諸多事宜處理好才是做相國的本分,這二三十年,你可見過老爺子真動手殺人了?可見煉炁這東西其實就是虛的,把各人的算盤打好了,這便是天底下第一的本事。」

觸國的令法,大議事諸皇子不必參與,大公子因此得了空閑,在府上後院獨自汲水烹茶,倒也自得其樂。壺還在火上燒著,忽然聽見一句:「今天倒是有了雅興。」大公子回頭看了一眼,竟然是觸王悄無聲息的來到府上。慌忙跪撲在地,一時連句話也說不出來。觸王擺擺手叫大公子站起來,信步在大公子院中看了看,觸王都便在觸國最高處,觸王宮又在觸王都最高處,大公子府便緊靠著觸王宮,幾乎可手觸雲霞,倘若低頭,則整個觸國疆域盡收眼底,而觸王卻始終平視,遠遠的望著不知多遠處一座隱約的山影,

「我們所在的觸王都,論繁華,論規模在觸國算得上首屈一指了,只是在一處擎天掣地的三苦峰之上。就顯得不值一提了。」觸王知道大公子必然不知道自己這番話的意味,權當說給自己聽了。

「是,父王說得對。」大公子低著頭,認真地回道。

「三苦峰以東,是一片平原,觸國最強大的時候,我在這邊平原跑死了三匹馬,都沒有跑到邊界,先人中神行術最好的,也要走十五天。你知道這片平原叫什麼嗎?」觸王開始回頭,話也開始說給大公子聽,話剛說完,臉上便露出期待的神色。

「回父王,叫三難原。父王的馬術,自然是天下無雙的。」大公子自知這番話回得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合適的話來回,便把頭低得更低了。

「那三難原再往東呢?」觸王似乎並不死心,非要問出個什麼結果出來。

「這......應當是蠻國吧。這麼遠的地方了,除了蠻國不會有其他地方了吧。」

「是三厄峰。」觸王有些不耐煩了,「蠻國其實與我們有些相似之處,三厄峰與三苦峰一樣,不知幾萬里。先賢的疆域能夠橫跨三苦三厄兩山峰,想想幾乎是夢幻之事。」

「父王只要任賢用能,節用愛人,憑父王的本事,達到先王的成就也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情而已。」大公子仍然近乎木訥的說道。

「哦?那我豈須再派人去尋找塌陷之地?」

「父王是觸國的王,既然下了命令,那麼全觸國之人,自然只有全力辦好的道理。」

「觸國人只能在觸國的土地上使用炁,蠻國人只能在蠻國的土地上使用炁,一旦觸國的一片土地變成了塌陷之地觸國人便不能在此處使用炁,蠻國在此處反而可以用炁了。觸蠻兩國的疆界實則是依據塌陷之地的變化而變化的。所以老四最近尋來七百里塌陷之地,是一件功勞,應該有些獎賞,你可知道老四喜歡些什麼」

「這……兒臣不知。」

「罷了,這事我安排別人去做就是了,馭下的那些權謀心術都可以慢慢去學,眼下最要緊的是你要達到能掌握大魔法的境界,掌握了大魔法,將來這整個觸國才能真正掌握在你手上,儘管先輩總結了許多可使下屬死心塌地的心得,但最可靠的馭下之術還是自己手中強大的力量。在觸國眾多貴族中,南不聞自然不必說了,十哲便是個個都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再加上那麼多世家大族,他們可能臣服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之下嗎?」

「能。」一個聲音由遠處而來,觸王與大公子尋聲望去,四公子正照面走來。

「為何一定要煉炁?」四公子走近說道。

「為了你口中之所食,身上之所衣——這理由還不夠嗎?」觸王對於這樣的發問,顯得十分不快。大公子臉上已然掩飾不住惶恐之意,此刻為四公子說情不是,不為四公子說情也不是,只得原地看著四公子回話,四公子說道:「觸國的一切,除了匠人所造的,就是白民所造的,與煉炁又有什麼關係?」「照你這麼說,觸國的王室,十哲,還有十萬貴族都成了白民和匠人的寄生之物了?」觸王的語氣緩慢甚至帶著一點笑意,在大公子面前更加可怕。四公子望著眼前的觸王,只覺得眼前的人,和他旁邊的大公子都如同與自己格格不入一樣,不要說他們,有時候就連四公子自己都覺得自己與煉炁之人中,有一者是不能夠稱之為人的,此刻大公子的恐慌已經溢於聲色,四公子知道這來源於同為煉炁之人,大公子知道自己與觸王的差距在何處,而四公子卻對這種差距無法理解,這就顯得有些無知者無畏了。觸王突然說道:「既然你這麼想,那麼你不能煉炁反而倒是好事了。若不是你這身板挨不住我一招,我一定要好好責罰你。」說著觸王轉身背起手來,徑直離開了大公子府上,前往觸王宮議事去了。

大公子與四公子遠遠看著觸王走遠了,良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話,最終大公子才緩緩開口說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剛才在旁邊是怎麼度過的。」四公子笑道:「怎麼,你怕了?」大公子認真地問道:「你在太學這麼久了,沒少跟抱石比試過吧,贏過嗎?」四公子雖然想要謊稱贏過,但一來確實不曾贏過,二來在大公子面前就算硬說贏過也沒有意義,便低頭不語。大公子繼續說道:「抱石只不過是十哲一員罷了,什麼叫十哲,就是說實力與抱石彷彿的一共有十個,更不要說十哲之首桐馬了,桐馬之上是觸國的相國南不聞,南不聞再之上才是父王,倘若你對抱石都是無可奈何,與當權者的實力差距對你來說就是天塹。」四公子聽了雖然感到十分不快,但也知道大公子說的是正論,便不反駁,只說道:「大魔法是錯的,無論十哲多麼強,王上多麼強,錯的東西就是錯的,永遠變不成對的。也許觸國有時會烏雲蔽日,但千秋萬代的史書上自有公論。」大公子說道:「如果你現在是個煉炁之人,不用千秋萬代,此刻你就已經死了。現在你能說出這些是因為你沒有力量,所以他們不在乎,放任你隨意說。倘若你有力量,能威脅到他們了,那就要受到他們的制衡,到時候想說的你說不出,想做的你不敢做,錯不得一毫半分。」四公子說道:「我本就是一枚棄子,能夠聽到一番肺腑之言,實屬不易,然而這世間一定有不依靠炁而獲得認同的辦法。人,本就不應當殺人。」大公子笑了笑,說道:「但願有一天我們能夠走到同一條路上吧,一會我要和麻上他們議事,就不留你了。」四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話再說下去也只能自討沒趣,也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大公子離開後院,到了正廳見正巧沒人,便癱坐在上首,也不招呼有人來伺候,閉目休養了不多時,睜眼見一個黑衣男人打趣在他眼前打趣地說道:「你那個沒用的弟弟都想著為觸國做點事情了,你還打算繼續裝瘋賣傻下去嗎?」大公子見有人來了,忙正坐起來說道:「不幸生在帝王家啊,老四這樣的人,挺好的,不煉炁,只消得一份俸祿,誰也不妨著,誰也不盯著,帶著太學一群不成器的子弟鬧破天也人們也懶得管。難十一,你說哪天我也廢了這一身本事,跟我這四弟鬧去。」難十一笑了笑說道:「那樣的話我倒是麻煩了,還要現去投奔二公子,這幾年辛苦也白乾了。」「難十一你少說兩句,急不在這一時,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全大公子,到了有一天大公子繼承大統,那時候萬事可為。」說著一個紅袍策士走了出來,是觸國麻族的麻上,對著難十一說道。難十一仍舊笑著回答道:「你想等著那老國王咽氣,那可難了,他煉炁已然練到返璞歸真,從心所欲的地步了,要說他長生不老我都相信,你要是不信就先等個一二百年看看,不過天知道再過一二百年他又生出多少皇子出來。」「難十一,你放尊重些,你身上可不止是你一條性命,更擔著大公子的干係。」麻上聽難十一這番話狂妄犯上,變十分不快,開口也不再客氣。難十一這邊卻神色不改,繼續說道:「我身上擔著,你身上一樣擔著,主意打著一個等字這才是荒唐。」「你們不要說了,剛才你們說的什麼我一個字也沒聽見,你們往後也不要再提起了,大議事眼看著要開始了,十哲,還有南不聞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大議事上還不定提出什麼,為國事考慮,現在也不是胡鬧的時候。老三已經讓他們給逼死了,再鬧下去還不知道有意無意要死多少人,罷了,無非是打量著我這個位置,到時候我讓給他就是了。」大公子說著,起身離開了。

再說黎翁了結了城內諸多事情,一個人身形一閃鑽進一片林子里,一時沒留意,正撞上一個少年,少年被黎翁撞了個踉蹌,定睛一看是黎翁,立刻跪下說道:「師,師,師,師,師父。」黎翁見是自己的弟子期昌,知道他平日從不亂走,今日卻不知道為何出現在這裡,開口問道:「期昌,你在這裡做些什麼。」「進,進,進城。」期昌跪著說道,「進城做什麼?」黎翁問道。「除,除,除,除惡。」期昌一時說不出太多話來,臉上急的通紅。黎翁知道期昌說話慢,便一點一點問他,讓期昌慢慢說:「除惡,那誰是惡人?」「十哲。」期昌能連貫說出來的話不多,偏偏十哲就是其中之一。黎翁知道期昌本不會做什麼決定,但一做決定,便是一定勸不住的,黎翁便說道:「你可知道,以你現在的本事,相較於十哲,你還是不敵的。」期昌跪著說道:「舍,舍,捨身,捨身取義。」黎翁的視線離開了期昌,轉身向王都望去:「你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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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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