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初戰

雖然葉柯心裡一直都清楚，這些所謂的精英從來就沒有把社會底層的人當人看過，但當這種思維如此直觀地展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內心還是升騰起了一股無比強烈的憤怒。

儘管葉柯此時很想駭入這傢伙的腦機燒掉他的腦子，但理智卻在一遍遍地告訴葉柯——殺掉這麼一個人，沒有任何意義。

不僅僅是殺掉這名研究員沒有意義，就算葉柯把整座研究所里所有的人都殺光，也沒法改變任何事。

想要徹底改變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單靠殺人是做不到的……這一點，薩拉爾早就已經證實過了。

葉柯跟著這名研究員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安檢閘門，終於是走到了那條通往地下的台階前，可就在這個時候，櫻井葵卻是從下面走了上來。

「櫻……櫻井主任？！」剛剛腦海里還在幻想著櫻井葵曼妙胴體的研究員看到「真人」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頓時變得有些慌亂，「您今天怎麼會來這裡？是那個課題有新進展了么？」

「不，我只是過來拿點東西。」櫻井葵冷漠地瞥了這名研究員一眼，「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趕緊離開這裡，通道馬上就要封閉了……你沒收到通知嗎？」

「通、通知？」研究員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呃……噢！我看到了，抱歉，剛剛忙著想事情，沒注意看消息。」

至於這傢伙剛剛忙著在想的是什麼事情，葉柯簡直是再清楚不過了。

別看這個研究員一副老實靦腆的模樣，內心的想法卻是無比地骯髒，他幻想出來的某些變態「玩法」，葉柯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還有五分鐘。」櫻井葵的視線朝著右上方瞥了一眼，顯然是在看個人UI上顯示的時間，「如果到時候被鎖死在這裡，沒人會來管你的。」

「好的主任……我把這批樣品數據放好就走。」研究員掂了掂懷裡抱著的箱子說道。

那個看似不算結實的箱子，其實是一道保密程序，葉柯嘗試過破解，但卻失敗了——這道保密程序設置了一個硬性的解鎖條件，只有指定的「解鎖者」才能打開……而這個抱著箱子的研究員，卻並不是那個指定的解鎖者。

照理來說，這種數據的傳遞工作根本不需要像他這樣靠人力來搬運，但在這個地方，為了保密的需求，正常的數據傳輸方式全都受到了限制，只要走進建築物，和外界之間的所有連接都會被暫時屏蔽。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葉柯才能在這裡「偶遇」櫻井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這種保密機制，反倒是幫葉柯窺探到了康普尼、軍方和櫻井葵這三方之間的秘密。

……

……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

「收穫不小……」葉柯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在溫暖的魚腹之中翻了個身，「我在那間研究所里，遇見了櫻井葵。」

「……什麼狗屎運？」希德微微一怔，「關於那篇內部論文，有什麼線索嗎？」

「我監聽了她和外界的通訊的，雖然她沒有直接提論文的內容，但是……」葉柯沒有賣關子，而是將自己竊聽到的信息全部都告訴了希德。

「這麼說來，康普尼和軍方都想抓你，但雙方都又不想讓對方抓到你……有意思。」希德沉吟道，「而且，如果軍方的人真的進入新夏州市，接管了搜捕行動的指揮權之後，康普尼反而會想辦法幫你擺脫追捕……說實話，我有點想笑。」

「這正好印證了一句老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葉柯吐槽道。

「說起來，你回來得正好。」希德說道，「薩拉爾剛剛發消息過來，他們已經完成了對晶元數據的解析工作，正式鎖定了第332號中轉基站的位置。」

「那他們是打算對這座基站動手了？」

「這座中轉基站的位置有些尷尬，正好夾在兩座城市的中間，而且距離兩城都不算太遠。如果反抗軍選擇佔領這座基站的話，很可能會面臨兩股勢力的夾擊圍剿……而且，從地理位置上來講，這座中轉基站對這兩城來說都很重要，他們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希德繼續說道。

「所以……」

「所以薩拉爾決定退而求其次，不佔領這座中轉基站，而是採取速戰速決的方式，將中轉基站的核心模塊炸毀之後即刻遠遁。」

「那座中轉基站自身的防禦力量如何？如果反抗軍陷入拉鋸戰的話，鄰近兩城的部隊很快就會來支援吧？」葉柯擔憂道。

「太不清楚，反抗軍應該已經派出了先頭的偵察部隊。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作戰行動將會在四個小時之後開始。」希德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這次戰鬥，將會全程在暗網和邊緣之地的所有頻道進行直播。」

「直播？這會不會有點太著急了？」葉柯不由得皺起了眉，「我可以理解薩拉爾想要靠著這場戰鬥去宣揚他的理念，引導更多的人站起來反抗……但現在反抗軍的力量還太過單薄，操之過急的話，不僅達不到理想的宣傳效果，反而容易引來軍方和各個財團的重點針對……就我個人感覺，這麼做，風險遠大於收益。」

「我也是這麼和薩拉爾說的……但是，他告訴我，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希德的語氣變得低沉了下來。

「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

「覺新寺的那群和尚認為薩拉爾是『天選之人』……但實際上，薩拉爾只是一個運氣足夠好、精神力量也足夠強的『普通超限者』，脫離肉體八年的時間，他的人格和意識已經變得無比虛弱，他的自我已經開始和烏托邦的數據產生交融現象……根據我的判斷，最多再有半年的時間，他就會變成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賽博幽靈』——那種只剩下一段無意義殘缺數據的幽靈。」

「……」

「他既不是覓亡者，也不是什麼不死者……他只是一個即將走到自己生命終點的理想者。」希德說道，「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他只想在自己的生命燃盡之前，儘可能地去做到更多的事。」

「能救嗎？」葉柯思索片刻之後問道，「假設，我們能搞到一具軍方的新式義體，把它作為薩拉爾的意識容器……他是不是就可以擺脫消亡的命運。」

「半年的時間，恐怕不夠。」希德嘆了口氣，「以軍方現在的研發進度，就算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最快也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竭盡所能，幫他打好這一仗。」

……

……

四小時后，砂港，公共交易大廳。

戴著面具的葉柯坐在長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廳上方那塊巨大的屏幕。

大量的交易信息在屏幕上滾動著，其中還時不時會插入幾條廣告……可就在葉柯心裡的倒計時歸零之後，這塊屏幕卻是直接黑了下去——不僅僅是這塊屏幕，交易大廳內其他的屏幕也全都在這個時間熄滅，就好像突然斷電了一般。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砂港被烏托邦的安全系統攻破了嗎？不可能吧？」

「工作人員呢？交易大廳的工作人員呢？」

大廳內一度陷入了混亂之中，但很快，熄滅的屏幕再一次亮了起來。

出現在屏幕上的畫面，是一片荒涼的丘陵，以及天空中鉛灰色的厚重雲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屏幕中的畫面吸引了過去。

這段「錄像」似乎是用手持式設備拍下來的，鏡頭一直在小幅度地晃動著，但伴隨著音頻的連接，人們很快就聽到了低沉的引擎轟鳴聲，此時此刻，鏡頭也很配合地往下挪動了一些角度——眾人這時候才發現，拍攝者正身處於一輛高速疾馳的越野車之上，車頭上一面褪了色的紅旗正在迎風飄揚。

「這是什麼？哪家的夢境宣傳視頻嗎？」有人好奇地問道。

「不……不像是夢境，這畫面太真實的……」另一個人立馬接話道，「這，這好像是真實的荒野！」

「那這人在幹什麼？荒野飆車黨嗎？」

「不知道……」

越野車沒有停下，拍攝的鏡頭則是緩緩地向著右側移動——包括葉柯在內的眾人很快就發現，有一座造型極為特殊的建築物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這是一座建在山頂上的高塔，高塔的一層是近乎垂直的懸崖峭壁，另外三側陡峭的山坡上則是建滿了各種各樣的自動防禦設施。在高塔的塔頂，由鋼架和高硅氧玻璃纖維製成的巨大天線像是某種昆蟲的翅膀一樣伸展開來，三對長度超過五十米的葉片以塔尖為中心，緩慢而有節奏地轉動著。

「這……這是什麼東西？」人群之中發出了一聲低呼。

「好像是……一座雷達？」

「不，這不是雷達……這是……這是荒野上的中轉基站！」

葉柯也是第一次見到中轉基站的真實樣貌——根據環境的不同，中轉基站的樣子也都存在著很大的出入，但無論什麼樣子的中轉基站，其最重要的部分都深埋於地底之下。

眼前這座中轉基站那惹眼的高塔和巨大天線其實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而已，它真正的核心模塊其實埋藏在下方的山體之中——那是體積極為龐大的伺服器矩陣，有著足以和一座城市的控制樞紐相媲美的數據處理能力。

「他想要做什麼？」

似乎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只見畫面之中一道火光劃過天際，準確無誤地命中了高塔頂端的巨型天線！

「轟！！！」

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一片巨型天線的葉片從高空墜落，重重地砸在了山坡之上！

「他……他在攻擊中轉基站！」

「Crazy！！」

即便在砂港往來的人大都是一群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不法之徒」，但畫面之中發生的事情，還是令他們震驚到無以復加。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財團、企業還是城市都是可以被替換的、被取代的，但唯獨烏托邦網路是近乎永恆的存在，它是人類文明的基石，是這個世界的權威……可就在剛剛，有人用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砸掉了鑲嵌在權威王冠上的一顆寶石。

四台藉助氣墊高速滑行的機甲越過了拍攝者乘坐的越野車，沖向了正前方的峭壁，位於機甲背部的導彈發射巢盡數開啟，密集的彈幕噴涌而出，緊接著在半空轟然炸開。

這些導彈並不是攻擊型彈頭，而是混雜了大量金屬箔條的熱煙霧彈，它們在半空中形成了灰白色煙霧能夠干擾導彈的制導系統，從而掩護正在迅速向中轉基站逼近的反抗軍。

緊跟在機甲後面的是十幾輛載著士兵的汽車，為了追求極限的速度，這些車子的防護裝甲都被盡數拆除，很多車甚至就只剩下了一個框架和四個輪子，就如同一具在荒野上疾馳的骷髏。

數十米高的煙塵在車隊的後方揚起，一發又一發的無制導火箭彈穿過干擾煙幕，落在高塔和山坡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葉柯很清楚，反抗軍的目標就是深埋在山體之內的伺服器矩陣……如果只是毀掉天線和高塔的話，用不了多久，這座中轉基站就能被重建起來。唯有炸掉伺服器矩陣，才算是徹底毀掉一座中轉基站。

砂港的交易大廳內陷入了一片寂靜，有個人問了一句「這不會是電影吧」，但卻沒有一個人去理會他。

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這絕對不是軟體合成的特效……而是一場現實之中發生的……

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