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子不語
讀書人骨子裡有自己的驕傲，更何況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能有機緣拜入文聖門下，更是個個天資聰穎，不把外界的同齡人看在眼裡。
李儒這話，是在赤裸裸地嘲諷陳淵，根本沒資格跟他們相提並論。
陳淵懶得反擊他的嘲諷，看向虛心發問的孟寒，說道：「在我看來，這句話正確的讀法應該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最後這四個字，分別指代不同的事物！」
古代的書籍文章里，不像華夏世界那樣，並不使用標點符號。這就要求讀者根據句意，自行揣摩斷句，如果斷錯了，對這段話的含義自然就會造成誤解。
譬如現在這句，子不語怪力亂神，陳淵和李儒的斷句就完全不同。
聽到他的讀法，樹下的儒生們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不明白為何會有這麼離譜的斷句。
陳淵走到他們中間，盤膝坐下來，繼續自己的講解。
「怪，是指怪異之事；力，是指勇力之事；亂，是指悖亂之事；神，是指鬼神之事。這四種事，怪誕而不符合常理，絕非大道正途，不值得儒家的修士們精研深究，耗費過多心神，因此，至聖不討論它們。」
這番解讀，不是他一時興起，主觀臆測之感。
前世在華夏世界時，他對歷史有濃厚的興趣，沉迷於古代詩書典籍，曾讀過後世儒家對四書五經的註解和譯文。故而，此時他侃侃而談，把現成的記憶輕鬆翻出來，如數家珍。
「聖人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語治而不語亂，語人而不語神。」
「持正而修身，有所言，有所不言，這便是子不語的真意所在！」
李儒表面上裝作漫不經心，實在暗暗認真聽著，試圖從陳淵的解讀里，找出一些謬誤或者破綻，從而辯駁發難。
等陳淵說完后，他一拂衣袖，勃然道：「此言差矣！這句話明明……」
話沒說完，陳淵忽然抬頭，望向頭頂的樹蔭，感知到了什麼。
下一刻，天光陡然大亮。
一道道精湛磅礴的玄青色真氣，從無盡的蒼穹之上降落，充斥著渾厚而滄桑的意味，透過下方樹蔭后，將他的身軀籠罩其中。
青光瀰漫，浩氣凜然。
無數真氣如有靈性，自動湧入他體內。
他閉目凝神，長發疾舞。
盤膝而坐的身軀，自動飄浮起來，懸在半空！
看到這副極為震撼的畫面，眾人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一夕得道，氣運加身！他的解讀，必然是真解無疑！」
「以往咱們讀書時，何曾讀出過天地異象、浩氣灌頂？此人真是天縱奇才啊！」
「先生說過，對同一哲言語句，領悟精髓越深、越早參悟它的人，獲得的浩然氣就越精沛，收益越大。觀此氣象，恐怕之前，還沒人跟他一樣，真正讀懂這句『子不語』！」
韓宣凝視著沐浴在浩氣中央的陳淵，有感而發，臉上充滿敬佩和艷羨。
這青年是何方天才，他明明只是路過，偶然參與到這場討論，竟能引來天大的氣運機緣！
相比之下，他們這些聖人門徒，在儒學方面的造詣，差得實在太遠。
剛才企圖詰難陳淵的李儒，此時不得不閉上嘴，悄然移到眾人後方，臉色難堪。
陳淵說出的真解，竟直接牽動天道法則，降下氣運加身，給予最權威的認可。
就算他李儒再不認可，又有個屁用？
大家都不是瞎子！
而身為當事人的陳淵，此時顧不上理會旁人的驚訝議論，心無旁騖地冥想著那句「子不語」，前世讀過的所有解讀和闡述，都如潮水一般，在腦海里湧現出來。
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越往下想，感悟得越多、越深刻，那道從天而降的浩然氣，便越發猛烈地湧入他體內，源源不斷，為他提供充沛的真氣修行。
他事先未曾預料到，隨便解讀一句《論語》，便能觸動天地法則，賜予儒家氣運加身。
至理真解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儒家讀書修行，重意而不重力，原來是這麼回事！
事不宜遲，他立刻運起《浩氣經》，引導著灌入體內的浩然真氣，有條不紊地流進丹田，全部用於修行。
那些玄青色的浩然氣，全部膨脹成兩倍的夢魘屬性真氣，愈發精純，融于丹田深處。
眾人怔怔地望著他，一時失神。
……
書院深處。
文聖手提毛筆，正醞釀著如何行文，忽然心有所感，走出茅屋。
他抬起頭，望著院外的虛空，那道浩然之氣從天而降，就落在不遠處的前方。
「跑到書院前悟道？有意思！」
他眼眸微眯，看出了天降浩氣的玄機，泛起驚喜的笑容。
這時候，隔壁茅屋的公子小白聽見動靜，跟著也走出來。
他凝視向虛空，問道：「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文聖負著手，大步走向書院外。
公子小白緊跟上去。
兩人來到那株古樹下。
眾人紛紛躬身行禮，「拜見先生！」
他們暗暗心驚，這青年引來的大氣象，竟連先生都驚動了！
文聖駐足，打量著虛坐在半空的陳淵，眼神深處潛藏著一抹欣賞的情緒。
「他是何人？」
眾人鴉雀無聲。
不只是先生，他們也都好奇，這青年究竟是何人物。
旁邊的公子小白見狀，微微沉吟后，開口說道：「不敢瞞先生，他叫陳淵，是我外出遊歷時結拜過的兄長，這次隨我一起，返回臨淄城……」
進城前，陳淵曾跟他約法三章，當時便交待過，以後會以結義兄長的身份，在大齊行走。
「兄長？」文聖眨了眨眼，似有所思，「這麼說，他是楚人？」
公子小白噤若寒蟬。
不愧是大宗師，稱雄一方，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文聖轉過頭，瞥一眼神態恭謹的韓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宣如實答道：「剛才我們在這裡探討，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句話作何解。爭執不下時，正巧這位陳……公子路過這裡，說出他的見解后，便觸動了咱們儒家的文運，天降浩氣加身！」
文聖聞言，神色驟凝，懷疑是不是聽錯了，「你確定是『子不語』？！」
自從《論語》傳世后，「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一句，便是天下讀書人公認的參悟難題，對此眾說紛紜，至今無人能給出合理的解答，獲得儒道法則認可。
即使是尊為文聖的他，苦思冥想無數次，也無法勘破這句話的真意。
可以說，它就是儒家至今無解的懸案之一。
眼前這青年，竟然解出來了！
韓宣用力點頭，「沒錯，就是這句。」
文聖神色大變，目不轉睛地盯著韓宣，令後者不由一顫。
「他是如何解的？細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