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中的戰爭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

「早上好，斯圖爾德先生！」

正在鋤地的農夫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直起身子向老管家打著招呼。

「早上好，阿德里安，但是你應該先和鎮長大人說早安！」老管家亦步亦趨的跟在夏亞身後，板著臉呵斥著不懂規矩的年輕人。

「有新鎮長來了嗎？」年輕的農夫看了夏亞一眼，想要說點什麼俏皮話，卻在老管家嚴厲的眼神注視下住了嘴，「那麼好吧，早安，鎮長大人！」

「你也好！」夏亞倒是沒有舊貴族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他客氣的點點頭，「最近幾年的收成怎麼樣？」

「還行，鎮長大人！」小夥子回答，「其實每年我們的收成都還不錯，只是那些野豬非常討厭——當然，如果不是半魚人，我們現在應該過得很好，而不是只能躲在這裡種地！」

「你對半魚人有什麼了解嗎？」

「非常了解！」年輕農夫立刻挺直了胸膛，「事實上，甜餅鎮的每一個居民都對半魚人了解深刻，我的父親就是在半魚人襲擊的時候被咬斷了一條手臂——他本來是個很好的鐵匠，但現在他只能幹點零碎活兒……」

「說正事，阿德里安！」老管家及時打斷了碎嘴的年輕人。

看得出來，老管家在庫奇鎮上的聲望很不錯，看到新鎮長放下身段和村民們交談，附近的農夫也大著膽子湊了上來。

綜合居民們的意見，夏亞大致總結了以下幾點：

1、每次來新鎮長之前，都是這位名叫阿爾諾·斯圖爾德的老管家負責維持鎮上的秩序，大多數民間糾紛也由他以和稀泥的方式進行調解。

2、半魚人是所有居民深惡痛絕的東西。這些傢伙異常的難纏，只要有一隻受傷，立刻就會向周圍的半魚人示警，一輪輪的傳遞下去，整個魚人群都會在短時間內暴亂起來。

3、半魚人是兩棲動物，它們的皮膚非常光滑而且帶有大量的黏液。他們懼怕過強的陽光，因為這會讓它們的體表大量失水，但是它們也需要時不時晒晒太陽，因為這能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壯。

4、半魚人有牙齒和長著利爪的前肢，沒有毒，但是很鋒利。他們的力氣並不小，一個普通成年人要捕殺一隻半魚人絕大多數的下場就是被反殺。

5、半魚人能夠像姚明那樣跳躍，但是無法攀爬。在發現這種海洋生物的弱點之後，一批最勇敢的居民趕在夏季的時候，圍著海岸線建起了長長的石牆和鐵制護欄，這減少了半魚人八成以上的騷擾和劫掠。

6、每個月在陽光燦爛的時候，庫奇鎮的所有居民都會自發的巡視圍牆，組織修補和加固護欄，這讓鎮上居民至少能得到一定的安全保障和心理安慰。

7、火是半魚人唯一畏懼的東西。

……

回到莊園之後，看著自己列出的長長的民生清單，夏亞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整整走訪了一天，農夫們談論的話題百分之八十都是來自半魚人。可以說，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半魚人的侵襲，庫奇鎮將永遠暗無天日。

只要能夠解決掉這支半魚人族群，庫奇鎮三面海岸線將會徹底打開，捕魚業將極大的彌補和提升岌岌可危的食物線，至少能讓絕大多數人活下來，而不是每天在生死線上掙扎。

不是沒人想過離開，但是漫長的橫斷山脈堵住了流民們前往下一個城鎮的道路，層出不窮的野獸威脅著所有人的逃亡路線，不是每個人都支付得起昂貴的獅鷲運輸費用，有人試圖沿著海岸線繞過大山——但這同樣不得不面對半魚人的威脅。

半魚人，這種平時在遊戲中只算是新手小怪的奇幻生物，如今卻成為橫亘在庫奇鎮頭頂的一顆巨大炸彈，如果不想辦法解除這個危機，整個小鎮都將在絕望中慢慢的死去。

不管多麼弱小的怪物，一旦數量上來了，都將是一支可怕的洪流。骷髏海的迎風一刀斬，半人馬的長槍如林，連大天使和大惡魔都會飲恨當場。哪怕是夏亞能像之前某個貴族那樣調來一批精銳護衛，也只會被高達上萬的族群數量徹底撕碎。

問題是夏亞很窮，窮到身上一個銀幣都沒有。

從盜賊團那裡被解救出來的時候，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褻褲，如果不是傳令官帶來了國王陛下賞賜的男爵服飾，他就只能光著身子上任。

在萬般無奈之下，夏亞叫來了老管家。

「之前的歷任鎮長……有沒有想過對付半魚人的辦法？」

面對夏亞殷切的目光，老管家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半魚人來到庫奇鎮的時間只有十年，最開始那位年輕氣盛的世家幼子在損失了一支衛隊后被家族剝奪爵位，他的繼任者——也就是那位令人尊敬的鍊金術士嘗試製造一種專門對付半魚人的毒藥，但是他的下場您也看到了，大火燒掉了一切，也毀掉了他的驕傲和生命。」

「在這之後，您的前任是一位頹廢的爵士，他在上任的第二年年底就因病去世了……」

「這樣嗎？我知道了！」夏亞嘆息一聲，搖搖頭示意老管家可以離開。

究竟怎樣才能解決半魚人？

「如果我手裡能有一支滿編太陽井開荒隊伍……」

在苦思不得其法之後，夏亞躺在小床上，開始思索來到庫奇鎮之後的每一個細節，指望從中能夠找到一點應對的方法。

橫豎也是睡不著，他索性從毯子里伸出手，支著身子拿起了床頭小桌上的黃銅戒指，借著昏暗的油燈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戴在手指上。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聲音低沉而含糊，仔細聽了很多遍之後，夏亞居然感覺到一種獨特的韻律，這讓他慢慢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彷彿來到了一處戰場。

他看到無數的火光從地下深處噴射而出，落在大地上，落在森林間，落在高山上，半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絢爛的火海。

在火海中，無數散發著濃鬱黑氣的巨龍、長著粗大蠍尾的雙翼雄獅、凶神惡煞的牛頭怪、生長著九個頭顱的美杜莎、手臂與翅膀長在一起的鷹身女妖一一出現……

而在這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對面，則亮起了耀眼奪目的光芒，與之針鋒相對的是手持長劍的大天使、武裝到牙齒的神聖騎士、穿著長袍的祭司神官以及長著金色翅膀的巨大獅鷲，而隊伍前方的十字軍、弓箭手更是數不勝數。

驚天動地的吶喊聲響了起來，兩支當世無可匹敵的強大軍隊就這樣轟然對撞。一顆顆碩大的龍頭被排頭砍下，天使如同草芥一般死於龍息噴射。至於那些可憐的炮灰們，在發起衝鋒的第一時刻就被洪流攪成了肉醬。

慘烈的戰爭結束了，天使們取得了勝利。在勝利的歡呼聲中，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指揮官大笑著帶領麾下轉身離去，留下了滿地狼藉。

大地變得陰暗凄涼，寒風凜冽，日色昏黃，枯黃的長草在風中起伏。深不見底的盆地中，人類和野獸的屍體堆積如山，斑駁的血跡甚至將那些大大小小的盆地染成一片暗紫色的小湖。

一道極為強烈的思緒如同銳利的鋼針一般，深深刺中了夏亞的腦海，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抱著頭哀號起來。但是在那道思緒中，夏亞深刻的感受到了無邊的憤怒和不甘。

他突然明白了戒指里嘰里咕嚕的意思。

——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