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打麻將
「二萬」,袁淑珍隨手打出一張牌。
「碰,」周秀兒拾起袁淑珍剛打的二萬,碼在自己的牌側,接著隨手打出一張牌,「三萬」。
朱由檢剛要摸牌,卻聽袁淑珍截住他,「胡了,清一色。」
周秀兒不高興地把自己的牌推散。
「這把牌八幡,王妃,二百五十六文,」說著袁淑珍伸出潔白的玉手。
「怎麼每次都是我輸,」說著翻看自己裝錢的瓷盤,只剩下一百多文,便眼巴巴看著朱由檢,「殿下,妾又輸光了。」
朱由檢扭頭看向旁邊伺候的王承恩,「再給王妃數一千文來。」
趁著王承恩數前,周秀兒問道:「這次大朝會,殿下不去,會不會被陛下責怪。」
朱由檢撇撇嘴,「莫說這一次,哪次大朝會我去過,我去有什麼用,聽朝臣們從早吵到中午,從今天吵到明天,沒意思。」
「奴聽徐主事說,這幾天因為殿下鑄幣的提議,京城裡吵翻了,殿下不怕這些朝臣們把矛頭對準殿下?」周秀兒有些奇怪這位王爺到底怎麼得罪的這麼多官僚。
「今天教你們一個乖,朝中的朝臣們一個個精得跟猴兒似得,他們把矛頭對準孤有什麼好處?」朱由檢看著周秀兒說道。
「可畢竟是殿下向陛下出的主意啊。」
朱由檢哈哈大笑,「誰出的主意沒關係,你們知道朝臣們最想得到的是什麼?」
周秀兒介面道:「大概是陞官吧?」
朱由檢又看了一眼田秀英和袁淑珍,「你們呢?」
田秀英說道:「陞官、發財大抵如此。」
袁淑珍道:「奴與兩位姐姐看法相同。」
「朝中大臣無非追名逐利兩種,升官發財也是在逐利,當然也有求名的。你們都來自民間,應當知道,地方上的官吏士紳怎麼盤剝百姓,一者就是加派各種苛捐雜稅,朝廷考評官員,第一就要看收稅的情況,你的知府、知縣做得再好,收不上稅來,考評就是下等,所以當了官就要努力收稅,可一個官再厲害他也就是一個人,收稅就得讓下面的吏員們去收,吏員是沒俸祿的,他們錢從哪兒來,當然是百姓,所以朝廷收正稅,他們就得想法子把他們的用度也收來,於是巧立名目,朝廷收一兩,他們就敢收二兩三兩,乃至更多,」朱由檢為她們解釋起來。
田秀英疑惑道:「那朝廷就不能給吏員們發俸祿嗎?」
朱由檢搖搖頭,「不能。」
袁淑珍也很疑惑:「朝廷那麼大,怎麼就不能發呢?」
朱由檢繼續解釋,「我大明兩京十三省,共一百九十三州府,一千一百七十三縣,你們知道有多少官員?」
三女紛紛搖頭。
「本朝太祖年間文武官員也只兩萬人,到武宗時期超過了十萬,世宗皇帝整頓朝綱,人數降到了八萬,現今吏部冊員也在八萬上下,這裡有未曾刪減的,但出入不大,還有二十萬宗室,這就是將近三十萬人,都是吃朝廷俸祿的。各地吏員可是官員的十倍都不止,這些若讓朝廷發銀子,朝廷的收支立刻就會崩潰,而且這些年遼東局勢日益緊張,歷年來都有加派,皇兄在天啟三年釐定了二百二十九萬兩的加派,這三年又層層疊加,去年已經超過五百萬之巨。」
朱由檢抿了口茶,「朝廷這些年財政吃緊,皇兄的日子並不好過,就只能不斷地加征,這加征如飲鴆止渴,早晚要把大明拖垮。」
周秀兒眉頭緊蹙,「朝廷已到這般光景了嗎?奴還以為只是奴等普通百姓不好過,原來天家也是這般艱難。」
朱由檢嘆了口氣,「朝廷這些年加征,土地兼并,加上各地天災不斷,這其實才是加在我大明百姓身上的三道枷鎖。也虧得魏廠公這些年東挪西湊,否則朝廷的稅賦早就見底兒了。」
朱由檢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王承恩。
「奴婢去添些水來」,王承恩轉身離開,同時也把伺候的兩個小太監喚走。
朱由檢待內侍們都退下才說:「我知道你們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兒,與內廷沒什麼瓜葛,但魏忠賢耳目眾多,咱們夫妻之間的言語,最好不要外傳。」
三人齊聲稱是。
「朝廷這些年加派了遼餉,魏忠賢重新整飭各地鹽監、稅監,加征商稅,還把手伸到河道漕運,錢是搞到了,但他和他手下的內侍們貪得更多,前年徹底鬥倒東林黨,現今益發嬌狂,以前下手,還有東林黨人掣肘,現在無人能治,天下百姓又多了一道枷鎖。」
周秀兒四下看了看,「殿下的話,奴等都謹記於心,不會為殿下招災惹禍。」
田秀英、袁淑珍也連忙點頭。
朱由檢又嘆了口氣,「想我一個堂堂親王,與自家娘子們說話還要這麼謹慎,真是毫無自由。」
周秀兒安慰他,「殿下不必氣餒,等殿下就藩之後就真的海空如魚躍,天高任鳥飛。」
朱由檢不置可否,「但願如此吧,但我是皇族,不忍心大明二百年江山如此斷送,所以才出了這個主意,讓皇兄鑄銀幣。希望皇兄能通過鑄銀幣能稍稍緩解下財政危機,也讓天下官吏少點盤剝百姓。」
田秀英在一邊露出欽佩的表情,「殿下心智異常,是大明之福。」
朱由檢呵呵一笑,「沒必要拍馬屁,自家知自家事,我雖是親王,卻什麼事兒都管不了,這才是真讓人難受啊。說正題吧,也正是因為我只是個王爺,無權理事,所以朝臣們不會把矛頭對準我,因為他們知道矛頭對準我,不能傷我分毫,而且還會耽誤了正事兒。」
袁淑珍好奇,「他們如此不堪,還有什麼正事兒?」
朱由檢頗為無奈,「撈銀子,這才是朝臣們的正事兒,當然這中間肯定也有真心為國為民的,可惜百中無一,按說鑄銀幣這種事兒,有能力的干臣早就應該能看到,為什麼他們不提?」
袁淑珍又問:「為什麼?」
朱由檢解釋,「在地方上,官吏盤剝要靠白銀折色來達到,這你們都知道,但在戶部、工部、兵部呢?各大倉庫里的銀子糧食,若是現銀他們漂沒起來更容易,熔鑄起來的火耗就是這樣被漂沒幹凈的,而且銀子成色都是他們定的,定多少,中間有多少油水還不是這些經辦的官員們說了算,要是成了銀幣,他們一旦漂沒是不是一目了然,軍餉也是一樣,他們阻著實行銀幣的法門,其實就是希望朝廷不要妨礙他們漂沒貪污罷了。」
朱由檢頓了頓又說道:「我之所以當著魏忠賢提這條建議,其實也是知道魏忠賢其人太過貪財,要是換了別人肯定首先想到權衡利弊,但是換了魏忠賢,他一定是想首先把這肥缺撈到手。這兩天徐應元天天在外面打探消息,你們知道黃立極給魏忠賢出了什麼主意?」
周秀兒央求道:「殿下總是吊奴等的胃口,就請殿下快說吧。」
朱由檢一笑說道:「黃立極給魏忠賢出的主意是,鑄幣之法,由銀作局監製,在河南一地試行三年。他這銀作局監製就把鑄幣大權拱手送給了魏忠賢,而且上個月河南假銀案,他被皇兄好頓訓斥,估摸著也是順著這次報了仇,隨便一計就能一箭雙鵰,能當首輔這人的本事是有的,可惜用錯了地方。」
正在這時,王承恩帶著兩個小太監回來,為四人續上水,又為周秀兒數好錢,站立一邊。
朱由檢也不再談論魏忠賢的事情,換了個話題,「我造的這付馬吊如何?」
「殿下真是大才,能想出這麼好玩的遊戲。」一句話田秀英酥媚入骨,周秀兒在一旁拿眼瞟了一下她。
「你們若想玩,我還有更多的小玩意,等徐應元回來,我讓他找匠人做出來咱們一起玩。」朱由檢心想,後世的玩法多的是,哪天一一搞出來,讓你們玩個夠。
徐應元這時候正在東廠值房裡,獻寶似的捧著個朱漆盒子,向魏忠賢諂媚,「廠公,這是最近信王殿下讓咱家弄的馬吊,信王給起了個名字叫麻將,咱也不知道為啥叫這個名字,玩法嘛,跟普通馬吊不一樣,也不是紙牌,是竹子制的,頗為好玩,這不信王讓奴婢做一副,奴婢專程多做了一副,第一個就是獻給廠公。」
早上的大朝會吵成了一鍋粥,而且還有不開眼的御史言官,隱隱把矛頭指向了他,他也清楚東林的餘孽沒有完全肅清,不過楚黨、齊黨、浙黨這一幫子竟也開始內部亂戰,讓他心情煩躁,正在這時,徐應元跑來了,這是自己的賭友,這些年雖然自己身居高位,卻也沒有忘了這幫子人,有事兒沒事兒還會找他們來耍兩把。沒想到今天這傢伙還給自己帶來了新玩意。
他打開朱漆盒子,拿起這些小方框,左右看了看,沒看明白,徐應元上前解釋,「廠公,您這個是三萬,這裡花色分成條餅萬,中發白,還有東南西北風。」
徐應元開始滔滔不絕地給魏忠賢講解起玩法,其實他也沒玩過,只不過伺候著朱由檢夫妻四人,連帶聽朱由檢講解,竟也學會了。倒也算是人有一精,他與魏忠賢都是好賭之人,學起來格外的快。
魏忠賢本來為鑄幣一事攪得心煩,正好想賭賭錢,當下吩咐李朝欽,「去把崔文升和李明道給咱家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