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悟,仙
「你也是仙」伴隨著黑袍男子的話音落下,李暮辭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是仙?」黑袍男子短短一句話,在李暮辭的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憑什麼說我是仙?」李暮辭心底早已掀起驚濤駭浪,表面上卻依舊儘力維持著鎮定,反問向黑袍男子。
「你又怎麼證明自己不是仙?」黑袍男子微笑著看向李暮辭,向他悄無聲息的邁出一步。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了吧」黑袍男子上下打量著李暮辭,讓後者的心裡一陣發毛。「你年紀輕輕卻能攜帶佩劍孤身行走」男子淡淡的說道
「你有些時候會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將之放大化,你內心底對這所謂的仙有著嚮往之感,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男子輕聲說道
「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納蘭覓,臨墟城四大家之一納蘭家的執事,工作是尋悟人」看著李暮辭又要張嘴詢問,上官覓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你只需要知道,我這個工作的意義就在於,我需要去發掘像你這樣的人的存在,也就是悟者,當然,用你的話來說,就是仙」他淡淡的補充道
「你以為你為什麼能夠找到那兩本書?那兩本書就是我故意放在市場上的,像你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子自然而然會被這些吸引。當然,絕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些喜歡看故事的普通人買去而已,不過也有少數情況,會有像你這樣的悟者通過這種渠道來了解信息」
「我先跟你解釋一下什麼是悟者吧」沒等李暮辭問問題,納蘭覓緊接著說道,腳步又悄無聲息的向前邁了一步。
「人本羸弱,血肉苦難,不堪一擊。然天地之間,我人族最靈,所以我們學會了借勢,學會了悟。」男人放緩了語速「有人於長河落日間悟得真理,抬手日升,揮手洪降;有人於三千飛瀑前悟得真理,一念間水涌數里;有人於隆冬大雪悟道,跺跺腳乾月飛雪;穹廬四野,天際孤辰,篝燃火燼,小橋流水,這是大自然的饋贈」
「一朝悟道,一悟如世,這就是真正的世界,悟道者,簡稱悟者,也就是你們口中的仙了」男子忽的轉身徑直走到李暮辭的床前,一屁股坐下,安靜的看著李暮辭臉上的陰晴不定,一時間也沒有再急著開口了。
過了一陣子,李暮辭方抬起頭來,同時緩緩的將赤鱗歸鞘——他沒有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殺意。
「這就對了」坐在床上的納蘭覓露出了笑容
「如何讓我相信你說的話?」李暮辭的目光深深對上上官覓的目光「證明給我看看」他說道
聞言,納蘭覓微微一笑,從床上站起身來。
「我所悟之事物乃是元燕,你可以看著我」他再次在微弱的燭火下張開修長的雙臂,這一刻,李暮辭恍然在他身上看見了元燕的影子,下一刻,納蘭覓縱身一躍,身形敏捷的在不大的房間里燕子焯水般靈活的穿梭著。
「噗嗤」納蘭覓的身形驟然停止,身後的一股勁風將蠟燭吹熄,房間里頓時陷入黑暗,只有月光的亮白色披灑在二人身上。
「這就是我所悟之道」納蘭覓微笑著對李暮辭說道。「雖然我所悟的道並不算多強,但是勝在敏捷迅速,所以我就擔任了尋悟人這個工作了」
「那麼,你是怎麼確定我也是悟者的呢?」李暮辭此刻內心已經相信了七七八八,剛剛納蘭覓展現出來的動作不是簡單的輕功兩個字就可以解釋出來的。
「很簡單」納蘭覓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濃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球,小球里散發正在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這個叫做感球」納蘭覓解釋道「感球只有一個作用,它能夠辨知出身邊的人是否有悟感,如果身邊有人是悟者的話,他就會發出白光」「當然」他補充道「這排除了我的氣息的」
「但我甚至不知道我悟的是什麼」李暮辭坦言道
「當然,這是很正常的!」上官覓接話「沒有人能夠在成為悟者前知道自己領悟的是什麼,各種千奇百怪的領悟事物都有,一土一石,一草一木,皆有可能。」「不過」他停頓了一下
「你要明白一個點,有些時候,是你選擇了你要領悟什麼,同時,也是你要領悟的事物選擇了你,因此,往往有時你所選擇的事物也會和你自身掛鉤」
「講解到此結束,還有什麼疑問嗎」他看向李暮辭
「有」李暮辭毫不客氣「最後兩個問題,我想知道悟者最強能有多強,以及你為什麼要到我的房間里來找我」
「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悟者聽著是簡單吧,但依舊是千里挑一,好比這個世界上總人族人口大約有二十億吧,總共悟者人數也就兩百萬左右了。聽著多吧,別著急,我們歸墟宣州地勢荒涼,悟者人數本就相比其他幾洲偏少,好比就這塵墟城,也有個小几千人口了,悟者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為啥?都去臨墟城了,本來臨墟城人就就多,而且資源幾乎全都聚集到臨墟城裡去了,當然都去臨墟城了」
「悟者相比於普通人,在最初的時候可以說是突飛猛進的。而且隨著你和你所悟之道的契合,你甚至會因此增加壽元,還有個別案例可以多悟道的呢」
「所以這就相當於一個稀缺資源,我這個工作也就應運而生,我找到你,是幫助你了解很多,就好比今晚,你了解的比你之前都多吧」
看李暮辭發自內心的點點頭,納蘭覓趁熱打鐵
「所以我來找你,你可以看成先結一份善緣。當然,如果最好,你可以加入我們納蘭家。我們會給你提供資源,至於你能夠走到哪一步,就得看你自己了。」
「現在我來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有關悟者強弱的問題」
「一個悟者如何變強?當然不是白日夢就能變強了,首先你需要不斷加深你對你的那一份悟相的領悟,很多時候這些都發生在機緣巧合之下,在這個過程中,悟者稱為徒」
「徒分三段」
夢道徒——一悟如夢,一夢入道
役道徒——道緣可期,役者無期
融道徒——悟事隨己,己本歸道
「悟徒是最虛無縹緲的一個階段,有的人可能短短几天就能度過,有的人窮極一生都不行。你領悟的過程中只要是與你的悟相相關的就行,比如我當時進入融道徒是一時所感,看著清風拂柳所悟」
「徒後為者,者後為師,師後為宗,宗為盡,後面的離你還太遠,我就不一一和你贅述了」
「你是什麼境界?」李暮辭詢問道
「者,我初入者境」納蘭覓大大方方承認道
「同時提一嘴,我們納蘭家的最強悟者可是師境的,能夠和我們家相媲美的也就只有其餘三大家和獵妖公會了,當然,城主府排除在外」
「你們和蘇家是什麼關係?」「蘇家?他們做的是地產生意,我們納蘭家是綾羅絲綢生意的,兩者並沒有什麼關聯」
「行,容我考慮考慮」話已至此,李暮辭也信了個七七八八,看著月光下的上官覓,李暮辭依舊有種恍惚的不真切感。
「你可以慢慢考慮,如果想通了,可以拿著這個作為憑據來納蘭家,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接待你」納蘭覓站起身,向李暮辭丟出一塊黑色的令牌,被李暮辭穩穩接住。
「期待我們的再會」納蘭覓最後禮貌的對李暮辭笑了笑,飛身從窗口撲出,借著背後披著的黑袍,很快的隱沒在黑夜裡。
李暮辭站在客棧的窗口前,望著納蘭覓離去的身影,久久無言。
良久,李暮辭轉過身去,關上窗戶,褪去衣衫,安靜的躺上了床鋪。
恍惚間,李暮辭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
冰天雪地間,一道瘦弱的身軀跪伏在雪地上,刺骨的寒冷不斷地透過他單薄的衣裳,刺激著他本就羸弱的身軀。
一左一右,還有兩道身影,伴隨他一起跪伏著。他們的面前是一道道被積雪染白了的長長台階,一直通往他們看不見的朦朧高處。
山上的小屋裡溫暖如春,一爐溫暖的爐火安靜的在房間里散發出暖融融的氣息。
山下,三道身影依舊安靜的跪伏著。
「我要堅持不住了......」中間的男子打著寒噤說道,刺骨的寒冷幾乎凍僵了他的臉,此刻說話仿若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撐住」簡短的兩個字,從左邊的男人嘴裡嘣出。但仔細看他的臉,已然也因為寒冷變得發紫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幾息,或許幾炷香,又或許幾個時辰,終於,山上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鋪滿積雪的長階上,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踱步而下,長袍如擺,輕輕拂過身下,卻並沒有沾染上半分積雪。
「噠,噠,噠」身影一路前行,最終停在三道身影面前。
一股難以言表的窒息感瞬間席捲全身。
「呼」李暮辭猛然轉醒,窗外已是陽光明媚,明亮的陽光灑在他的被子上,曬出一片金黃。
「呼,呼,呼......」李暮辭擦去額角的冷汗,恍然從床上坐起。下一刻,目光微微停留在床頭的黑色令牌上。
「不是夢啊......」
換上一身灰白色的長袍,將略略有些長的幾縷頭髮撥到耳後,李暮辭開始收拾起行囊來。幾十兩銀子,一套衣服,兩本書,一柄劍,簡單的就收拾好了。
「老闆,來一碗粥,兩根油條,一籠包子,一杯豆漿」簡單收拾好,李暮辭下樓吃起早飯。不知道下一頓安穩的飯是什麼時候能吃到,李暮辭的這頓早飯吃的格外的賣力。
正安心的吃著早飯,一抹青色映入李暮辭的眼瞼。一道青色披風的身影緩緩走進客棧,要了個偏僻的位置,開始小口小口吃起飯來。
「青袍......」李暮辭面色不動,微微加快了進食的速度。「蘇家常青袍」這句重新浮現在耳畔。讓他面色微動。既然上官家和蘇家同為四大家之一,那麼上官家有的,蘇家也會有......
草草結賬過後,李暮辭離開客棧,按照之前詢問的路線迅速向臨墟城跑去。
也就在李暮辭剛上路沒多久,青袍的客人終於吃完了飯。與此同時,他從衣袍里拿出一張黃紙,上面用筆墨模糊的畫著一個人的相貌。
「見過這個人嗎,老闆?」青袍人問道
「嗯?」客棧的掌故仔細的看了看黃紙上的人相貌,不確定的說道「有些模糊了,大人,不過好像剛剛在那裡吃飯來著...」掌柜指向李暮辭剛剛離開那桌。
「嗯?」青袍的男人微微皺眉。本來那個特使屁滾尿流的跑回來彙報的時候蘇家這邊的負責處並沒有當一回事。這樣的特使在蘇家不知道有多少,況且他們壓根都不是蘇家的人,只是掛了一個蘇家的名號而已。
處於對於蘇家面子的維護,分家象徵性的按照那個特使的描述進行了繪畫,準備敷衍一下,若是找到人了,另當別論,找不到人嘛,那也無所謂,只是現在看來......
「算了,就當辛苦我一趟了」男人聳聳肩,一步邁出客棧。
腳下的黃土在身側綻放成片片飛塵,李暮辭向著臨墟城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他有些懷念之前能夠騎著坐騎的時候了,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葯。不過還好這裡離臨墟城也不過三十里,以李暮辭的腳力,不過兩個時辰......
「小友這麼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呢?」這時,一道高聲長誦從不遠處的身後傳來,一道青袍伏馬的身影正在迅速的和李暮辭拉近距離。
「這麼快?」李暮辭面色一變,迅速地環顧四周。可惜除了視野的盡頭似乎有一個車隊在向這邊靠近之外,面前只有那道青袍身影在與自己迅速拉近距離。
「得罪了蘇家還這麼大搖大擺?年輕人,出來混,還是要看清楚自己的背景啊...」青袍男子一手勒住馬匹的韁繩,一手拎著一桿紅纓長槍,直直向李暮辭後背扎去。
「嘿」李暮辭身形驟然矮下三分,整個人朝旁邊的地上狼狽的一個翻滾,險險的躲過了中年人的這一槍。
「身手不錯」男子收回手中的長槍,勒緊手裡的韁繩,轉過馬身來重新面向李暮辭,「只可惜你不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他惋惜的哀嘆一聲。
「鏘」赤鱗出鞘,李暮辭渾身上下肌肉緊繃,握劍的右手上一道道青筋不安的跳動著。
騎在馬背上的青袍男子並沒有注意麵前的李暮辭的表現,自顧自的說道「好久沒有你這種走江湖的來挑釁我們家了,畢竟走江湖的前輩們已經以血的教訓印證了下場」
「江湖馳騁十載,不如朝夕一悟」
「所以」青袍男子的雙眸第一次正對上李暮辭的雙眸「記住,殺你的人的名字,蘇正堪!」他猛地抬起右手,那條長槍仿若紅色的長蛇一般,驟然衝出。
長長的車隊在平原上慢行
一頭頭皮膚黝黑的氂牛沉重的喘息著前進,一輛輛龐大臃腫的車輦跟在後面緩緩前行。車身上似是用鮮血塗畫而成的暗紅色條紋,一道道密密麻麻布滿了車身,線條交錯間又隱隱約約勾勒出一道道獸影,顯得整輛車架猙獰霸氣。
車隊中間,一桿黑底大旗高高懸挂,上面是一頭白色的斑紋豹子圖案。
正中間的車輦里,厚厚的裘皮鋪滿了車廂,側壁懸挂著緩緩燃燒油脂的香燈,展現出車輦主人不平凡的身份。
「還有二十多里就到臨墟城了」駕車的車夫高喊一聲。
「終於能回去了,出來舒活舒活筋骨,還是蠻想念會長的」項脊扭了扭脖子,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骨頭脆響聲。
「想念你被會長虐的時候了?」一旁的邱成林打趣道「你天天有事沒事找會長對打,每次都是鼻青臉腫的回去,好歹有點尊嚴唄」
「切,那算啥,等哪天我和會長一樣厲害了,你就對我刮目相看了」項脊不屑地說道,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蕭渺「這小子又抑鬱了?」
「沒有項叔」蕭渺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我只是在想事情」他用一隻手輕輕地從挽起的頭髮後面拔出一根小巧的簪子。
簪子通體金黃,上面鑲嵌了一顆顆玲瓏剔透的碧綠色小寶石做以修飾,頂部還有一顆純凈的藍色寶石,美輪美奐。
蕭渺手上仔細的把玩著簪子,一時間也沒有再說話了。一旁的項脊和邱成林也知趣的閉上了嘴,沒有再吱聲。
他的思緒再度飛回三年前的隆冬,那個亭子里的時候。
如果那時我沒有選擇退縮,或許......蕭渺的雙手不禁緊緊握住
不遠處
「鐺!」李暮辭披頭散髮的倒飛而出,原本灰白色的袍子已經變得髒兮兮的了,赤鱗在他的手裡嗡嗡顫抖,震的他的虎口不斷流出鮮血。
不等他喘息,長槍再一次抽出,直衝李暮辭而來。
李暮辭舉起赤鱗,如法炮製的想再次用劍去格擋下長槍的衝鋒。然而詭異的長槍如蛇一般,明明直刺,卻在要接近李暮辭時硬生生半空中一拐,改為橫抽,狠狠抽打在李暮辭右臂上。
「噗」李暮辭被抽飛而出,一瞬間口腔裡布滿了鮮血味,右臂軟綿綿的垂在身側,也不知是斷了還是怎麼,手裡的赤鱗也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悟相,墨蛇」蘇正堪微笑著搖了搖頭,收回手裡的紅纓長槍「你不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所以,你可以死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李暮辭「做到這個份上,你可以自傲了」
「連那些所謂的江湖高手在我手裡都堅持不出幾招,更不用說你了,小崽子」
「該死,該死」李暮辭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快斷了「不是說有悟相嗎,我的是什麼?我還不知道我的悟相是什麼,我還沒能回去給村民們保平安呢,我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多少未知在等著我...」
「我在恐懼嗎」
「我要死了嗎?」
李暮辭頭暈目眩,感覺渾身都在燥熱,額頭滾滾發燙,周身都是肌肉哀嚎般的疼痛,頭頂不知何時處出現的烈日高高灼燒著他的身軀,讓他痛苦難耐。
「死吧」蘇正堪臉上的微笑隱去了,一槍戳出
「啊啊啊」李暮辭狀若瘋狂,狠狠用左手擎起劍來,他還不想死,所以...
「嗤!」
蘇正堪獃獃的愣在原地,一道斑駁的血線從他的頭頂分開,直至胯下的高頭大馬,下一刻,蘇正堪臉上的錯愕之色停滯,而後連人帶馬,一齊緩緩分開,漫天血霧飛舞,掉落在灼熱的沙土上。鮮血噴涌而出,淋濕了下方的大地。
李暮辭面色獃滯的看著前方,握著赤鱗的左手不斷顫抖
「我的少會長,長大了......」
項脊站在李暮辭面前,收刀,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