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裂縫

刺啦一聲，一朵火花冒了出來，一點點照亮了這片漆黑的空間。

緊接著，兩道身影從後面的裂縫先後鑽了出來，正是劉莫吳缺二人。

借著亮光，吳缺好奇地看向四周，問道：「三哥，我們到了？」

「我也沒來過這麼深的地方，你小心些，不要亂跑。」劉莫邊說邊往前走去。

相較於剛才兩人通過的越來越狹窄彎曲的裂縫，僅從火摺子能照亮的區域便能看出，這片地方要寬敞的多。

隨著劉莫舉著火摺子朝前方走去，前方的石壁上時不時地閃起點點銀光，如同星空一般。

「銀鐵礦石，這裡竟然有銀鐵礦石！」劉莫激動地撫摸著一旁的石壁，舉著的火摺子另一隻手都有些微微顫抖著。

看著劉莫的眼睛里似乎也在閃著銀光，吳缺也跟著笑了起來。

能讓一向不苟言笑的劉莫如此興奮，看來這一趟不虛此行，也不枉兩人剛才差點卡在裂縫中出不來。

就在數日前，劉莫神秘兮兮地將吳缺拉進窯洞深處，然後從爐灰中刨出一小塊鐵疙瘩給他。

吳缺不由得有些困惑：難道三哥重操舊業煉起鐵疙瘩來了？

不過當鐵疙瘩剛一入手，吳缺便大吃一驚，這塊兒不起眼的鐵疙瘩，入手竟然頗重。

再看看一臉興奮的劉莫，吳缺很快反應過來。

……

自打劉莫為吳缺煉製出那根六十斤重的鐵棍后，他突然意識到，相較於自己一個人苦心琢磨，有人能幫自己驗證下一些猜想也不錯。

從各方面來看，吳缺都是個不錯的幫手。

且不說劉阿柔和劉莫父親因年齡相近，在兄妹幾人中關係最好，吳缺對於習棍練武的痴迷，讓醉心於煉鐵的劉莫大有同道中人之感。

更令劉莫驚嘆的是，吳缺這小子的氣力竟不輸大人。

那根六十斤重的新鐵棍到手沒多久，吳缺的氣力彷彿也隨之增長了一截，很快便揮舞自如。

不過劉莫也有不爽的地方——吳缺在一次練棍中暴力劈向鐵石山山石，竟將鐵棍砸彎了。

雖然山石被劈開了，但劉莫彷彿被挑戰到了一般。

自己煉出來的東西怎能出問題？

沒多久，劉莫又為吳缺打造了一根新鐵棍。

接下來每個月，不用吳缺開口，劉莫都要給吳缺換一根新鐵棍。

劉莫煉鐵的方式與劉鐵榮等老鐵匠不同。

他總是喜歡往煉爐里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從山上撿來的不知名的木頭，或是河裡挖出來的五顏六色的石頭……而這些，都是劉莫與吳缺二人一起四處「挖寶」挖出來的。

有一次兩人在雨後潛入渭水中，想要撈一些從山上沖洗來的沉木。沒想到上游突然來了一股大水，兩人不備之下，直接被大水裹挾著衝到了下游數里地外的其他村子。

自此以後，兩人便成為村裡茶餘飯後的新笑談。

不過，沒有人知道的是，吳缺目前手中的這根鐵棍，已重達百斤。

即使是從雍和寺學藝歸來的劉封，其手中的精鐵棍也不過是八十餘斤重。

然而劉莫從未對其他人提起此事，包括吳缺也只知道自己手裡的鐵棍越來越重了，但對於具體重量卻沒有什麼概念，反正順手就行。

然而吳缺的一句話，刺激到了劉莫。

當吳缺拿到百斤鐵棍耍了一番后，由衷地讚美道：「三哥真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鐵匠！」

天底下最厲害的鐵匠？劉莫突然想到了族裡那個傳說。

族長劉鐵榮曾擁有過一根凈重高達二百斤的鐵棍。

據說這鐵棍銀白鋥亮，棍身上有片片雪花狀的印記，因此被劉鐵榮命名為雪金棍。

沒有人可以徒手拎起這雪金棍，除了那位來自雍和寺的大和尚。

族人們如今修行的小夜叉棍法，乃至劉封在雍和寺學藝的機會，都是劉鐵榮用這根雪金棍從大和尚那裡換來的。

這是只有劉鐵榮幾個兒子才知道的秘密。

劉莫也是偶然從無意中說漏嘴的父親那裡得知此事，不過父親反覆強調千萬不能對外提起。

對劉莫來說，這什麼雪金棍不過是個傳說故事，他未放在心上。

天底下最厲害的鐵匠？劉莫聽到小表弟的誇讚，心頭一熱，隨即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了那根只聞其名從未謀面的雪金棍。

以前的劉莫對於煉製只是好奇、喜歡，痴迷於某個靈光一現的發現，但卻並沒有什麼目標。

隨著這一年多給吳缺煉製鐵棍，劉莫對於煉製的體悟日深，他彷彿抓住了些什麼，但仔細思來卻又有些模糊，反而有些惘然。

天底下最厲害的鐵器是雪金棍嗎？劉莫不知道，不過按雍和寺學藝回來的劉封的說法，那些寺內高人所用的兵器，無一不是神兵法寶，威力之大，端的是難以想象。

看著陽光下認真練棍的吳缺，劉莫多日來的惘然彷彿被一掃而空，心生一股豪情。

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鐵匠，該是一件多麼有意思的事情！

自己要煉製出比雪金棍更厲害的神兵！

這樣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

對於雪金棍的來歷，劉鐵榮諱莫如深，

以前劉莫不明所以，不過，現在他有些理解祖父的做法了。

雖然劉莫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但心思縝密，也知道族人生存的艱難。

不管是那些盜匪，還是覬覦碎鐵礦的勢力，對於鐵匠村來說都是躲不開的威脅。

試想若得知鐵匠村曾經擁有過雪金棍這樣的寶貝，任誰不會眼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然而，如果能再煉出一根雪金棍這樣的寶貝，說不定也能為小表弟吳缺換來一個雍和寺學藝的機會。

這一年多的相處，劉莫越來越喜歡這個認真執著的小表弟。

在劉莫看來，吳缺的天賦要好於大哥劉封，甚至接近於劉封提到過的雍和寺內門弟子。如果就這麼一輩子留在村子里，著實可惜了。

若有機會去那些門派學藝，不管是對吳缺本人還是對家族，則都有著極大的好處。

試想，若族裡再出一個高手，還有哪個勢力輕易敢來欺負他們！

作為族中男兒，雖不能像父兄那般退敵御匪，但若能為族人生存盡一份力，劉莫義不容辭。

當劉莫告訴吳缺，這根百斤重的鐵棍依然不夠好時，吳缺雖然不明所以，但對於劉莫，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十分信服。

在吳缺看來，三哥劉莫是天下最厲害的鐵匠，超過了他此前心目中的最厲害鐵匠劉鐵榮。

既然劉莫覺得不夠好，按照他的脾性，一定會想辦法煉製出更好的鐵棍。

然而尷尬的是，自從煉出那根百斤重的鐵棍后，劉莫發現，不管自己如何調整材料配置，鐵棍的重量和品質都很難再有提升。

倒也不是全無發現，劉莫意識到，歸根結底，還自己所用的碎鐵礦石品級太低了。

劉莫毫無保留將這些發現跟吳缺解釋了下，不過吳缺只對練棍感興趣。

煉製？幫三哥打個下手，比如處理礦石、拉個風箱等體力活兒還行，礦石什麼的，就由三哥煩惱去吧。

據劉莫所說，前段時間地震時，他正在爐前沉思，忘了出洞躲一下，卻被身後的一聲巨響驚醒。

回頭看去，卻見一塊兒一人高的石頭突然從牆上掉了下來。

石頭剝落的位置，此前一直被幾張懸挂的草席擋著。劉莫只當是石牆裝飾，從未掀開看過。

仔細檢查了一番，劉莫注意到，這塊兒掉落的石頭，邊緣還帶著石灰。

難道這石頭是用來堵住牆上的裂縫？只是這黑漆漆的裂縫又通往何處？

好奇之下的劉莫舉著火摺子進入了裂縫中，在火折快要熄滅前，習慣性地隨手撿了幾塊地上的碎石便退了出來。

出來后的劉莫方才發現，自己所撿的幾塊碎石，竟然是品階看起來頗為不錯的碎鐵礦石，即使是族裡所採的最高品階的礦石，也不過如此。

給吳缺展示的這個小鐵疙瘩，正是用這些裂縫中得來的碎鐵礦石煉製而成。

按劉莫幾次往返裂縫后的判斷，這裂縫深處，或許能採到品階更高的碎鐵礦石。

只是這裂縫越往裡越崎嶇狹窄，僅靠自己一人之力很難成功。

除了吳缺，劉莫並未對他人提起這個裂縫。

看裂縫入口處的石灰痕迹，劉莫意識到這巨石顯然是人為補上的，並且很可能正是窯洞的前主人劉鐵榮。

如果裡面真的能采出高品質的碎鐵礦石，那對於鐵匠村來說絕非好事。

以鐵匠村的實力，保住現在的貧礦都十分艱難，更不用說是一座大勢力都會眼熱的精礦。

於是乎，劉莫便和吳缺約好，等到夜深人靜時，兩人在一起共探裂縫。

好在二人這一年多經常待在一起，吳缺為了給劉莫幫工，有時候晚上乾脆就也住在窯洞里。時間久了，劉阿柔也都習慣了。

此番劉莫的準備可謂是頗為充分，除了採礦用的工具，光火摺子就準備了十餘支。

吳缺好奇地跟在劉莫身後鑽進裂縫。

這裂縫像是天然形成，全無人工開鑿的痕迹。

並且看裂縫走勢，明顯是在往下延伸。吳缺不由得想道，難道倆人現在是在鐵石山的地底之下？

裂縫兩側的石頭，起初還是大青石，越往裡走，石頭的顏色則逐漸由青轉灰。

吳缺雖然對煉製不感興趣，但畢竟經常給劉莫打下手，自然也對礦石有所了解，知道這些發灰的石頭便是碎鐵礦石了。

按照劉莫的說法，礦石顏色余越淺，說明品階越高。

至於當下二人所處的這片寬敞石洞，雖然吳缺不知道銀鐵礦石是什麼，但從顏色上來看，品質明顯高於此前自己見過的任何碎鐵礦石，也難怪劉莫如此興奮。

吳缺對於礦石研究並不感興趣，只待劉莫選定位置，自己貢獻體力開採即可。

看到劉莫對於石壁一副如痴如醉的樣子，吳缺只好自己先打發著時間。

前面好像也有條細流，吳缺剛進來便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

只是這一路走來，兩人已經遇到多股石縫間的細流，水量不大，但是卻讓下腳處變得十分濕滑，嚴重影響了他們前進的速度。

走近后吳缺方才發現，這石洞中的水流顯然要大了不少，堪稱一條地下河，朝著前方漆黑的石洞深處奔騰而去。

當吳缺扶著頭頂的石壁準備去另一個方向看看時，卻覺得入手頗為潮濕。借著手裡的火摺子抬頭看去時，卻並未看到有水流下。

「三哥，為何這邊的石頭都是濕乎乎的？」

劉莫正好朝這邊走來，聽到吳缺的話，有些不明所以，也舉著火摺子看去。

果如吳缺所說，石壁像是剛被水衝過了一般。往更高處看去，石壁反而又恢復了乾燥，一條水痕線隱約可見。

「這河水不可能流到牆上去吧。」吳缺嘀咕道。

話音未落，便聽到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

劉莫突然想到了什麼，心道「不好」，急忙拉著吳缺就要往來路跑去。然而還沒跑幾步，便被身後的一股巨力拍在背上。

一股奔騰而來的水流裹挾著二人順著河道朝石洞深處涌去。

一開始劉莫還試圖拉緊吳缺，然而很快兩人便被彎曲的河道撞得七葷八素，分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