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洞
入眼即為血紅色,鮮艷、詭譎,如霧如雨,如夢如幻。
又是這片血霧空間,只是天空中隱約多了道道白光。
隨著時間流逝,白光逐漸清晰。
紅毛小雀兒好奇地望向天空,等著白光落下。
這是小雀兒有記憶以來,這片血霧空間里第一次出現了其他色彩。
白光像是有些畏懼下方的血霧,有節奏地忽遠忽近,似是在試探般。
就在小雀兒有些無聊時,天空中的白光驟然匯至一處,竟猛然朝著紅毛小雀兒襲來。
像是被白光的挑釁激怒了,血霧沸騰起來,一股肉眼可見的血色洪流迎著白光沖了上去。
紅毛小雀兒來不及躲閃,也被裹挾在血色洪流中,與白光猛烈地撞擊在一起。
……
「哎呦。」吳缺猛地睜開雙眼,卻又忍不住喊了聲痛,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
借著頭頂的微弱亮光,吳缺終於看清了自己周圍的環境。
此刻吳缺正躺在一條布滿亂石的河道里,頭頂丈高處,則是銀光點點的石壁。
要不是正好卡在兩塊石頭間的縫隙里,吳缺可能已被水流繼續沖向石洞河道深處。
「三哥呢?」吳缺終於回過神,扶著身邊的石頭顫顫巍巍站起身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覺得身上的疼痛感減輕了些。
沿著地下河河道朝前方的微弱亮光處慢慢挪動著身體,沒走多遠,吳缺就注意到,前方地面上隱約有個人影。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吳缺加快腳步小跑著過去,嘴裡輕喊道:「三哥,三哥……」
地上的人影並無反應,吳缺尋思道,看來三哥也摔暈過去了。
然而等走到了近前,吳缺終於看清地上之人後,卻驚得連退了數步。
只見那人雙目圓瞪,臉色發白,像是渭水河中泡久了的死魚一般。
更可怖的是,在他胸口處,一個碗大的洞肉眼可見,卻不見有血水流出。
即使吳缺膽大,此前也曾見過盜匪來襲時有人傷亡,然而眼前這一幕,依然令他頭皮發麻。
地上這人雖然已被河水泡的十分臃腫,但吳缺強忍著不舒服再細看了下,這不就是鐵匠村前一段時間失蹤的老九嗎?
一連串問題閃現在吳缺的腦中:老九是怎麼死的?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吳缺不敢多想,更顧不上地上的老九屍身,加快腳步朝前面的亮光處走去。
越往前走,石洞越發開闊,頭頂處也從星光點點,逐漸變為銀光粼粼。
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后,吳缺順著河道來到了一處直徑數丈寬的潭水邊。
吳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潭水,而右側的高台上一道閃爍著白光的洞口,就如同一扇窗,射來道道亮光。
亮光灑落到潭水上,然後通過四周的石壁往河道深處折射而去。
難道亮光處就是出口?
吳缺正要爬上去一看就近,突然注意到潭邊一角昏暗處,像是趴著一個人。
有了前面老九的經歷,吳缺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定睛一看,正是三表哥劉莫趴在那裡,便趕忙將他翻過身來拖離岸邊。
連叫了數聲「三哥」,劉莫均無反應。好在鼻息尚在,看起來只是昏迷過去了。
看著劉莫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吳缺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腫著的左臉,想來自己的模樣很可能跟劉莫差不多。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辰……
吳缺抬頭看了看四周,不由得有些欲哭無淚。
兩人真是與水犯沖啊!
上次兩人遇到大水,至少是在外面,雖然有些丟人,但至少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這個鬼地方……吳缺看了眼那條仍在嘩嘩奔騰著的地下河,原路返回自然是不可能了。
且不說順著河道有可能再遇到那詭異的大水,即使能安全回到最初的裂縫處,劉莫現在仍處於昏迷中,自己一個人是斷然無法拖著他通過那極為狹窄但卻走起來險象環生的裂縫。
吳缺很快下定了決心,脫掉上身的青布衫,將劉莫背在身後,然後用青布衫將兩人綁在了一起,便朝高台上的洞口爬去。
雖然高台稍微有些陡峭,不過吳缺身型已與劉莫無二,背著劉莫倒不怎麼費勁兒。
只是偶爾撞到石頭上碰到某處腫痛,便要忍不住齜牙咧嘴一番。
爬上石台後,吳缺第一件事,便是檢查石洞里是否有水痕,以免再次突遇大水。
還好這石洞看起來頗為乾燥,並且像是被人力修整過一般,銀灰色的石壁看起來頗為光滑。
吳缺正要往洞內鑽去,只聽身後傳來轟隆巨響。回頭看去,頓時一臉愕然。
只見一股一人高的奔騰急流快速湧進了潭水中,然後又朝前方繼續席捲而去。
還好這急流雖然來勢迅猛,下方的潭水也上漲了不少,但卻並未漫上石台。
吳缺頓生劫後餘生之感。
一方面是感慨自己帶著劉莫及時爬了上來,另一方面也是慶幸自己和劉莫二人居然在這股急流中能夠倖存下來沒有撞死,還被河道的石頭攔了下來。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后,河水開始緩緩回落。
吳缺不再猶豫,背著劉莫轉身便朝身後的亮光石洞走去。
相較於地下河河道的一路向下,這石洞看起來卻是在向上爬坡。
感受到前方的光線越來越亮,吳缺不由得興奮起來,難道前面真的是出口?
隨著吳缺繼續往前走去,頭頂的石壁上,逐漸開始出現一些倒掛著的凸起。並且越往前去,凸起逐漸演變為越來越長的石棍,遠遠看去,就如同一支支長矛倒插在洞頂。
吳缺原想掰下來一截石棍當個拐杖,然而以他的氣力,竟然掰不動這看起來跟自己鐵棍差不多粗細的石頭。
吳缺拍了拍背上的劉莫,輕聲笑道:「三哥呀三哥,你再不醒來,可是要錯過一大壯觀了。這些礦石成精了,居然自己把自己煉成棍了。」
似乎要驗證吳缺成精的說法,他話音剛落,前方的石棍林,突然傳來一陣呼嘯聲。
難道又有大水來了?吳缺心道倒霉。這時候躲也來不及了,趕緊扶著劉莫靠在牆邊,另一隻手則緊緊抓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根石棍。
出乎吳缺預料的,緊接著呼嘯聲而來的,不是大水,而是大風。
這是吳缺有記憶以來所經歷的最大的一場風。
他毫不懷疑,要不是因為自己緊緊抓著身前的石棍,自己二人就要被直接吹走。
更令吳缺難受的是,這風裡彷彿夾雜著刀片,刮在他臉上和胸膛上,如同刀割針扎一般。
雖然自己被吹的極為痛苦,吳缺還是不忘將劉莫往身後拉了拉,避免這烈風傷到他。
隨著烈風越來越厲害,吳缺扶著劉莫的手不得不騰出來,緊緊抓住另一個石棍,好幫自己穩住身形。
這種姿勢,也導致吳缺正好直接迎風而立。
烈風吹的吳缺睜不開眼睛,這反而激起了他心裡的蠻勁兒。
不就是裂風嘛!
吳缺雙腿如同扎馬步般微微下蹲,好沉下身形,而上半身好似在張開雙臂攬烈風入懷,崢嶸的肌肉線條也在烈風中越發凸顯。
沒多久,吳缺裸露的上半身就在烈風的吹打下變得通紅起來,像是被鞭子抽過一般。
起初吳缺還覺得有些疼痛難忍,覺得身體即將撕裂開來,然而等痛到極致后,吳缺逐漸發現,不知道是自己已經被吹的失去了感覺,還是風力減弱了,身體好像沒此前那麼疼痛了。
吳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高喊道:「痛快!痛快!有種給小爺吹的更猛些!」
這烈風像是被吳缺激怒了一般,話剛出口便被呼嘯的風聲吞沒,緊接著,一股更為猛烈的勁風,從上方石洞處吹來。
有那麼一瞬間,吳缺覺得自己的意識都要被刮沒了,不過他依然不忘僅僅抓著手中的石棍。
然而只聽「砰!砰!」兩聲脆響,吳缺握著的兩根石棍,竟然先後被掰斷了。
眼看吳缺二人就要被烈風甩起來,吳缺眼疾手快,將手中的石棍插在腳下的石縫裡。
石棍沿著石縫摩擦起來,竟然直接擦出了火花。
就這樣,烈風裹挾著兩人往身後滑行了近一丈距離后,吳缺方才止住了身形。
吳缺終於堅持不住,半蹲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還好烈風像是也玩膩了,呼嘯著遠去,許久都沒有新的風聲傳來。
回想起剛才的險境,吳缺不由得有些后怕,若不是這烈風及時止住,自己二人說不定就要被頭頂的石棍林中穿成肉串。
不過,也不是全無所得啊。
吳缺看著手裡的兩根石棍的斷面,不由得有些欣喜。
從石棍的斷面來看,這不就是劉莫口中的銀鐵礦石嗎?
並且這礦石的品質似乎比裂縫口那邊還要好一些,等劉莫醒后看到,定然十分高興。
更令吳缺驚訝的,是這石棍的重量,都快趕上自己所用的那根鐵棍了。一想到這石棍還沒鍛造就如此結實,頓時有些愛不釋手。
不過很快吳缺便冷靜下來。
一個現實問題擺在他面前: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之前吳缺猜測這石洞可能通往外界,然而剛才那陣無由來的古怪烈風使他有些猶豫,從哪裡來的怪風?前面真的能出去?
略作思考,吳缺便有了決斷。
回到地下河,危險不可控。這風洞雖然也十分驚險,但自己還是可以硬扛一下試試。
除了前方可能是出口的亮光吸引,吳缺還有種奇怪的感覺。
按說那股烈風把自己折磨得這麼慘,加上地下河石洞中的撞傷,自己應該很難再站起身來。
然而除了裸露在外的上半身一片通紅,吳缺並沒有其他的不適,反而剛才那些一路上隱隱作痛的關節肌肉也感覺不到痛意。
吳缺甚至有種錯覺,自己的身體比進入裂縫之前還要充滿了力量。
莫不是自己被吹傻了,或者其實自己已經疼的失去了知覺。
吳缺不再多想,先是檢查了下背上的劉莫,發現他依然在昏迷中,看起來並沒有其他變化。
還是得儘快出去,吳缺尋思道,劉莫到現在還沒醒,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吳缺背好劉莫站起身來,發現自己的身子輕盈了許多,不由得想道,這怪風再來一次也不是什麼壞事。
手裡的石棍則成為了拐杖,雖然有些重,不過再有怪風來襲,或能幫助穩住身形。
吳缺沿著石棍林石洞繼續朝前走去,好在前面的石棍並未繼續變長,堵住去路。
只是不管是兩側的石壁,還是頭頂的石棍,從銀灰色逐漸變成了銀白色,亮光反射下,甚至有些晃眼。
吳缺並未試圖再掰下新石棍,畢竟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出口。
又走了一頓飯功夫,拐過一段腸道般的彎道后,吳缺明顯感覺到前方變得豁然開朗起來,頭頂的石棍也終於不再出現了。
難道是要走出石洞了?吳缺輕舒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吳缺準備加快腳步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怒罵。
「廢物!廢物!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