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飢荒協議

路上這道插曲讓馬拉越發心事重重，以至於當他抵達相熟的印刷工場都沒有發現。

他也因此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這讓他見到工場主的時候，還在揉肩膀。

「哦，原來是馬拉先生！您這是有新稿子了？」

「是的，親愛的紀堯姆。對了，我剛才好像看到了老亨利。」

「他呀！老糊塗了！」

「老糊塗？」

「沒錯！竟然相信那個奧地利女人！送來的稿子都是對那個女人的歌功頌德！老好人亨利，終於糊塗了！」

馬拉心裡一緊。

他抱緊了手裡的稿子。

「紀堯姆，你討厭王儲妃殿下？」

「哦，當然。」

「你不覺得她是凡爾賽唯一真正關心民眾的人嗎？」

「哦，得啦得啦，我最親愛的朋友。你我都知道，有些事，一知半解還不懂裝懂的人，帶來的危害遠大於一無所知的人。」

「你認為殿下一知半解還不懂裝懂？」

「當然。法蘭西人連穀物都不夠吃了，哪裡來的蔬菜做什麼醬菜？！！！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

馬拉還想再問，對方卻已經轉移了話題：「哦，這就是您的稿子嗎？介意我先看一眼嗎？」

「哦，當然可以。」

稿子很短，如果印刷成冊，也沒幾頁。

沒辦法，這裡是1770年，法蘭西的印刷水平其實很一般，尤其是這種街頭宣傳冊，有的甚至只有一頁！

馬拉道：「紀堯姆，我的老朋友，也許我還需要你幫忙畫配圖。」

這幾句話，馬拉說得非常艱難。因為他知道，他手頭的稿子，實際上是對瑪麗·約瑟芬的明貶暗褒。

明著是對約瑟芬的各種嘲諷，實際上卻是在為約瑟芬做宣傳。

馬拉知道，自己的老朋友紀堯姆是個仇奧份子，如果紀堯姆拒絕的話，那他就只能找其他人，那些人的插畫水平可遠不如紀堯姆。

當然，那些印刷工場也是。

紀堯姆：「等等等等，我看看，我看看。沒錯！就是這樣！」

「紀堯姆？！」

「這個奧地利女人憑什麼對我們法蘭西指手畫腳，還當著國王的面給舒瓦瑟爾公爵安排工作！她以為她是誰？！」紀堯姆憤憤地道，「親愛的馬拉，真的太感謝你了！向巴黎、向法蘭西披露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馬拉其實很想說，這不是我寫的稿子。

但是他不能說。

他只能道：「紀堯姆，你是不是遇到了困難？」

馬拉跟紀堯姆也是多年交情了。他當然知道，紀堯姆本來不是這種人。如果他是這種人，也不可能把這座工場擴張到這個地步。

紀堯姆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這才走到馬拉身邊，壓低了聲音，借著工廠的喧囂，道：「新的陰謀。」

「什麼？」

「法蘭西來了一隻奧地利母狼。」

馬拉道：「如果法蘭西的災荒問題解決，我不介意跪在這隻母狼面前，充滿感情地喊她一聲『小媽媽』。」

多年以來法蘭西國王有著世俗主教的別稱，所以在民眾心裡法蘭西，國王就是他們的「小爸爸」，與教皇的「爸爸」相對應。

既然國王是小爸爸，那麼王后當然是小媽媽。

馬拉玩了一個梗，也成功引起了紀堯姆的注意。

紀堯姆：「你是認真的？」

馬拉道：「反正我沒有看到王儲妃有做對法蘭西和法蘭西的人民不利的事。」

紀堯姆道：「怎麼，你忘記了我這裡最大的投資者是誰了嗎？」

「我記得彭蒂耶夫公爵是窮人的王公。」

「他的女兒是沙特爾公爵夫人。」

馬拉懂了。

他道：「那你呢？紀堯姆？你自己的態度呢？」

紀堯姆道：「我不信任何人。只要他是王族或者是貴族。」

「什麼意思？」

「你知道飢荒協議嗎？」

「你確定？」

巴黎的街頭永遠不缺流言，流言很容易被拼接成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的陰謀論刺激的民眾脆弱的心，誘發了恐慌。

而恐慌，最終引起騷亂。

連這個都不懂的人，絕對不是巴黎人。

馬拉和紀堯姆都不會忘記，那兩次麵包運動的前前後後，巴黎街頭都發生了什麼。

是的，關於飢荒協議的傳說，一直是巴黎街頭永不褪色的流言之一。只是一直沒有證據。

紀堯姆道：「我有準確情報。」

「你確定？」

「是的，你聽說過普雷沃這個人嗎？他是個很有名的律師。」

「我記得他失蹤了。」

「不是失蹤。他人在巴士底獄。」

「什麼？！他，你確定？」

眾所周知，巴士底獄是王家監獄，也是重要的王家倉庫。能進巴士底獄的犯人通常都身份高貴，起碼也要有貴族血統。

但是普雷沃不是，據馬拉所知，他就是一個普通律師。

紀堯姆道：「就在普雷沃被捕之前，他應邀去了某稅務官員的家中參加晚宴。」

「然後他被捕了？」

「不，他發現那個稅務官員的家中有一份特殊的協議。」

「有多特殊。」

「穀物商人馬利賽於1767年三月的最後一天簽署了一份協議。按照這份協議，馬利賽獲得巴黎郊外科爾貝的一個官方穀倉的使用權。作為交換，馬利賽要為政府儲藏四萬塞堤埃的上等穀物。」

「什麼？！！！」

法蘭西正在鬧飢荒，人民已經買不到麵包麵粉和穀物，這才發動麵粉運動。這裡竟然有官員在跟商人勾結，囤積穀物！

這不是惡意製造飢荒是什麼？！！

馬拉道：「你確定普雷沃真的在巴士底獄？」

「當然。普雷沃才寫信向國王告發了這個陰謀，第二天就被捕了。」

「他的家人知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而且這幾年來，普雷沃一直嘗試給國王陛下寫信。但是一直沒有結果。」

只要找到這份飢荒協議，加上普雷沃，人證物證都有了，就能提交法庭，嚴懲不法商人，然後就能開倉放糧！

這才是解決飢荒最簡單高效的辦法。

馬拉道：「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儘快拜訪普雷沃先生。」

不過，他是平民。哪怕他是記者，他也不能隨意出入巴士底獄。

也許他應該拜訪王儲，拿到王儲的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