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真相（一）
真的有飢荒協議！
飢荒協議不是流言！
馬拉在跑。
完全顧不上這會讓巴黎街道上污濁的泥水毀掉他唯一一身體面的衣服。
十八世紀的記者不好當。這個時代的法律極其不健全，所以馬拉也習慣了偽裝自己。
他甚至養成了特殊的職業習慣：遇到特別有價值的情報的時候，他就會條件反射一樣地裝作不在意。經過多年的實戰，他現在甚至連自己都能騙過。
而飢荒協議。
這個情報的重要性足夠激活他的職業習慣。
現在他需要儘快找到普雷沃的家人，確保得到第一手消息。
很遺憾，普雷沃原來居住的公寓早就人去樓空。
他花了足足五個里弗爾，才從房東的口中知道，普雷沃太太有個弟弟，住在馬恩河谷。
他必須儘快趕去馬恩河谷。
這對於他這樣的平民來說，並不容易。貴族老爺們有純血良馬代步，貴族太太們有馬車可以代步，但是他要從巴黎到馬恩河谷，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
好在他是記者，東奔西跑慣了。
馬拉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路上不要遇到強盜，讓他平安抵達孟。
好吧，他很幸運，半路上遇到了順路的馬車。
同時他也是不幸的，因為他抵達馬恩河谷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而這個叫做瓦勒德的小鎮甚至還沒有一家旅店。
更糟糕的是，普雷沃的小舅子西蒙明顯不相信馬拉的話，他堅持不肯開門，還是在馬拉的再三央求下，才透過門縫道：「我姐姐自打出嫁后，就跟家裡斷了往來。你說的事，我全都不知道，也不關心。」
「可是，那是飢荒協議！」
飢荒協議？
就是西蒙也愣了一下。
只要是法蘭西人就不會不知道飢荒協議。
馬拉急道：「先生，我知道你不想被捲入案件中。可是根據我了解的情況，你的姐夫並沒有經過任何的審判程序就被投入了巴士底獄！那是王家監獄！請想想看！那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嗎？！！」
即便是普雷沃是小有名氣的教界律師，可依舊不能改變他只是一個平民的事實，位於第三等級。
按照法蘭西王國的相關法律，普通人可沒資格進巴士底獄。普雷沃就是要進，也只能進不遠處的貝爾西監獄，而不是巴士底獄。
更別說普雷沃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審判！
這不符合常理。
西蒙打算合上門的動作頓住了：「你確定？」
「沒錯。我有八成的把握確定，國王陛下的前財政大臣拉韋爾迪也牽涉其中！」
「進來再說。」
屋子裡很黑。如果說外面還有一點月光，那屋裡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讓馬拉很不適應。
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就在關門聲結束的那一剎那，他就被人襲擊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馬拉反應過來，他已經被人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來人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是脖子上冰冷的觸感告訴馬拉。如果回答錯誤，那他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
「我，我是馬拉，是個記者。」
「馬拉？市民代表馬拉？」
「是的。」
腳步聲響起，一根羊油蠟燭被點燃，濃烈的羊騷味兒立刻瀰漫整個狹隘逼仄的空間。
馬拉這才發現，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位圓臉的女士。
女人道：「原來真的是馬拉先生。」
她鬆手了。
「所以，您是普雷沃太太？」
女人立刻臉色鐵青。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拿著羊油蠟燭的西蒙介紹道：「這位是鮑蒙騎士。」
鮑蒙騎士！
馬拉肅然起敬：「原來您就是麗雅小姐！」
迪昂·德·鮑蒙冷冷地道：「如果你想跟我決鬥的話，你大可以繼續。」
馬拉縮了縮脖子。
他聽出了鮑蒙口中的威脅，他也不想死於決鬥。
要知道，迪昂·德·鮑蒙是貴族，也是國王的騎士。這樣的貴人在決鬥中殺死他，是不用背負任何責任的。
馬拉道：「抱歉，我，我只是沒想到，跟您這樣的大人物，竟然會來瓦勒德這樣的小地方。」
西蒙瓮聲瓮氣地解釋道：「鮑蒙騎士也是來保護我姐姐的。」
馬拉道：「所以，真的有飢荒協議，對嗎？」
鮑蒙沒好氣地道：「我建議你不要繼續往下查。」
馬拉怒了：「為什麼？！現在全法蘭西都在鬧飢荒！只要拿到那份協議，我們就能起訴穀物商人馬利賽！然後我們就能找到他的穀倉！拿到他藏起來的穀物！這樣大家就不用繼續挨餓！」
鮑蒙氣笑了：「動動腦子吧！別說餵飽整個法蘭西，就是餵飽整個巴黎的穀倉，那要多大！馬利賽只是租下來科爾貝的一個穀倉！巴黎有多少處穀倉，難道你一點概念都沒有？！區區一個穀物商人，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糧食？！」
「可是……」
「沒有可是。」鮑蒙不容置疑，「你最好忘掉這件事，明天就回巴黎。」
「不！我要找到那份協議！」馬路斬釘截鐵，寸步不讓。
鮑蒙：「馬拉先生，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的父母，你一哭鬧，我就要給你糖吃。」
馬拉又氣又恨：「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巴黎的人民！大家在挨餓，你知道嗎？對了，你怎麼可能知道？你是貴族出身，又是騎士，還曾經得國王陛下重用，在倫敦大手大腳……你怎麼知道挨餓的滋味！」
鮑蒙靜靜地等他說完，道：「你想跟普雷沃先生作伴，我可以成全你。不過，請別連累西蒙先生。」
「什，什麼意思？」
馬拉只覺得自己在寒冬臘月里被人丟進了塞納河，整個人都被冰水浸透了，直發寒。
他當然懂這句話的意思。
身為記者，這點敏銳度，他還是有的。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這，這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鮑蒙殘忍地撕開了真相，「打仗不需要軍餉嗎？馬匹不需要草料嗎？士兵不需要口糧嗎？這些來自哪裡？穀物！七年戰爭，早就把王國倉庫給騰空了。所以才會有那紙協議。」
「您都知道！」馬拉迅速get關鍵詞。
「搜集情報，是我的本行。」
「這，這不是真的。」
「這就是真的。」
馬拉道：「我不相信你！鮑蒙騎士！的確，你曾經為法蘭西立下汗馬功勞，但是你違背國王的命令，引得國王陛下勃然大怒也是真的。而且國王陛下為你舉行永久女裝儀式，我不信你心中沒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