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貴族與農民
在約瑟芬的宏願里，路易·奧古斯都絕對是不可或缺的角色，無論是他身為未來的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還是他的工匠才能。
對於這樣的路易·奧古斯都，約瑟芬當然是用盡一切手段。
比方說，新成立的面向農場主和農民推廣水車的公司的徽章是交叉的鋤頭和鎚子，托著代表法蘭西王室的三朵金百合。
而另外一家面向工場主的大型機械公司的標誌則是L&M，即路易·奧古斯都和瑪麗·約瑟芬。
在塞納河畔的時候，巨大的成功刺激著路易·奧古斯都，讓他興奮不已，也讓他大腦充血，反應不能。
可是等回到凡爾賽，回到自己的套房，熱血褪去，路易·奧古斯都又雙叒叕慫了。
「我，我真的……不，我，我做，做不到……」
當他捂著臉，開始呢喃的時候，約瑟芬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等弄清楚這個傢伙在嘀咕什麼，約瑟芬都無語了：
「可是路易，你今天真的很棒！只是一次就把水車架好了，而且還能正常運轉。你在這方面的才能絕對碾壓奧地利的老牌工匠！」
奧古斯都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那，那也是因為事先用，用模型試驗過很多次。而且今天的水車不但個頭小，也是最簡單的……」
而且他今天還忘記了安裝軸承上方的擋水板。沒有擋水板，水就會一遍又一遍地澆在軸承上，導致軸承腐爛。
換而言之，那座水車用不了多久就會壞。
一想到自己竟然出這麼大的簍子，路易·奧古斯都整個人都不好了。
事先反覆演練過，結果最關鍵的時候，他還是錯了。
他怎麼有這個能力承擔起妻子的委託呢？
「哦，瑪麗，我肯定不行的。我真不行。」
路易·奧古斯都看上去都快哭了。
約瑟芬只能換了一套話術：「後來人多起來，你是不是開始緊張了？」
路易·奧古斯都立刻小雞啄米式點頭。
點到一半，忽然想起來：「後來我就不緊張了，因為有你在。」
「你以為我為什麼忽然湊過去幫忙？真當我不怕被河水澆一頭一臉嗎？」
「對，對不起。」
有別人的時候，路易·奧古斯都絕對不會道歉。
但是現在，誰讓他的會客室里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連他的管家安布瓦斯伯爵都迴避了。
只要跟妻子單獨在一起，路易·奧古斯都就會道歉，尤其是當他知道自己犯了錯的時候。
「路易，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是會犯錯的。這不稀奇。只要多做幾次，熟悉了就好了。」
「還，還要嗎？」
一想到安裝水車會引起諸多人的圍觀，路易·奧古斯都就慫了。
「如果你覺得不自在，那我們就去蒙特勒伊。我已經讓博馬舍找人規劃灌溉渠了，到時候水車就麻煩你。」
「可是，我，我真的不行……」
「路易！」
「我真的不行的……」
「路易，這一次，你就是不行也得行。要麼你交給信得過的助手，要麼你親自上。」
「瑪麗……」
約瑟芬發現自己的態度過於強硬，嚇到了這個小男孩兒，只能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道：「路易，巴黎有二十萬的乞討者，都是破產的農民，他們無處可去，農田的收成也不夠填飽自己的肚子。」
「不是已經在推廣土豆了嗎？只要土豆推廣開來，飢荒問題解決，農民就不用乞討了……」
路易·奧古斯都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了約瑟芬眼底的不贊同。
「親愛的，你知道高利貸嗎？」
路易·奧古斯都點頭：「知道。放貸最多的是猶太人，連王室都跟他們借錢。」這個他知道。
約瑟芬道：「那麼你知道，法蘭西的高利貸有多厲害嗎？」
路易·奧古斯都立刻搖頭。
約瑟芬道：「你是否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法蘭西的農民在收穫前的一兩個月，很多人都需要去市場上買麵包，或者跟地主借麵包。」
路易·奧古斯都道：「我都記得。」
「那你知不知道，地主出借麵包，是要收利息的。」
「你的意思是說，地主出借麵包的時候，會要求農民在秋收后償還幾倍甚至是十幾倍的麵粉？」
借錢難道不都這樣嗎？
路易·奧古斯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沒錯，而且這種借貸大多附帶條款，也就是說，用農民原本自有的土地做抵押。」
「可是，等秋收后，還上不就好了？」
「傻瓜，他們根本就還不上！很多人甚至連還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會？！這不可能！」路易·奧古斯都根本就不相信。
約瑟芬只能從根源上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哈布斯堡家族在歷史上曾經多次宣告破產，這件事你知道吧？」
「知道。」
路易·奧古斯都還好奇過，為什麼曾經的哈布斯堡家族能宣布破產，法蘭西王國卻不能。
約瑟芬道：「卡洛斯一世時期，伴隨著新大陸探險隊的深入，大量的真金白銀從新大陸運抵西班牙。原本簡樸素的西班牙宮廷立馬奢華起來，什麼都要最好的，貴族們也跟著享受。這股風氣立馬從西班牙宮廷蔓延到卡洛斯一世的所有領地，包括維也納。」
「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臣屬，奧地利貴族不想在西班牙貴族面前丟臉，所以大家就爭相享受，誇耀奢華。西班牙有新大陸的金子，可是奧地利有什麼？地租？
「很快，貴族們就發現自己入不敷出了。想要獲得更多的收入，就必須想辦法提高地租，可是有點土地，當初為了圖省事，簽訂的契約有的是九十九年，有的是九百九十九年。
「路易，你說，貴族們最後會這麼做？」
至始至終，約瑟芬的語氣都是平和的，卻聽得路易·奧古斯都脊背發涼。
他道：「法蘭西，法蘭西的貴族也是這樣嗎？」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說呢？」
「難怪法蘭西會有那麼多破產的農民。」
「那些乞討者可不止被陰謀算計導致破產的農民。」
「不止？為什麼意思？」路易·奧古斯都表示，他不懂。
約瑟芬道：「路易，法蘭西的葡萄酒享譽世界，所以對於法蘭西的貴族們而言，最好的土地就是要用來種葡萄的。外面無論餓死多少人，都不能阻止他們擴建自己的葡萄園。因為葡萄酒能賣得起價錢，而農民，如果全家餓死了，或者跑出去流浪，那麼貴族們就能把農場收回，然後用更高的價錢出租出去。」
貴族們可不會管法蘭西農民的死活。
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