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雲風

武漢究竟是什麼樣子？

書本上寫的是：武漢，是一座千湖之省，有黃鶴樓，人有九頭鳥的讚譽。可也是就算你在十字路口大喊一聲也不會有人理你的城市。

但在白雲風心裡堅信的是：只要你喊得足夠大聲，總可以聽見自己的迴音。

「大武漢！我來了！」白雲風拖著行李箱在馬路上前行，此時已是陽春三月，在南方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薄薄的外套，來到武漢卻不得不重新穿上了棉衣厚褲。他呼了一口氣，看到那冒出來的白氣，突然有了一種終於來到南方的強烈真實感，忍不住就大叫了一聲。

然而結果的是，整條馬路上的人都扭頭看了過來，那種表情很清晰地表明了他們此時的想法：這人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吧？

書本上寫的果然是在騙人！武漢和其他任何城市相同，是你在馬路上大喊一聲，別人都會用白眼看你的城市。白雲風聳聳肩笑了笑，繼續拖著行李沖著小旅館走去。

白雲風在孝感的一座小城市長大成人，大學時去了北京，在人生的前二十年從未踏足過南方的土地，就算是旅行也只是往更北的地方走，這次意外地來到武漢，一是因為即將實習的公司是他從大學時就一直很嚮往的地方，二是因為他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有一種新的開始，離開父母的保護傘，獨自去闖蕩自己的一番天地。

於是在某日吃晚飯的時候，白雲風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決定，他媽媽一口飯就噴了出來：「什麼啊？你一個男孩子跑那麼遠去幹嘛！」

白雲風臉龐一鼓：「如何！你年輕時不是還去貴州當兵？我才不想一直都待在一個地方呢。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你想去看看，我給你點錢，你自己一圈玩下來再回來工作也沒問題啊。」白媽媽隨即擺出了一副很開明的模樣。

白雲風搖頭：「您不是一直說我吃不了生活的苦嗎？我這真要出去磨鍊自己，怎麼你倒先不同意？還有，我這次去的可是美術文化，這可是我們系裡多少人都心馳神往的地方。再者說了，我不就先去實習嗎？有了大公司的實習經驗，回武漢找工作不是也更容易嗎？」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白雲風拿出了校園唱歌大賽第一名的架勢，先講自己要去的公司多麼牛逼以理服人，再說自己對追求夢想的渴望情緒，一直說到連自己都感動了的時候才停了下來，眼睛全神貫注地望著母親。

可白媽媽是誰？那可是學校里的副校長，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她嘆了一口氣，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唉，你要是隔壁潘叔叔家的孩子，聽了你這一番話我或許都要感動得流淚，隨即和你說『去吧去吧』，年輕人為了夢想去拼搏奮鬥。可是你是我兒子啊，我……」

母親，隔壁那叔叔明明姓王好嗎？你最近微博段子看多了，直接叫人隔壁老王這樣黑他黑自己真的行嗎？白雲風內心不停地吐槽著，表面上卻仍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畢竟家裡凡事母親做主，絕不可以隨意冒犯。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白媽媽忽然開口了：「其實去武漢也不是沒人照料，趙校長的兒子不也在武漢工作嗎？那孩子踏實可靠，若雲風真要去武漢，讓他幫襯著照顧一下不就是了嗎？」

「葉花月？」白雲風看到坐在對面的母親微微一皺眉頭，思索一番后展顏大笑，「對啊，有花月在啊，我倒是忘了。哎呀，難道雲風你是想……」

「我沒有啊。」白雲風無奈地撫摸額頭。

「也好也好，出去鍛煉鍛煉也不錯。」白母親完全無視了他，自顧自地點起了腦袋。

「媽媽，我清楚你腦子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我沒有……」白雲風努力想將話題往正軌上帶。

可白媽媽這時忽然收起了笑容，重新變回嚴肅，認真地看了一眼白雲風，嚇得他也住了嘴：「雲風啊，這麼大了你第一次做這麼大的決定，我也不反對你。爸媽當然希望你穩定下來，可若你真的要去武漢，那就做出點成績再回來。」話畢就站起了身拍了拍白雲風的肩膀后往書房裡走去。

白雲風有些無奈，看著老頭嘆了一口氣：「你說我媽，我跟她說了一小時她都不為所動，一聽到也在武漢就立刻鬆口了，我看葉妹妹才是她親生的吧？」

「莫瞎講。」白父親笑笑，「你母親其實就是想看看你的決心，若說幾句你就放棄，那就不用我們勞心了。都說父母希望兒女穩定，但你母親在這小城市待了這麼多年一直十分憋屈，心底里還不是希望兒子能完成她沒完成的事情嗎？」

「爸，」白雲風跑過去抱住了爸爸的腰，「兒子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嗯嗯。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個。不過……白爸爸忽然話鋒一轉，「花月那孩子的確很好，你要不要……」

「再見。」白雲風立刻鬆開了手，奔也似的跑回了房間里。

之後就是進行了一番對武漢的攻略后，他背上行囊，跨越了半張中國地圖來到了此地。

白雲風拖著行李箱走了兩公里后終於來到了預訂的青年旅舍門口，那裡站著一個穿著正裝的女生，正沖著他揮手。白雲風急忙一路小跑地奔上前，甜甜地喊了一聲：葉妹妹！」

這就是葉花月，白雲風母親任職高中的校長的女兒，也是他母親所說的「教學三十年來遇到的最有才華的學生」，清華畢業高材生，一畢業就立刻去了一家世界五百強的互聯網公司工作，如今才工作兩年就已經辭職出來創業，儼然已是一位人生贏家。兩個人從小在一起長大，白雲風高中時每天騎車載著葉花月先到初中部然後才去自己的高中部，加上兩人學習都不錯，已是大人們都覺得很不錯，但你要說兩人之間真的有什麼愛情方面的感情……

反正白雲風是沒有的。面前這位葉妹妹長發飄飄，眉目如畫，笑容文雅，那是典型的中年男人才會喜歡的類型吧，可自己正值旺季，怎麼也得找個浪漫不羈款的。白雲風看著葉妹妹眼睛笑得彎成了一道月亮，心中卻正在默默地吐槽。

「別裝了，什麼葉妹妹？我要吐了。」葉花月伸手拍了一下白雲風的腦袋。

「好吧，老葉。帶我去吃什麼？」白雲風吐了吐舌頭。是的，老葉才是他一直以來對葉花月的稱呼，因為他從小就覺得葉花月老氣橫秋的，還不苟言笑，特配老葉這個叫法。

葉花月想了想：「中央廣場那附近有一家自助餐不錯，還有家義大利餐廳……」

「我想吃鴛鴦火鍋！」

「滾蛋！」

「喂，你說武漢人怎麼這麼愛吃鍋呢？」白雲風將一片羊肉放進了鍋中攪了攪，嘗了一口後有些嫌棄地搖了搖頭，「不好吃。服務員，給我開來份魚籽醬。」

葉花月嘆了一口氣，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這回去之後一定是有一身火鍋味道。

「老葉，吃啊吃啊。」白雲風熱情地夾了一塊羊肉給她。

「好好。」葉花月終於放棄了抵抗，埋頭吃了起來，「說，小夥子你一會兒想去何處耍？」

「光谷天地吧，我之前看有人在那裡求婚，刷了一整屏的簡訊，想去瞅瞅。」白雲風說。

葉花月點了點頭：「好啊，好歹是個正常的地方。」

「怎麼說話呢，老葉！」白雲風放下筷子。

「快吃快吃，一會兒去晚了，天地那邊的燈可就關了，那你就看不到浪漫的刷屏簡訊了。」葉花月急忙轉開話題。

「哦哦哦。」白雲風揮手招呼服務員，「老闆，再來一瓶雪花啤酒！」

「好棒！」白雲風蹦躂在萬達廣場那塊巨大的LED屏下，身邊或者不遠處都是閃著幽藍色光芒的高樓大廈，四面八方都是一些熟悉的場景和畫面，好像在許多的電影和電視劇里都有看到過。他在一瞬間幾乎有一種錯覺：此地好像就是宇宙的銀河中心。

「這裡就是武漢啊。多姿多彩的武漢。」

可此地，當然不是宇宙的中心，就像他們現在所站的光谷天地，也壓根就不是真正的武漢。

「這可不是武漢哦。」葉花月站在白雲風的身邊微微笑著，沖著遠處指了指，「能看到那邊嗎？」

「看到了啊。」白雲風點點頭，「都是些好美麗的高樓大廈。」

「不是。」葉花月搖頭，「我是說藏在那些高樓後面的小區，那是些很老舊的房子，你走在樓道里都能夠聞到一股股的霉味，房間的裝修都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住在裡面的人，你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灰塵蹭蹭蹭地往下落。」

「這是武漢？老葉你說的不是我們家那邊的那些鳥不拉屎的小縣城啊？」白雲風張大了嘴巴，似乎可以吐下一個拳頭。

「不。」葉花月拍了拍葉疏影的肩膀，「即便是那樣破爛不堪的房間，也至少要三千多才能租到一個非常小的單間。」

白雲風的嘴張得更大了。

葉花月笑著望向前方，看著燈紅酒綠的城市，感慨地說：「這才是武漢。」

「老葉你也住過這樣的房子嗎？」白雲風好奇地問。

葉花月點點頭：「對啊，剛畢業的時候我也住過這樣的房子。一個普通的兩室一廳，被中介公司隔成了一個個的小單間，足足住進了五戶人家。早上起床后得搶著用衛生間，房間潮得長蘑菇，隔壁一對小情侶還天天吵架，害得我每晚都睡不好覺。別提了，想想就很痛苦。」

「我不想住這樣的樓房……」白雲風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雖然現在正住在一家青年旅舍中，可打算明日就開始找房子，並且單純地以為在武漢租房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哦，對了，我有個前同事最近辭職回老家了，她之前租的房子還沒有到期所以想要轉租。你不是在光谷上班嗎？離你那兒挺近的，我跟她說了，明日過去看看房子，她已經回老家了，不過室友還在。那地方是在首都北京，你聽說過趙雷嗎？就是唱《成都》的那個，據說他以前就住在那兒呢。」

「噢噢噢，我曉得啊，不就是……」白雲風在大學時可是個民謠迷，早在《成都》還沒有爛大街之前就已經在各大音樂節上跟著趙雷大合唱了，正當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卻見一個人從邊上直接撲了過來。他急忙閃開，但那個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