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勇敢地面對它
萊茲五十歲的人生當中，見過無數的年輕人。
收穫到的目光也多以憧憬、崇敬居多。
當然，偶爾也會有一些不服氣的敵視，畢竟是年輕人嘛，面對強者會有「我將來一定比你厲害比你強」的想法也不奇怪。
但被年輕人以「覬覦」的目光盯著...
呃，倒不是沒有過，只是那些「覬覦」的目光並不是沖著萊茲本人。
而是少女們想通過某些特殊途徑——比如年輕的肉體之類的，以期邁入人上人圈層的野望罷了。
只不過萊茲大人全部義正嚴詞地拒絕了。
因為身懷一半巫獸血脈的萊茲大人只鍾情於巫女的滋味，對於年輕靚麗的人類女士沒有興趣。
因此，一位年輕的男性術士會對自己流露出覬覦目光，多少令萊茲心底湧出一絲怪異。
「李維先生，倒是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下遇見你。」
將撓得血肉模糊的手臂縮回袖管，萊茲尤有閑心和診所門口的李維打著招呼，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在桑吉夫和李維身上回掃。
李維收斂起「蠢蠢欲動」的神色，腦袋斜探出大門，點頭致意道：「我正是就職於聖斯曼診所，萊茲大人。」
「哦...好吧，其實我知道。」
萊茲眨了眨眼，對於這位年輕的術士，他的印象頗深。
一位有趣、有天賦的人類驕子，就像萊茲曾經帶過狄倫斯、莎姬那樣。
事實上，對於這位從西北邊境搭乘同次列車回戈坦、被協會列入重點觀察培養名錄的年輕人，萊茲了解的信息遠不止這些。
感受到空氣中不斷試探、並嘗試越過精神力防禦的隱秘波動，萊茲猜到了些什麼。
「你們的謀劃過於簡陋和低估對手了。」
他表情有些的玩味：「首先在情報這塊...實際上我還知道，李維先生，你是在帝都旁的普格列司鎮長大的，就讀於醫科大學醫者專業，參加過早起社、散步社、華爾茲舞社以及神秘學社團...
李維：「......」
桑吉夫：「......」
似曾相識的場景，查重率極高的情報。
但沒人打斷萊茲的發言。
桑吉夫需要時間來緩口氣。
李維則是暫無打斷六階大術師演講的能力...
直到勝券在握的萊茲說出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句：「所以，我自然知道你那來歷不明的高階幻境術式。請收起試探吧，六階大術師的精神力強度，不是你能窺探和影響的。」
「哦豁。」
李維有些惋惜出聲。
即便是背對著李維，桑吉夫也能感受到他攤手的動作。
要不是手裡握著闊劍，桑吉夫其實也想攤手。
「所以，打消你那註定落空的算計吧，老朋友。」
萊茲的腳尖離地越來越高，翻湧的精神力亂流如同拔地而起的祭台，將其高高抬至半空。
萊茲雙眸的狂暴光澤宛若實質，俯瞰而下，掃過桑吉夫，隨後落在李維身上：「很抱歉，李維先生...不過和一名六階劍士同行，倒也不算孤單。」
嗡——
莫名的震動在巷子里激蕩而起，準確地說，是在巷中眾人的每一片耳膜前炸裂開。
那是磅礴精神力肆虐的空氣振鳴。
而先前被橫雨淋裂的路面、牆體周邊，無數礫石、木屑被海量精神力絲線附著，騰空而起。
而巷頂的天穹之上，在漫天石屑間隙處，無數顆肉眼不可察覺的浮塵，也盡數被精神力包裹，流轉著令人心悸的破壞威勢。
整個巷子頓時暗了下來，餘暉甚至漏不過這層遮罩。
同一時刻用精神力操控數以億計的物體，密度達到遮天蔽日的程度...
這便是六階規則領域，極致的控物！
桑吉夫，你能劈開雨珠，那你能劈開灰塵嗎？
萊茲雙手虛抬，隔絕於整條小巷的陰影如同活轉的巨龍。
向著診所大門，向著那名持劍的勇士，決然地衝擊而去！
轟——
猙獰塵囂的巨龍僅僅一個瞬間便掠過巷道，將桑吉夫一口吞沒，刺耳的巨響驟然響起。
音浪拍散了那片在暴亂氣流中猶自堅持的黑色劍幕，拍倒了診所門廊的大理石柱。
接著拍向巷子兩側的民宅，將對拼的波動以摧枯拉朽之勢卷向更遠處...
至此，在萊茲刻意控制不引起戈坦市過多超凡者警覺的威能下。
診所兩側，半條和平大道被夷為平地。
噗。
一口濃稠的黑血吐在了地上。
萊茲用風衣袖管擦拭著嘴角，哀默卻又癲狂的眼神掃視著僅剩下一層的診所小樓。
因為人族、巫獸混血的原因，萊茲對精神力的抗拒乃至厭惡，是肉體和精神雙重層面的。
所以，催動六階強度的精神之海，對萊茲而言無異於靈魂拷打加肉身凌虐的疊加刑罰。
可是...
還是不夠啊。
萊茲望著那片橫跨半個街區的衝擊造成的塵團散去。
一道艱難前傾、甚至顯得佝僂呈俯首狀的身影屹立於原地。
手中勁氣所化的黑色巨劍如同被過境蝗群啃食一般，殘缺不堪。
但，至少這柄劍還是頂住了。
持劍的桑吉夫未曾退後半步，儘管硬扛的代價是常人難以支撐的恐怖傷勢。
裸露一片的顴骨被風沙刮出條條深壑，洞穿的右肺葉不翼而飛。
持劍的右手幾乎不留一縷完整肌膚，甚至就連包裹在肌肉上的淋巴組織都被盡數剮去...
「真有點擔心你抗不下這一擊...」
萊茲嘴角暢快地翹起，竟是由衷地為老友感到慶幸：「還好還好，還能再玩一會。」
隨後他目光越過桑吉夫，望向殘破大門後站起身、正拍打著衣袖灰塵的另一道身影。
「李維先生，你又給了我一次驚喜。」
萊茲是真的有些驚奇，即便有桑吉夫在前分擔主要壓力，但這個三階術士無論如何也不該毫髮無損才對。
不過無所謂，更勝先前的精神力波動自其眉心傳出，黯寂般的能量波動再一次湧現。
毫無疑問，下一次的必殺已然開始蓄勢。
「驚喜還在後面，萊茲大人。」
李維隨意擺了擺手。
面對酒糟鼻大叔這種玩弄獵物的口吻，李維已經沒有搭理的興趣了。
尤其是在對方一言不合近乎推平了整個小巷和半棟診所后。
若非自己及時抽調了喬治婭的「神力」抵禦，真有可能就當場拿肉身獻於「舌頭大人」了...
被人打上門，還當面把老窩強拆了，這不是欺負老實人么？
即便儒雅隨和如李維，心中也難免有些許不悅了。
「桑吉夫大人，還有什麼後手就早點亮出來吧，不然....」
不然我就得請「舌頭大人」出來評評理了，哪怕是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李維心道。
「不怕伱笑話，我的後手只有你...當然，現在已經不奏效了。」
身前的桑吉夫顯然會錯意了，語氣滿含歉意，道：「我已被他的蓄勢鎖定，你先逃吧。也許我可以幫你拖延一會...」
「呃...您真的還無還手之力嗎？」
「沒有。同階的術士本就強於劍士，偏偏他又是控物領域，我沒有近身可能...除非能邁過七階，位階壓制...」
「劍士的升階不是要依靠死決么？您短短一天遭遇兩場危機，難道就沒有晉階的苗頭么？」
高階超凡者的晉階方式並非人盡皆知的通識，李維也是在聖劍騎士團時，曾聽塔克團長酒後隨口提到過，六階劍士須經歷過「死亡」才能晉陞。
「六階劍士的確如此，但想要摸到七階門檻...」
不知是因為涉及秘辛，亦或是其他原因，桑吉夫竟是沉默下去。
或許是想到面臨死境，桑吉夫的表情豁然起來，低聲道：「每名六階劍士想要晉陞七階的契機各不相同，於我而言，是破除心中桎梏。」
「桎梏？」
李維將禮帽扶正，出於職業素養，嘗試問道：「是有什麼心理障礙嗎？」
「...呃，你的這個描述倒是貼切。」
桑吉夫語氣微窒，輕咳一聲，有些悵然道：「對，終我一生難以逾越的障礙...」
「您這應該是嚴重的心理鬱積，桑吉夫先生。」
李維一臉嚴肅，隨後語氣又略帶鼓勵道：「不如試試，勇敢地直面它？」
「直面？」
桑吉夫一怔，隨後便見李維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銀質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