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北海 神與禽獸

站在吳岳旁邊的章北海依然是那樣目光堅毅，他認為自己不該來的。本以為自己過來是協調面壁者與太空軍的，充當聯絡人的角色，但今天仔細推敲過今天面壁者的計劃，也不由的佩服計劃的制定者，這個計劃是具備一定可行性的。

但章北海有自己的計劃，沒人可以動搖他的信念，繼承於父親的信念，也是自身最高的人生追求。

今天參與了這場會議，面壁者的這項計劃的確存在對三體的威脅，這也會加大三體對他的關注度。在不引起任何人包括三體人的注意下，自己計劃的成功率才會更高。

未等林森開口，章北海直接道：「林森先生，我同意的您關於末日之戰中戰爭形式的分析，這一戰不能按敵人給的態勢去打。

我也設想過末日之戰戰爭態勢的問題，我對戰勝敵人有足夠的信念，我的信念也是建立在足夠穩固的基礎上。你今天也給了我新的啟發，這一戰，戰火由他們點燃，但怎麼打我們說的算。

但是我認為，您的計劃存在嚴重的失敗主義，而且您的做法會導致一定的軍心不穩，這可能導致太空武裝力量的全面崩潰。

我認為您可能低估了這場戰爭，敵我力量之懸殊是人類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若是我們還不能堅定的排除失敗主義，這場戰爭我們必敗無疑。

您應該明白，末日之戰不容任何僥倖，不可能兼顧逃亡與決死一戰的，恕我直言，你的計劃有點想當然，漏洞太多了。

我們未來的力量抵禦三體艦隊尚且不足，而你的計劃若是要真正實現目標，甚至需要上千的戰艦前往深空，讓他們前往通向地獄的戰場，這樣會極大的削弱人類艦隊的力量，而且我們未來會有超過一千艘戰艦嗎？

這樣的計劃顯然不現實，同時這樣的計劃是違反人性的。

為了探查三體人對逃亡的態度，不惜讓人類絕大部分力量都派遣到深空，而且可能永遠也無法回家，是不理智的。

如其說這是逃亡決戰，不如說這更像是您認為我們不可能戰勝，讓大規模的深空艦隊時刻準備著逃亡，所以您這是很嚴重的失敗主義。

抱歉，請允許我退出您的計劃，它不適合我。

請原諒我的言語冒犯！」

林森：「我不明白你的必勝信念來自何處，但我同意你的請求。

需要更正的是，這是面壁計劃，你要習慣全部相信，也要全部不相信。

我看過你對失敗主義的見解，你認為太空軍從現在就應該盡心盡職，不要對自己工作的最終意義產生懷疑，不要消極等待，不要想著直接冬眠去末日戰場決一死戰，雖死無悔保留軍人最後的尊嚴，更不要認為這戰失敗宇宙中就沒有人類，戰鬥到最後是沒有意義的。

你對於失敗主義的觀點我是認可的，但我認為你們在戰爭上還仍是個孩子，你們從事的都是文明內部之間的戰爭，你們根本沒有做好在宇宙中打文明之戰的準備。

我的設想是努力讓這場在宇宙中打的文明之戰，拉到我們熟悉的戰爭模式上。

你們還沒準備好，你們要多想，文明之戰或許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他可以殘酷如煉獄，毀滅你，與你何干。亦可溫柔如春風，願你如嬰兒般沉眠。

我也看過這個時代一些著名科幻作家的作品，他們都將宇宙間的戰爭想的太簡單了。他們想象力的確強大，如什麼死星武器、躍遷武器、殲星艦……等等。

但在我看來，他們說的就是一群拿著毀天滅地武器的農民在進行一場中世紀的騎馬與砍殺。

所以……你…要多想！」

章北海愣了一會，看著林森的眼睛，久久不語，然後說道：「文明內部之戰是可以妥協的戰爭，而文明之戰沒有任何妥協的可能，這更需要我們堅定不移的必勝信念，所以請批准我的退出。」

說完轉身徑直離去。章北海其實也被林森的話觸動了，他父親與他說同樣的話，但他對自己的使命有清晰的認識，他不能在面壁者的「光環」下，那對他的計劃是災難。

林森知道原本的時間線，黑暗宇宙中的文明之戰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殘酷，遇見的那一刻兩個文明的結局就決定了，這是宇宙的殘酷。

三體文明遇見地球文明，要麼毀滅，要麼重生。三體人必須盡一切力量消滅地球文明，三體人發展緩慢，若是逃走了地球人，地球人技術突破后必然不會允許身邊有另一個文明的存在。

兩個文明的特性決定了他們的未來，所以三體人必須要先下手。

黑暗森林理論是這一現象的更深刻體現，林森不想使用黑暗森林威懾三體人（以向宇宙中廣播三體文明坐標為籌碼，威脅三體人不能入侵太陽系），這樣將會引入更強大的文明，而且威懾的使用本質上就是威懾是會崩潰，現在的人類不能使用它，也還沒資格使用它。

若人類太陽系艦隊全部陣亡，深空艦隊會選擇逃亡，那逃亡的還是人類嗎？他們將會成為新人類，他們甚至離開家的時候就已經是新人類了，他們內心的煎熬與價值道德觀崩潰后，新的價值觀也即將重聚。

在新的價值觀中，他人如同地獄，他人就是永恆的威脅。

羅馬哲學家普羅提諾說：「人類處於神與禽獸之間」。神是眾生所期望的，它容納人間的一切美好願景。

新價值觀人類（新人類）是禽獸，我們鄙夷的禽獸。但成為禽獸的他們將成為走入宇宙的合格人類，這與逃亡時是否攜帶足夠的資源無關。

原時間線中章北海帶領的5艘逃亡戰艦，因為資源不足自相殘殺就是最好的體現，資源不足只是個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他們已經具備了新的價值觀。

現在的時間線上，同樣如此，逃亡艦隊也只能選擇成為新人類或是死亡。

黑暗森林比人類想象的還要黑暗，或許最初的宇宙文明也想過與其他文明和平共處吧，但是文明之戰又豈是以人的意志而改變，也不以文明的意志而改變。越來越多的文明拋棄了神選擇了禽獸，也就是我們現在的黑暗宇宙。

章北海無疑是禽獸，一個擁有最大愛心的禽獸。末日之戰，他挾持「自然選擇」號逃亡，與追擊他們的另外4艘戰艦共同組建星艦地球，作為人類文明的火種。

但5艘戰艦攜帶的資源根本不夠前往其他星系，為了相互掠奪最後那最寶貴的資源，五艘戰艦爆發了黑暗戰役，他人就是地獄。

章北海將五艘戰艦中的所有人都看著是自己的孩子，他願如父親殺死孩子般，準備按下攻擊按鈕，消滅其他戰艦中的所有人。

但堅定了兩個世紀的信念，在最後一刻猶豫了，他似乎有了一絲神性，但擁有神性的結果就是他人率先發動了攻擊。

他是欣慰的，他的孩子也成長了，從幼年蛻變成了成年。他的孩子一瞬間長大了，並向「父親」開火，「自然選擇」號全員犧牲。

章北海最後欣慰的留下一句話，「沒關係的，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