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他也很委屈

玄澈還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就被沈玉落狠狠一掌推開了。

那一掌，正是前段時間他教她的招式，她學得很好，這次是用得最好的一次。

燃燒的樹木倒下，橫在兩個人中間。

他再次看去，那個人已經消失在了他面前，彷彿剛才從未出現過。

而那句話，也遙遠得不真實。

但他很清楚自己聽到了，她說她是沈玉落。

情緒大起大落之間，玄澈嘔處一口血來，昏昏沉沉倒下，四面都是火光。

山崖處。

就在沈玉落身中數箭，已經無路可走，回頭看去，卻發現身後站著裴衍，白袍子上染了不少血跡。

「你怎麼在這裡？」

沈玉落驚詫地問道，一邊思索著該如何脫身。

畫本子里都說，跳崖後會遇到大機緣，一般是死不了人的，或許她可以試試。

畢竟借身還魂這種事都能在她身上發生，那麼其他的事也不算離奇了。

裴衍一邊用劍擋去箭矢，一邊沒好氣道：「要不是我跟著，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

剛才他看著那女人獨自離開的背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衝動，腿就不受控制地跟上來了。

他是個很少衝動的人。

可遇到這個女人，總是會讓他做出各種反常的舉動，衝動過後又懊悔不已。

「我又沒讓你跟著我！」

沈玉落沖他喊，一出聲眼淚就委屈得大顆大顆往下掉。

她這個人其實還是很堅強的，而且特別擅長照顧人，還有一顆懲奸除惡的俠義心腸，看起來要麼是從容不迫要麼是大大咧咧的樣子。

旁人說上她幾句，中聽的她就聽上兩耳朵，不中聽的她就當別人放屁，坦蕩洒脫。

可只要被裴衍訓斥上兩句，哪怕只是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她就委屈得不行，彷彿一瞬間自己身上經受過的所有苦難都湧上心頭，再也按捺不住。

「是，我自己跟上來的，我活該。長公主絕意孤身赴死，跟所有人都交代好了後事，連那剛認識沒幾天的山匪都能說上幾句，唯獨對臣，一字未言。」

裴衍放下了那把劍，手臂脫力地垂在一側，自嘲地笑笑。

他小腿瞬間就中了一箭，挺拔如松的身姿受力跪了下來，單腿撐地，手中的劍插在地上。

沈玉落眼淚都嚇得止住了，這個人怎麼看起來像是被自己辜負了一樣？

可她說的沒錯啊，自己又沒讓他來救自己，自作主張跟上來了卻責怪她，真是好不講理。

但人家畢竟受了傷，還是為了她，她只好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往後拉：「你怎麼不躲啊，真的想死嗎？」

這裡離樹林遠了一點，飛來的流箭也失去了原本的力道。

「哦，長公主還在乎臣的死活。臣以為長公主眼裡只能裝得下玄公子呢。」

裴衍被她柔軟的胳膊觸碰到，身子一僵，嘴上卻依舊陰陽怪氣。

「裴丞相原來竟是三歲孩童嗎？到了這種時刻，還同本宮說這些東西！」

沈玉落有些動怒，卻仍是從懷裡逃出一個小瓶子，裡面是上好的金瘡葯。

她蹲下來把藥粉盡數撒在了他的腿上，又撕下自己的一塊衣料將那傷口捆綁住。

然後，推了他一把，自己往反方向走。

裴衍剛才還小心翼翼不敢動，屏住呼吸看著她蹲下包紮的樣子，現在還沒來得及感動，人家就推開他跑了。

這算什麼？

「站住，你什麼意思。」

裴衍急得大喊，聲音裡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委屈。

是的，他也會委屈，他委屈得要命。

現在他承認自己不是為了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答案，才不遠萬里跟到這個鬼地方來。

他只是為了她。

無論哪個答案是什麼，她是崇寧，或者她是別的什麼人，甚至妖魔鬼怪。

他都認了。

因為就在剛剛她朝他用力跑過來的一瞬間，他心如擂鼓，所有的憤怒不甘和失望都頃刻消失殆盡，變成了四處亂撞的欣喜。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她了。

「還能什麼意思，裴大人不是說本宮只在乎玄澈的死活嗎？這不是也不想拖累大人您，想讓您也趕快逃跑嗎！」

沈玉落也回頭大喊，明明創造了機會給他們，不中用，別到最後白白浪費自己一條命。

「陛下他既然要對你下手，那也沒想過要放過我。」

裴衍搖頭嘆氣，再次跟了上去，掏出一方乾淨的帕子替沈玉落擦著眼淚。

他能怎麼辦，這女人這麼犟，一點都不帶說句軟話的，只有自己厚著臉皮跟著她了。

被嫌棄就嫌棄，他不想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上路。

沈玉落這時也反應過來，裴衍此人在朝中的影響舉足輕重。小皇帝八成以為自己和他是一夥的了，權臣和長公主一同亂政，想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而懷王殿下，又不是一定要除去，說不定被小皇帝念著血脈親情，不會殺他。

這些人中，唯有她和裴衍，是必須要死的。

可就算這樣，裴衍也沒必要一直跟著她，分開逃命的勝算更大啊。他倆在一起，不就吸引了全部的火力嗎？

他到底圖什麼啊！

「裴衍，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沈玉落小心翼翼地詢問，她不敢確定，裴衍是喜歡真正的崇寧呢，還是喜歡她。

這時那些躲著放暗箭的人已經都從樹上下來，明目張胆地拿著刀劍圍了過來。

行至此處，他們要近身搏殺才能最大可能地防止兩個人從這裡逃脫。

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這裡已經是絕境了。

「呵，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有心思談情說愛。陛下算得果然沒錯，你們早就勾結在了一起！」

沖在最前面的人，分明是只忠心於皇帝的御林軍首領唐允麟，他混跡在人群中，並未被其他人發現。

想必之前就是他下的命令動手，也是他一路都在布局。

他和姜昊自小一起長大，除了君臣，還多了幾分手足的情分，而且早就看長公主不順眼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認為臣有罪，自然是應當赴死。可是唐將軍，你真就覺得當今陛下值得你這般追隨么？」

裴衍嘴角勾著冷笑，他在那些箭對著自己時，心中從小到大受到的忠君愛國信念第一次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