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勢如破竹

第291章 勢如破竹

第291章·勢-如-破-竹

兩點了。

雪花靜靜落下,寒風微微吹過,室內卻是一片溫暖。

連棋盤都是溫暖的,彷彿光滑無暇的軟玉。

時煜執黑先行了。

棋子嘩啦啦地從棋盒裡抓出,摩擦起來一陣又一陣,有種別樣的悅耳。

第一手,時煜點在了天元上。

沒錯,就是點天元。

今夜的棋局比較特殊。

如果是在正常場合下,時煜當然不會這麼行棋。

但這盤棋是鹿思竹單方面醉棋+盲棋,再考慮到雙方本就有的實力差距,時煜有自信可以隨便拿捏她。

既然如此,那乾脆就走放肆一些,甚至說是走挑釁一些。

顯然,這手天元出乎了鹿思竹的意料,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整個人都抖了抖。

第二手,碰。

沒思考太多,她便選擇貼了上去。

是啊。

人醉醉的,根本思考不了太多。

只是意識到對方第一手都直接點天元了,走出如此小瞧她的棋,勢必得憑藉本能做出反擊。

試探清楚態度之後,時煜頓時有所瞭然。

看來,鹿思竹對自己此刻的處境並沒有清醒認知,居然還想著反擊。

既然如此,就必須得認真一些,讓她認清實力上的差距。

緊接著,時煜開始正常行棋,佔據角部。

啪嗒。

棋盤的右上方,一個小小的戰鬥打響,輕柔得沒有火花。

棋子在這個地方緩緩蔓延交錯,相互貼著走棋,每一口氣都逼得很緊。

最終,形成了黑棋取外勢,白棋取實地的格局。

但很快,時煜洞察到了白棋空中的薄味。

執起棋子,輕輕出手。

一記點刺,落在了白棋的虎口上,要求對方老老實實粘上補棋,這樣一來,局部就便宜了。

如果是業餘棋手,面對這種棋,指不定就真的乖乖就範了。

但鹿思竹可是職業棋手,更何況她才剛剛拿下了一座世界冠軍,明明我才是最厲害的,當然更加不會服軟。

她沒有老實粘上,而是轉手一記靠夾,試圖反擊。

這的確是局部常見的反擊手筋,只可惜現在並不成立。

這也沒辦法,誰讓她既蒙著眼睛,腦子裡也醉醺醺的呢?算不清也是沒辦法的事。

時煜並沒有立刻斷上去,而是先不緊不慢的在外面行棋。

這也是一種高深的圍棋技巧,用啟蒙老師的話來說,叫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估計不動手,讓對手時刻保持提心弔膽。

時煜也是同樣的思路,故意吊著這裡不走,以此考驗鹿思竹的神經。

終於,等到她完全放鬆下來,忘記上面還有這麼一回事時.時煜動手了。

將那枚點刺在虎口上的棋子,順勢一長,嵌了進去。

肉眼可見,鹿思竹開始流汗了。

看來她也意識到情況不妙,可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根本無法在腦海里復原之前下過的內容,只能一個勁揪床單,轉發梢干著急。

她好久才下定決心,低聲示弱道:

「可以,讓我看一眼棋局嗎?」

「哦?這可是你說答應要下盲棋的,現在你又想反悔?」

時煜有些得理不饒人,直勾勾地盯著對方。

「尊貴的鹿九段呀,你可是剛拿到了世界冠軍,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女子棋手,你就這麼違反規則,這樣真的好嗎?」

「我求求你了讓我看一眼棋局,我做什麼都可以」鹿思竹越說聲音越低。

「行吧,讓你看一眼沒問題,可如果看了一眼之後,這局你要是還贏不了我,那局后可得接受懲罰呀。」

「嗯」

得到時煜的允許后,鹿思竹掀起眼帶,看了一眼棋局。

果然,她剛才下意識的反擊有些自不量力,誤算了一氣。

這個虎口被輕輕這麼一破,她整塊棋的根據地都被一套滾打包收給搜掉了,只能想方設法狼狽出逃。

確認完形勢之後,鹿思竹繼續將眼睛蒙好。

沒什麼好棋可下,只能簡簡單單跳一個出頭。

時煜第二次點刺,一邊走重白棋,一邊施加壓力。

這次鹿思竹不敢再還手了,只能乖乖地粘上,繼續跑路。

時煜當然不會放過她,繼續施加壓力。

當空一鎮,攔住白棋想要出逃的路。

依舊沒太好的辦法,白棋只能轉進到棋盤的邊空上,尋求體面安定。

但可惜,邊上依舊是黑棋的勢力範圍,白棋絲毫沒有體面的安定手法。

不體面的手段倒是有,二路多爬幾個就行。

但對於剛拿下世界冠軍的職業棋手而言,這種屈辱的活法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這要能下出手,往後但凡見到對手,保證要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可沒辦法,這盤棋自己連說好的規則都違反,哪怕再沒面子,也得將棋局撐住。

於是,白棋只能像學圍棋沒多久的小朋友那樣,開始了一連串二路爬行,每手棋平均只圍一目棋。

而白棋每多爬一下,意味著黑棋就多壓一下,棋子舒舒服服地走在外面。

一通二路爬下來,白棋總共只活了四目棋,黑棋則形成通天外勢,輻射整張棋盤,他想往哪裡扔棋子,就往哪裡扔棋子。

好消息是,白棋獲得了寶貴的先手。

想了想,她落子棋盤中間,試圖限制黑棋外勢的威力。

遠了。

這是時煜的第一感覺。

一點力道都沒有。

其實按照鹿思竹的棋風,她這手棋多半會更近一些,但經過剛才的懲罰后,她顯然不太敢冒進了,只敢小家碧玉一下。

時煜也不著急,反正手握巨大優勢,這盤可以慢慢玩。

扳粘。

拆二。

一併。

他每手棋都走得很悠閑,一點也不激烈,像是羽毛一樣輕輕掃動。

這麼一番慢吞吞的棋走下來,鹿思竹又有小情緒了。

她知道這又是時煜無恥的挑釁手法,多讓你幾手,伱也贏不了。

這次鹿思竹倒學機靈了,沒有在乎臉面,而是趕緊趁機多圍幾手,一下子追回了不少局勢。

時間差不多了。

時煜打入進去了。

一口氣打入到十分深的地方。

雖然早就猜到他要打入了,但直接打入到這個深度,白棋是斷然無法接受的。

這回輪到白棋點刺在黑棋的單關跳起上,將其走重。

然後一夾。

最大限度施以壓力。

看上去,本局最後的決戰要開始了。

面對時煜打入進來的潛水艇,鹿思竹必須全殲,才有爭勝的餘地。

黑棋向中央大跳而起,尋求出路,白棋則利用剛剛多走的幾手棋展開封鎖。

時煜也開始施展騰挪手段,碰碰靠靠,十字扭,虛假,倒虎。

所謂的騰挪就是這樣的,利用敵方的棋子借勁行棋,招招緊貼,步步收氣,很容易就能搭建出眼位。

鹿思竹再次慌了。

進入這種複雜局面后,盲棋的劣勢一覽無遺,再加上那始終發酵的醉意,她只覺得腦袋上像裝了一根小煙囪似的,一陣就一陣往外冒氣。

對殺成形了。

開始收氣。

一口氣。

兩口氣。

三口氣.

結局落定。

白棋居然慢足足三氣。

最後一子落下,白棋被嘩啦啦地提掉了一大片。

就這樣。

白棋看似廣闊的中腹,一下子就全姓黑了。

「我認輸了.」

鹿思竹咬了咬嘴唇,充滿不甘與屈辱。

「還很聽話嘛,沒倔嘴說這盤不算。」

時煜幫對方把眼睛上的緞帶取了下來,露出她那水霧朦朧,目無焦距的眼神。

由於棋局過於激烈,她的兩條馬尾也散開了,精心蓄養過的長發肆意蔓延開來。

別問為什麼下個棋,能把那熊貓發卡整沒,問就是她思考深入起來,也喜歡揪頭髮。

「說吧,你要怎麼懲罰我。」

她對自己接下來的遭遇十分有自知之明。

「也沒什麼懲罰,無非就是再下一局。」時煜說。

「都這麼晚了,還要再下嗎?」

「那當然,這可是懲罰。」

鹿思竹的眼波轉了轉:「可以呀,既然是懲罰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就只有這個要求嗎?」

「當然不止,這盤棋,咱們得記譜。」

「記譜.好吧,記譜就記譜,誰怕誰呢。」鹿思竹的臉頰又微微一紅。

「還有嗎?」

時煜笑了笑:「怎麼,覺得懲罰太少了,想多來點?」

「當、當然不是.這是提前確認,防止你到時候又亂加條件。」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要多來點,那就再來一個.對了,我想到一個有意思的,可以賭點東西。」

時煜頭頂突然亮起靈感的小燈泡,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賭什麼東西?」鹿思竹的心裡一鼓一鼓。

「就賭你剛剛拿到的世界冠軍獎盃咯。」

時煜淡定地說。

「世界冠軍的獎盃,這個該怎麼賭?」

「很簡單,我要是贏了,你就把你剛剛拿到的獎盃,放到我的獎盃架上,你要是贏了你從我這裡隨便挑幾個,放到你的架子上也行咯。」

「有什麼意義嗎?」鹿思竹疑惑道。

她認真揣摩了一下,發現時煜就是在說物理意義上的獎盃與榮譽架,不是「喝清酒」,「喝烈酒」,「下盲棋醉棋」,「下古棋」這樣的暗語。

「你自行揣摩咯。」時煜凝望道。

鹿思竹陷入了片刻沉思。

應該說,她的確是有點聰明勁的,立刻就讀懂了時煜這看似正常,但又背後充滿不可告人目的的做法。

對於職業棋手而言,獎盃那可是最重要的東西。

而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最重要東西,卻忽然成為了他人收藏庫中的一件.

尤其是這人還喜歡開直播,將身後的獎盃櫃一天到晚展示來展示去,跟炫耀征服四方得來的戰利品一樣。

要是讓直播間的觀眾們發現了,本該屬於她的世界冠軍獎盃,出現在了時煜的獎盃柜上

嘖嘖。

很難說這到底是摒棄膚淺,還是脫離高級趣味。

鹿思竹只知道一點。

這人,是個大壞蛋。

「沒問題,賭就賭。」

答應下這個要求時,鹿思竹整個人都燙了燙。

按理而言,被當成他人的戰利品展示,不是什麼好事。

但此刻,這樣的想法卻莫名強烈。

沒別的。

就倆字。

刺激。

帶勁。

雙方都從彼此的眼神中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第二盤棋也立刻開始了。

由於連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冠軍獎盃都賭上了,鹿思竹這盤當然也不用下盲棋了。

只是,腦海中的醉意始終存在。

這股輕飄飄的感覺與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結合在一起,整個夜晚都在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時間悄然流逝,雪色也越來越深沉。

時煜一邊開著記譜器,一邊認真對局。

昏黃的燈光下,那些棋子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也不用擔心落子的聲音太大,這可是別墅區,主打的就是一個清幽僻靜。

棋局也逐漸接近尾聲。

再次形成了白棋追繳黑棋大龍的格局。

這次絕對可以拿下。

「嘿!」

鹿思竹輕輕一落子,嗷嗚一口,大龍成功吃掉了。

贏了?

還沒。

一切又像是在時煜預期中一樣,他立刻就轉手棄子破空了。

鹿思竹已經判斷不清這個轉換了。

因為她現在的狀態,也已經瀕臨極限了,整個人正式變成一台蒸汽姬。

但她還是認真收完了最後一枚單關。

所有棋子如齒輪般嚴絲合縫,拼成一起。

「真可惜呀,贏的又是我,剛好贏了半目。」時煜一副慶幸的表情。

鹿思竹用幽怨的眼神瞧著對方。

這是時煜自信控盤下的半目。

他明明能贏好多的,但就是為了折磨人,讓對手體驗一下從希望到絕望,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才一直小碎步退讓。

記譜器忠實記錄了她這局的輸棋過程。

「壞人。」

鹿思竹將頭埋在枕頭裡,小聲嘀咕道。

「講道理,剛才的我的確是壞人沒錯,但現在的我,是這世上最聖明的好人。」

時煜果斷和幾分鐘前的自己光速切割,以賢者般的口吻說:

「睡了睡了,剛才賭注什麼的,就當是個無聊的小玩笑吧,我哪能讓你把本該屬於你的獎盃放我這咱們還是來聊聊國際政治吧,哈聖的《通往奴役之路》我講到第幾章了?」

「你再絮絮叨叨那些無聊的東西,信不信,我讓你繼續變成壞人?」

「嗯?」

正說間,鹿思竹搖搖欲墜地從床上爬起來了。

她那身衣服都還沒換,拿起自己擺在電腦桌上的冠軍獎盃,像上次那樣往獎盃櫃的空位上一坐,將自己塞了進去。

她還順勢將那座新得到的冠軍獎盃擺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格空位中,手不離開它。

姿勢擺好后,她嫣嫣一笑,另一隻手比出V字,像是要求繼續記譜:

「耶。」

時煜倒吸涼氣。

她會得有點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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