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命所歸
徐應元離去之後,朱由檢回想此人剛才所說,對魏忠賢在朝堂的勢力,仍舊深感戒懼:
「魏忠賢與群臣商議攝政,只有施鳳來明確出言反對。」
「其他人不說支持魏忠賢攝政,至少反對的心思的不堅決。」
「魏忠賢在朝中的勢力,著實可畏可怖。」
「我若想要掌權,必須打倒魏忠賢!」
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朱由檢不但把魏忠賢看做當前繼位的阻力,還看做以後的政敵。只要自己登極后想要掌權,第一個要打倒的人物,就是閹黨的核心魏忠賢:
「只有打倒了魏忠賢,閹黨的一些人才,才能為我所用。」
「不然這些人會仍舊以魏忠賢為核心,形成政治集團。」
「如今的皇位之爭,可以看做是我和魏忠賢的鬥爭。魏忠賢處於攻勢,不斷出招試探。」
「不過他首先要面對的,是大明朝的祖制。」
分析著如今形勢,朱由檢對魏忠賢的試探不說滿不在乎,卻也不認為是什麼大問題。大明傳承二百六十年,各種制度極為完備,人心也依然尚在。在這個制度框架內和魏忠賢鬥爭,朱由檢信心十足。
若是魏忠賢心有不甘,想要魚死網破直接掀桌子。塗文輔的御馬監、張維賢等勛貴掌控的京營,都會讓魏忠賢知道,什麼是武裝鬥爭:
「御馬監、京營,京城兩支主要武裝表面上歸魏忠賢掌控,實際能做主的人都傾向我。魏忠賢能指望的,只有外軍。」
「但是只要京城不像漢末洛陽那樣自相殘殺,董卓那樣的外軍根本沒有入京機會。」
「京營再是不堪,至少守城是沒問題的。歷史上兩年後的己巳之變,都沒讓后金攻進來。」
「所以魏忠賢最有可能用的手段,還是宮廷鬥爭。」
「我要盡量待在信王府中,不去危險地方。尤其是皇宮是魏忠賢的主場,登極前要盡量少去。」
「登極后反而就安全了,魏忠賢膽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宮中謀害一位剛剛即位的皇帝。否則朝中勛貴大臣、南京勛貴大臣,會迅速擁立新皇帝,把他碎屍萬段。」
想到南京勛貴大臣,朱由檢不由暗贊大明兩京制的玄妙。南京朝廷平時看著不顯,但是在關乎皇位的事情上,作用卻無比巨大——
無論權臣、權宦想要篡位稱帝,或者把大明皇帝徹底架空,都要小心南京朝廷擁立出新皇帝,再來一次「奉天靖難」。
「皇兄年初讓瑞王、惠王、桂王就藩,如今看來也是一招妙棋。」
「如果他們和我一樣都在京,魏忠賢只要再控制福王、潞王,就能讓南京朝廷一時推不出皇帝人選——」
「畢竟再往上追溯,都要到憲宗系藩王了。關係實在是太遠,其他藩王可能會起心思。」
「但是,如今福王、瑞王、惠王、桂王、潞王這些近枝藩王都在地方,有資格在我死後按《皇明祖訓》繼位。魏忠賢對地方的掌控,遠不足以同時控制他們。」
「這就決定了魏忠賢輕易不敢謀害我,免得這些藩王被南京朝廷支持著靖難。」
「三王之國,實是一步妙棋!」
心中念頭轉動,朱由檢又想到:
「若非三王是在三月之國,皇兄是在五月落水,我都以為皇兄是在安排後事、特意防範魏忠賢了。」
「而且還有傳言說三王之國是魏忠賢推動,是他包藏禍心,下一步就是要我這個信王出京就藩。」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皇兄會在五月落水,三王之國反而為我提供了安全保障。」
感嘆著時局變化之妙,朱由檢腦海之中,不由想到了一個詞——
天命所歸!
這讓他更有信心和魏忠賢鬥爭,奪取大明權力。
轉眼又是兩日,徐應元又傳來禮部尚書來宗道獻諛,題請魏忠賢侄子魏良卿代皇帝郊天、享太廟等消息,朱由檢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繼續等待。
皇宮之中,魏忠賢也在緊鑼密鼓,為保住權勢而努力。
按照閹黨中人獻計,魏忠賢先是派人向皇后吹風,在皇后明確拒絕後,又告訴皇帝有宮女懷孕,可以生下遺腹子當皇帝。
天啟皇帝朱由校此時已接近彌留之際,聞言召來皇后,道:
「魏忠賢告訴我:後宮有二人懷孕,他日必然生男,可以作為你的兒子當皇帝。」
皇后張氏多受魏忠賢詆毀,甚至連兒子都不明不白地遇害,哪裡願意魏忠賢得逞,當即連說不可。
天啟皇帝到底沒有徹底昏了頭,知道後宮中不可能突然冒出來什麼懷孕宮女,還一下子就是兩個。他的本意是讓魏忠賢和皇后都因為這個遺腹子有依靠,眼看皇后拒絕,當即絕了心思,命人秘密召見信王。
信王府中,朱由檢接到召見,知道最後的結果要出來了。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皇宮之中。
天啟皇帝對朱由檢這個弟弟十分愛護,看到朱由檢到來,當即傳下遺命:
「吾弟當為堯舜之君!」
朱由檢不敢應答,又聽天啟皇帝說道:
「前些日子,朕詔諭群臣:魏忠賢、王體乾忠貞,可計大事。」
「要委用忠賢。」
朱由檢心中腹誹:「魏忠賢、王體乾對你或許忠貞,對我可不見得,他這個九千歲已經想當攝政了。」
不過,朱由檢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和天啟皇帝爭辯,正要開口答應,忽然看到皇后張氏從屏風後走出,道:
「皇叔義不容辭,而且事情緊急,恐怕發生變故。」
朱由檢這才躬身拜受。
天啟皇帝又指著皇后相托,道:
「中宮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諫,獲益頗多。」
「今後年少寡居,良可憐憫,望吾弟善待。」
皇后聞言垂淚,朱由檢見得此景,眼眶也是一熱,泣涕答應下來。
天啟皇帝說完這些話,已經有些疲倦。朱由檢遜謝而出,臨走之前,又聽到張皇后低聲囑咐:
「勿食宮中食!」
朱由檢微微點頭,再次看了眼已到彌留之際的兄長,緩緩走了出去。
他知道,這是兄弟二人最後一次相見了。
再次入宮,就該稱對方大行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