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袋裝牛奶，100円

《平均律歌曲集》一共四十八首前奏與賦格，平均難度在七級以上。

只有明日涼剛剛彈奏完畢的第一首前奏曲是個個例。

這首曲子的難度只有三四級左右，在都縣級規格的比賽中，毫無得分優勢。

不論發揮有多出色，最多也只能拿到及格分數。

也就是說，從選曲開始，明日涼就沒有完全把這次競賽會當做一場多麼重要的比賽。

少女更像是真正的演奏者，她在舞台上彈琴，聽眾在台下傾聽，最後一起為一場完美的演奏一同喜悅。

「要看第二首了……」鈴木香比夏目楓更清楚競賽會的規則，雙手在胸前緊緊握在一起，小聲自言自語。

掌聲平息。

明日涼收迴環視聽眾席的視線，待音樂廳完全安靜，輕快地奏響了第二首曲子。

旋律歡快卻不急促，甚至在有意識地放慢節奏。

「這是……」這次的曲子，小鈴木香聽了十多秒，才在自己的記憶中找到對應，「巴赫平均律歌曲集里的升c大調第3號前奏曲，但明日老師好像，彈得慢了……」

巴赫平均律的第三首，bwv848。

夏目楓在樂譜里找到對應。

原曲的旋律極其緊湊，從第一個音符落下，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全長一分十五秒，中間沒有任何停歇。

不論是對於耐力、節奏還是準確度，都有相當高的要求。

難度太高，所以放慢了速度？

好在節奏不亂，每一個音符也都落在正確的位置。就這樣進行到最後，只要不出錯，同樣也能晉級決賽。

夏目楓收回心思，專註傾聽。

旋律進行到第二次遞進，節奏卻突然變了，隨著一次螺旋階梯一般的遞進，將速度重新拉了回來，甚至比原版還要快上幾分。

「變奏了！」小鈴木香先是驚訝，很快開始擔憂，「會扣分的吧……」

台上的明日涼卻和彈奏第一首曲子的時候一樣，閉上了雙眼，熟練地按照自己的節奏的預想，將演奏繼續進行下去。

演奏的風格與旋律想要抒發的情感，已經和原曲完全不同了。

原曲是夏日陽光正暖的上午，鳥雀啼叫，樹上蟬鳴。

明日涼演奏出的感覺，卻更像是天色將晚的下午。

那是最後一節課，少女趴在桌子上，望著黑板上方的鐘錶，等待放學。

此刻時光漫長，旋律悠緩。

直到放學鈴聲真正響起，少女踏出教室，走在長廊，跟在任課老師身後，慢慢挪到樓梯口處。

再沒了約束，少女蹦跳著下樓，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索性順著扶手滑下。

走在放學的路上，和同學告別，踩著歡快的步點離開學校。

旋律越發歡快與喜悅。

天空晴朗，微風清涼，氣溫正好。

今天沒有被老師抽查；上學路上遇到了乖巧的小貓；奔跑時避開了雨後的水窪……

從放學開始，少女忘了一天里所有的煩惱，想到的全是開心事。

噠-

少女到了家，旋律戛然而止，帶著幾分欲猶未盡，結束得突然。

「好厲害……」夏目楓旁邊的聽眾，還沉浸在突然結束的旋律中，喃喃自語。

音樂廳短暫地陷入了一片寂靜。

直到零零散散的掌聲響起，才將其餘人拉回現實，跟著為明日涼鼓掌。

夏目楓回數時間，在一開始進行了變奏的情況下，整個演奏時長卻和原曲近乎相同，發揮完美無缺。

只是不知道這種不符合規則的改編，會不會被視作對原作者的不敬，拿到低分，甚至直接取消比賽資格。

台上，明日涼從鋼琴前起身，向聽眾鞠躬，步調輕快地退場而去。

競賽會初賽一共分為三組，每組有八名選手，每一位登台上場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演奏兩首曲子。

不管最終得分如何，在聽眾耳中，明日涼的表現都稱得上驚艷。

驚艷到讓人感嘆「接下來已經不想聽別的曲子了。」的地步。

排在明日涼後面的三位選手，甚至有一名在彈奏到一半的時候，忘了譜子……

比預設時間結束的早些。

十一點十五，夏目楓拉著小鈴木香的手，跟著人群離開音樂廳。

寬闊的休息廳內，鈴木香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裡叼著袋裝牛奶的明日涼，拽著他過去。

「明日老師~！」鈴木香嫌夏目楓走得太慢，索性鬆開手，飛奔著撲進明日涼懷裡。

明日涼剛剛咬破牛奶袋，第一時間把牛奶高高舉起來，避免因為鈴木香的擁抱浪費奶液。

「今天的演奏太棒了！」

「嗯。」明日涼微微點頭，語調中帶著幾分開心。

夏目楓站在不遠處，一邊留意鈴木香和明日涼，一邊環顧四周，猶豫要不要過去。

花見月排在第三輪，或許還沒來會場；但雪待宮唯馬上從音樂廳里出來，最安全的選擇一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

或許那天過後，雪待宮唯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趣。

但他沒有絕對的把握認定對方不會找他麻煩。又因為自己和她「約會」過，遷怒到明日涼身上。

如果商店技能欄能刷出讀心術就好了，讀透雪待宮唯的心思，他也就不必傻站在這裡糾結……

「阿楓~！快過來！」坐在明日涼身旁的鈴木香高喊著，朝他招手。

明日涼喝著牛奶，抬頭，順著鈴木香呼喊的方向看來。

幾乎同時，夏目楓用餘光瞥見雪待宮唯從音樂廳走出來，和幾名評委一同拐進走廊，在視野中消失。

「嗨。」他放下心，走到身上尚還穿著白色禮裙的明日涼麵前，和少女略有些驚訝的視線對在一起。

「這就是阿楓，每星期周末給我補課的傢伙。」鈴木香晃著小腿，抬手指著夏目楓，給明日涼介紹。

「嗯。」

夏目楓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是初次見面，但也說不上有多熟悉。

他想中二一點，說一句動漫台詞糊弄過關，卻又不想被鈴木香逮著笑話。

明日涼點頭，相當默契地閉口不言，繼續喝著牛奶。

兩人對視幾秒。

明日涼鬆開口中的袋裝牛奶，帶著一絲不舍，遞到他面前，打破沉默，

「要喝我的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