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論劍
自古以來,劍客無數,驚才絕艷者輩出,多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三天三夜都數不清。
能稱得上天下第一的劍客,只有一人。
天絕客。
此人十五歲出道,以一把無名鐵劍,會遍天下劍客,敗盡世間英豪,三十一歲時,成就天下第一劍客之名。
從古至今,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然此人鋒芒太盛,劍道能人輩出,卻沒有一人能蓋過他的鋒芒。
蜀山以劍道聞名天下,歷任蜀山掌門驚才絕艷,劍術通神,也只敢自稱天下第二劍客。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行事做派,自然就有無數劍道修士效仿。
天絕客與人斗劍有個規矩,先請對方喝酒,若對方喝了,就代表應戰。
若是不喝,便要折斷佩劍,此生不再握劍,不以劍客自居。
斗劍時,對方若是敗了,不必折劍,只需自斷一指,之後勤學苦練,隨時可再去挑戰他。
這樣的做法,後來成了劍道約定俗成的規矩,名為論劍。
謝羿現在就要和這兩個大雪劍宗的弟子論劍。
他大步走到他們那張桌子,坐下,自銀絲小袋中拿出一壺酒,放在桌上,笑道:「兩位朋友,相見即是有緣,一起喝一杯?」
自他從樓上下來,齊越和趙小雲就察覺到了異樣,佩劍錚錚作響,這是被謝羿身上的劍意刺激到了。
劍客相遇,人未言,劍已生感應。
齊越聽他說話,就知道他要和自己兩人論劍,心中暗道:「此人敢在大雪天和我大雪劍宗的人論劍,還想以一敵二,好生狂妄。」
修行人觀人望氣,就算不知他們是大雪劍宗的弟子,也能看出他們一身冰寒氣韻,與外面大雪相合,佔盡天時,以二對一,又佔了人和。
這點眼力都沒有,還敢找他們論劍,簡直可笑。
大雪劍宗弟子從不懼怕與人論劍,但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讓他們拔劍的。
他正要出言譏諷,趙小雲卻低聲咳了兩聲,向他使了個眼色。
女人愛美,對衣著服飾的研究自比男人強。
她看謝羿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法光瑩瑩,上面綴著一粒粒明珠,乃是江南錦繡堂所制的上品法袍。
此袍名為明珠落日袍,價值三百靈錢,尋常修士可穿不起。
齊越上下打量了謝羿一眼,他看出謝羿法袍不凡,卻沒看出謝羿的身份,還是面無表情,冷冷道:「我雖好酒,卻不是什麼酒都喝的。」
他說這話是讓謝羿自報家門,與人相爭,問對方的師門,就是要看對方修的是什麼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謝羿笑了笑,「我叫謝羿,這是我從桃源洞帶出來的桃花酒,酒名桃花面,飲下后滿口生香,面若桃花,雖沒有大雪劍宗的十日寒有名,卻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必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齊越和趙小雲聽他說話,面色一冷,對方明顯是知道他們的來歷,還敢上來論劍,簡直是不把大雪劍宗放在眼裡。
齊越現在知道謝羿是儺教的人,論劍的原因也清楚了,冷聲道:「你是為那個拿傘的儺師來的?」
「不錯,你們與那女劍客的恩怨,我那兄弟並不知情,也無意捲入,卻白白受了一劍,今日見了面,不管是不是誤會,那一劍都要了了。」謝羿語氣平淡,眼神卻很堅定。
齊越和趙小雲心中暗嘆,此前他們追殺焦弟,是被仇恨沖昏了頭,現在也是後悔不已。
之前焦弟請出儺神,他們就生了悔意,那一劍也收了手,否則一個化氣境加一個鍊形境怎麼拿不下一個焦弟。
但是事情已經做了,自己理虧,再解釋也沒用,其中曲折,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而且謝羿說的話很明白,不管是不是誤會,那一劍都得還。
兩人接受了論劍之邀,同時說道:「好,請倒酒。」
謝羿大聲道:「掌柜的,拿碗來。」
在謝羿坐到齊越那一桌,客棧里就已安靜下來,他們也看出這是修行人之間有恩怨,要對上了。
掌柜靠著櫃檯,渾身都在發抖,他是小本買賣,最怕這些江湖人在店裡打打殺殺,若是鬧出了人命,哪還有客人敢來。
謝羿見掌柜的不動,起身朝眾人拱手,笑道:「大家放心,我和這兩位朋友喝了酒就出去,絕不打擾諸位。」
掌柜的已將碗拿來了,他只希望這三個人喝完就走。
謝羿手在桌上一拍,酒壺蓋子飛起,三股酒水飛出,落在三人碗中,一滴都沒有濺出來,酒水入碗的同時,蓋子蓋在壺口。
客棧的人眼睛都瞪大了,此等手段,比變戲法的還精彩。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謝羿這一手,以力道震起酒壺蓋子的同時,以神念操控酒水,一心二用,分毫不亂,酒落蓋合,時間剛剛好。
齊越和趙小雲出身名門,知道他能做到這種程度,說明他對肉身和神魂的修鍊已到了非常精細的地步,心中俱是一驚。
此事雖小,他們卻未必能做到這麼從容完美。
三人沒有多話,喝完酒便出了客棧。
靈官鎮是百姓居住的地方,自然不能斗劍,要打只能去鎮外打。
謝羿起的頭,自然是他選地方,齊越和趙小雲只是跟著,反正整個安平都在下雪,去哪裡他們都有天時的優勢在。
地上的雪已積得很厚,謝羿每一步都踩得很實,咯吱作響,留下很深的腳印。
齊越和趙小雲跟在他身後,踏雪無痕,他們看著地上的腳印,驚訝地發現,謝羿每一步的距離和深淺都一樣,一絲不差。
他們走路時,只要全神貫注,心念集中,也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他們驚訝的是,謝羿渾身放鬆,步履自然,完全沒有刻意去走,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就像他走路本來就是這樣的。
這種行為不是天生的,需要長時間刻意修行,才能養成習慣,最後習慣成自然。
這修行不會增加多少法力,看似無用,實則非常磨鍊心性和對身體的控制,追求的是準確,穩定,平和。
這樣的人無論遇到什麼變故和危險,都能臨危不亂,保持鎮定,就算心有起伏,身體依然能下意識地保持穩定和精確。
高手相爭,生死一念,只在方寸分毫之間,緊張在所難免,但是身體不能緊張,動作不能亂。
若是手抖一分,腳偏一寸,便是極大的破綻,直接就能決定生死。
齊越和趙小雲對視一眼,同時握緊了手裡的劍,周身風雪也有些亂了。
他們走在雪中,氣息與周身寒氣相合,對此次論劍本有十足的把握,現在兩次被謝羿展現出來的實力所驚,氣勢已然輸了一籌。
謝羿走在前面,他感受到身後兩人的氣息微亂,心中也是一笑,他做的事都沒有刻意的成分,不存在什麼攻人先攻心的計謀。
他是為同門討回公道,無需任何計謀,他心中無愧,出劍自能一往無前。
此次論劍,他就算天時人和都不佔,佔了一個理字,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三人很快到了鎮外一片寬闊地,無樹木阻擋,無亂石障礙,正是光明正大,一決勝負的好地方。
謝羿朝著靈官鎮的方向躬身一禮,「儺教謝羿,今日在此地與大雪劍宗弟子斗劍,還請向靈官約束百姓,順便做個見證。」
齊越二人也朝鎮子方向拱手,「大雪劍宗齊越,趙小雲,今日在此地和儺教謝羿斗劍,請向靈官做個見證。」
靈官鎮有一座靈官廟,裡面有修神道的修士,這裡是他的轄地,要在這裡動手,自然要知會主人一聲,這是江湖規矩。
風雪中傳來一個聲音,「呵呵,靈官鎮好久沒這麼熱鬧了,三位有此雅興,老夫自無不允,只是各位出身名門,當以和為貴,點到為止,莫要傷了兩派的和氣。」
謝羿雖然來這個世界只有三年,卻也是老江湖了,他知道自己這三人都是大派出身,要是在靈官鎮出了岔子,向靈官不好向儺教和大雪劍宗交代。
「向靈官請放心,我與這兩位朋友只是切磋劍術,自有分寸,必不叫靈官為難。」
他的確是要切磋劍術,他看出齊越和趙小雲最後手下留情了,否則焦弟的修為,面對一個化氣境和一個鍊形圓滿,根本逃不了。
不過該還的要還,焦弟受了一劍,他要對方一人還一劍,再各斷一指。
若是這兩人沒有手下留情,或者剛才還要狡辯,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其實他心底還記著一劍,等以後見到那個跛足女劍客,再好好算算。
謝羿看著兩人,神色從容,眉眼含笑,「兩位,拔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