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撤離
宋兵,並不真的全都是廢物。
奉命跟隨郭藥師奔襲燕京的這支宋軍,軍紀差,但也算能拿出來撐撐場面。跟在劉陵身後衝起來的時候,倒也有那味兒了。
只可惜,要是遼人的小股騎兵沒在屁股後面追著就好了。
哪怕蕭太后被劉陵一箭射入眼眶生死不知,遼人軍心大亂,但也不妨礙他們立刻分出一支兵馬出來追擊。
另外兩座城門的人都是常勝軍,沒有得到命令,哪怕先聽到了城內傳出的流言,大部分士卒都還守在城門前沒動,劉陵帶著騎兵們先跑在前頭,拿出郭藥師的身份信物,兩座城門的守將立刻遵命上馬,帶著兵馬毫不猶豫地撤出。
常勝軍中不少騎兵,而為了奔襲,宋軍主帥,即都統劉延慶,也特意將大量騎兵調撥到郭藥師那邊,但另外分派出宋將,並不直接歸屬於他,只是臨時聽其「建議」。
「你是郭公派來的人?」
驗過了身份信物,知道面前這傳令兵是自己人,兩名常勝軍的偏將臉色和緩了幾分,但是見劉陵面生,策馬跟過來的時候,還得多問幾句。
「我是郭公心腹,諸位不大認識我,也正常。
但現在郭公讓我持令帶你們回去,那,二位將軍就應暫時聽我的令。」
兩名偏將對視一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劉陵深吸一口氣,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傳我的...軍令!」
「末將奉命!」
「末將遵命!」
兩人策馬後退一步,劉陵聲音有些顫抖,喊道:「奉郭公命,撤軍!」
「遼兵追過來了!」
宋騎隊列里忽然傳出一聲聲驚呼,劉陵笑了笑,策馬向前,在他身後,常勝軍的騎兵在命令下紛紛策馬轉身,沾血的甲胄倒映出幾分血光,鏘的一聲,劉陵抽出佩刀,徑直策馬來到隊伍前列。
在他身後,響起一連片抽刀的聲音。
三座城門,五百多騎兵,如今全在劉陵身後。
「兄弟們!」
劉陵看著對面即將衝來的遼人騎兵,吼道:「我等奉皇命攻打燕京,奈何後方援軍背信棄義,始終不至,我奉郭公之命,帶你們離開此城!
諸位,遼人就在眼前,他們已經廝殺了一天一夜,不足為懼,
就在剛才,我親手射殺了他們的蕭太后,遼國,已經快要亡了!」
他高舉起長刀,遙遙指向前方:
「諸位,我親自持旗,跟在我後面,擊潰他們!」
「殺!」
......
遠處的燕京城,像是蹲在陰影里的巨獸,郭藥師撕下一塊肉乾,放進嘴裡慢慢嚼著。
他並不只是派出了一路傳令兵,還有僥倖撤出城內的潰卒,都在斷斷續續地趕到他身邊。
人數很少。
「再等一刻,再沒人來,咱們就撤。」
郭藥師慢慢嚼著肉乾,臉上沒有多少兵敗后的失落,朝地上吐出一塊嚼不爛的肉,隨意道:「宋人這仗,打的本就蠢,可嘆,竟能蠢到這個地步。
或者說...不是蠢,是真弱的可憐啊。」
副將一聽這話,立刻道:「那咱們投了宋國...」
「無妨,常勝軍的將士們把我推舉到頂頭做事,我總得給他們找個好下家,要不然哪來的錢糧補給?」說到這,他語氣忽然一變。
「哼,咱們常勝軍中,那幾個貨都是狼心狗肺的玩意,我在外面掙家底,他們天天想著把常勝軍給分家,我要是現在不趁著機會再給他們弄幾座山頭擋擋,這些狗東西能把我當錢糧給吃下去!
唉,有時候真要有個能做好事的人幫我,那平日里擔子也能輕鬆許多。」
副將默默思忖了一會兒,問道:「那咱們現在還不走嗎?」
「外圍沒有兵馬回來了?」
「好像是沒了。」
郭藥師嘖了一聲,搖搖頭:「看來那小子也折了,得,看來是沒什麼福分,他的女人,看營內哪個還沒老婆,你就......」
「報!」
「報!」
接連有兩名哨騎從外圍狂奔回來,喊道:「燕京城裡的遼人潰卒說...他們的蕭太后,被一個常勝軍兵卒臨陣一箭射殺了!」
「什麼?」
郭藥師一驚,滿口的肉末噴出,吐了那哨騎滿臉,他愕然道:
「蕭太后怎麼會被我常勝軍的士卒...射殺?」
想到這兒,他腦子裡就開始思考這消息的可靠程度。
「不是,這到底怎麼回事?」
不等他把這消息消化一遍,那邊再度傳來軍報。
「報!我軍大捷,城門前擊潰遼人兩股騎兵,鑿陣而出!」
不是,燕京城裡的宋兵已經全都潰散,哪來的「我軍」?
現在奔襲的宋兵和常勝軍殘部已經全都在我這邊,我都準備撤軍了,我沒想再過去撩撥遼人啊?
郭藥師都懵了,身後的副將看了一眼周圍,士卒們也聽到了喊聲,議論紛紛。
他們是從城內潰散出來的,知道遼兵的性子悍勇,再加上宋人那可憐的戰鬥力,怎麼可能擊潰遼人?
這軍報,怕不是假的吧。
「不是,郭公...」
副將喊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我軍,確實還有些兵馬散落在外面。」
「還有,他們說的那個常勝軍兵卒,您忘了嗎,你之前,不是讓那個劉陵帶著幾個騎兵出去招攬潰卒嗎?」
「他?」
郭藥師笑了起來,擺擺手:「他一個小兵卒,殺人的狠心是有,但他是怎麼射殺蕭太后的?又哪來那本事,還率軍鑿陣而出,就算他把兵馬聚攏起來,又有誰聽他的啊?」
「報!外圍出現一支騎兵,說是我軍潰卒,請求回來!」
第三名哨騎出現了,郭藥師愣了一下,沉聲道:「裡面帶兵的人是誰?」
「那些兵馬說...首領叫劉陵,是奉郭公您的命帶他們回來的。」
「劉陵......等會!」
郭藥師忽然喊了一聲,問道:「他那兩個女人。」
「末將沒動,沒人敢動。」
「好好好,快,跟我去迎接他。」
路途不遠,哨騎奔回來的這段時間內,劉陵擦拭著刀,看向身邊的宋兵校尉:「咱們打個賭吧?」
「賭」
宋兵校尉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劉大帥,劉都統,他一個援兵都沒派過來。
你賭他派了,我賭他沒派。」
「可...」
劉陵揚起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賭不賭?」
「賭!」
宋兵校尉一咬牙,道:「但你為何忽然要跟我說這個?」
劉陵看著對面慢慢靠過來的常勝軍,沾血的臉龐一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接下來會很缺人,你呢,難道還以為自個能平安回去?覆軍殺將在宋國可是大罪,你若是死了,家裡沒準還有份撫恤;
可現在,入城的宋將死了大半,你一個校尉逃回去,上面的人還不得把你當替罪羊?」
他輕輕錘了一下發愣的宋兵校尉。
「伱到我麾下,我給你個安身之處。」
「好,我跟你賭,但若是你輸了,你得......」
「劉陵!」
人未至,聲音先到,郭藥師的形象變得很快,之前是一個滿腹憂慮、憂國憂民的將領,現在他滿臉笑容,更像是一個痞里痞氣的軍頭子,親切且接地氣。
「兄弟,你真把他們帶出來了!」
郭藥師拍拍劉陵的肩膀,滿臉堆笑地問道:「多少人?」
「五百一十三騎,哦對了,末將還射傷了遼人的太后。」
「是嗎?哈哈哈哈,好,我之前說什麼來著,我手底下還缺個偏將,你呢,也可從這些人裡面,自行挑選部曲。但你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麼...」
「郭公。」
「嗯?」
劉陵搖搖頭,道:「咱們路上說吧。」
郭藥師一愣,迎著他疑惑的目光,劉陵指了指後面:
「遼人的騎兵就在後面,
他們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