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之一事
琴被擺在廳院之中,頭上是皓潔明月,清輝如水揮灑,夜風微撫,涼意陣陣。一方矮几上,燃起了香爐,輕煙裊裊,氤氳繚繞,淡雅香味,宛轉瀰漫。
耳聽著琴音卻有一股純靜之氣流入心間,帶來一片安祥,撫去煩燥嗔念,讓人靜心寧神……
待得眾人意尤未盡地醒來,俱對君天心的琴藝讚不絕口,吳相如打量君天心的目光中也多了一抹探究,玩味。
君天心只是淡淡一笑,婉言謝過眾人的讚賞之辭。一番客套后,吳相如開口道:「君兄琴藝高超,真是讓相如好生佩服,嗯……」說著目光轉向葉楚,好奇道,「能得君兄傾心,想必這位姑娘定有什麼過人之處?也請君兄吐露一二,也好讓家妹斷了痴念。」
葉楚又是一陣發虛,她哪有什麼過人之處?比才藝自是比不過吳鳳儀,又有什麼能讓吳鳳儀這個才女自覺比不上的?
君天心望著葉楚,微微一笑,「楚兒……才德疏淺,沒有吳小姐端莊賢淑,亦沒吳小姐才華橫溢。」
「那……君兄為何……」吳相如大惑不解。既然才德比不過,論相貌,吳鳳儀只比葉楚稍遜一籌,但樣貌終是外物,如果內在沒有可圈可點之處,又何談長相私守?又何以吸引他傾慕?如果是在聽琴之前,他可能會認為君天心只不過在意外表,因為他是再俗不過滿身銅臭的商人,但琴即為心聲,他胸中有丘壑,又豈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又豈會在意迷惑眾生的外物?
君天心微笑道:「情之一事又豈是才華可左右?楚兒雖無吳小姐溫良賢德,但也有洒脫之處,我傾心於楚兒,自是覺得與楚兒在一起備感輕鬆,她的古靈精怪可讓我品嘗情之各中滋味,這種微妙感覺在別處是求不得的。」
吳相如初聞似懂非懂,略一深思,這才恍惚大悟,世人多執迷才德,傾心才女,這只是對才情傾慕,豈知情之一物看得是心,如若心中沒有一席之地,就算才華橫溢,德賢溫良又有何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那一瓢也得是心之所向,心之所歸。
當下想通不由對君天心的好感又進一步,如此至情至性,若當真硬迫君天心娶了吳鳳儀,到時苦地就是吳鳳儀了,不由將心中早已作下的決定煙釋。
葉楚聽了君天心的話心潮翻湧,一個聲音似是從亘古洪荒遙遠的傳來,又似耳邊輕繞: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覺發起痴來,淚水無聲流淌。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會找到傾心於他的有情郎嗎?
此時眾人皆沉浸在君天心的話中,回味那百轉千回的微妙,忽見葉楚模樣,心下大解,只有知我憐我,惜我珍我,不離不棄,才是真愛,什麼橫溢才華,皆是鈷名鉤譽,皆是枷鎖,鎖住胸中那一壑丘山,婉轉柔情。
重新審視婚姻觀的各位準賢婿,細索之下,竟有幾人是因為報復,因為好友取了多才女子,於是也想爭個面子,也有幾人是聽了吳鳳儀的才情,荒唐的是至今連個照面也沒打,而有人只是因為吳鳳儀貌比芙蓉,頓時羞愧難當,急急婉言謝罪而去。
接風宴兼選婿宴,不了了之,葉楚如夢初醒時已身到小院,回過神來已將與君天心分道,出口問道:「剛才所說是真的?」忽然又覺不妥,補充道,「當然不是針對我。」
君天心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是商人,才德能換錢嗎?」
原來是這樣!不喜歡才華德賢的吳鳳儀是因為不能成為他的搖錢樹!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為沒用!
葉楚不覺胸中作痛,她還為此一時出神,此時想來氣惱萬分,哼道:「成了她的丈夫,在這兆京的交際圈不也小有收穫?」
君天心坦然笑道:「不想作將軍府的乘龍快婿,是因為我不需要。」
果然,對他沒用的,他一概拋棄!
葉楚哼道:「對你沒用的,你是不是都會不屑一顧?」
「是。」
回答他的是一聲嘭的巨響,葉楚已甩門而入。君天心立在原地,驀然間神色變得肅穆,莫測地眼眸中眨起些微漣漪,輕聲喃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料峭的身影,尤顯孤絕。
第二日,葉楚又開始鬱悶,去找君天心結果他已出去了,於是晃悠悠在將軍府中閑逛,晃到花園,晃到后廳,晃到前廳,晃到門口,再原路返回,晃到她住的西廂,這樣晃來晃去一直魂不守舍。
陪著她的是柳煙,自從將雲卓趕走君天心便將柳煙派來,專是服侍她一人,但一直獨來獨往的人,突然身邊時刻不離地晃著一人,也是難以接受的,所以葉楚將柳煙留在原地,一個人行動,這樣一直行動大半天,回來瞧見柳煙更是鬱悶,沒處發瀉,得,那就拿她吧。
葉楚暗地裡一琢磨,拉來柳煙,坐在大床上,道:「柳煙,你家公子是哪裡人?」說實話,她對君天心還真是一無所知,除了知道他狡詐奸滑,嗯,琴藝不錯外。
柳煙微覺驚訝,在她印象中葉楚好像一直對她家少爺沒什麼好感,今天怎麼有興趣主動問起他的事?
她這一失神,葉楚不樂意了,敲敲床沿,「這個問題需要沉思嗎?」
柳煙收攏精神,微微一笑,「少爺家住慕龍王朝的平京柳泉鎮。」
又是一個不知道的名字,反正這個世界的一切對她都是陌生的,問了也只是覺得踏實一些。葉楚繼續道:「他家有些什麼人?」
「老爺,夫人。」
「沒有兄弟姐妹?」
「沒有。」
嗯,其他的問也白問,葉楚打住問話環節,想了想,又道:「玩個遊戲吧。」
柳煙有些茫然,她跟著君天心,除了端茶倒水,貢獻手腳外,哪玩過遊戲?其實葉楚也沒想出什麼好玩的,沒有電腦電玩,還真不適應,忽地想起小時候與鄰家孩子玩的遊戲——捉迷藏,當下決定就那個吧,權當解個悶,於是向柳煙簡單一交待,葉楚便向花園出發,她走了兩遭已經瞄好了地理環境。
這樣一路前進,繞過湖邊的假山,然後向花亭衝刺,轉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於是繼續前沖,忽得眼睛被那裡的蕭條地帶吸引,別處都是枝繁葉茂,花團錦簇,而這裡卻好像寒冬,灰色基調下,枝葉凋零,枯滕斷枝,好不凄涼。
葉楚好奇地探頭望去,裡邊一棟獨立的房屋,干黑的枝蔓嶙峋,將整面牆覆蓋,讓她忍不住想起巫妖小屋,而門卻是被鎖著的。這若大的將軍府居然有這樣格格不入的地方,詭譎中透著七分怪異,讓葉楚不好奇也不行,她瞄了眼四周,嗯,情況良好,無有人蹤,於是貓著腰,懾手懾腳向前悄悄行進。
近了……
近了……
再瞄下四周,嗯,沒情況,收到,繼續前進。
終於,經過一段艱辛的路程,葉楚如願地趴到了小屋窗邊竊聽,死寂般的安靜,又伸指添了一下然後戳開紙窗,霎時一股濃郁的藥味,如掙破牢籠的束縛,猛烈地撲鼻而來。葉楚忍不住屏息,但吸入的一些已讓她辨明,那不是藥房乾燥的草香,到像是長期病患因服藥而留下的藥渣味,而且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揮也揮不去如刻入骨髓的郁味,葉楚眉頭皺了起來,向里瞄去,果然,在一張木板搭就的床上瞧見一人,頭髮胡亂地糾結著,看不清面貌,凌亂的衣著下,可感覺到乾枯的殘軀。
居然囚禁一人?!而且是虐禁!!!
葉楚震驚地環顧四周,這若大的將軍府中居然私刑囚禁人?而且看身形還是女人?
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
……
是了,如此勢大的將軍府囚禁一人又有何難事?就算草菅人命又如何?
又有何不可?
葉楚覺得四肢發涼,社會的黑暗又不是第一次才見,為何如此驚慌?
為何會如此驚慌?她不斷的反問自己,那是因為她生活的世界沒有這些齷齪見不得光的事?不,是有的,她不會刻意美化自己的世界,但是她沒見過!
深吸一口氣,葉楚漸漸平靜下來,回望一眼裡邊的可憐人,轉身離開。她與她無關,她還自身難保,何必為別人擔心?
出了小院,葉楚正碰上尋來的柳煙,柳煙一臉驚喜地找到葉楚,卻見她再無意嬉鬧,瞥了眼身後如寒冬籠置的小院,眉頭微蹙,也只是剎那的事,下一秒便非常懂事地跟在葉楚身後回到了西廂。
回來后,葉楚就蒙頭大睡,她要忘了今天所見到的慘景,她要揮去心中危險的想法,她要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