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翩翩少年郎
不遠處一方小橋,說是橋,其實只是一方石板連接兩岸,兩旁立著木欄,在這萬花叢中野趣橫生,橋底一條溪流般地小河潺潺流淌,清水淺灘,水上飄浮著點點落花,悠然地隨波逐流。
柔和明媚地光線打在吳鳳儀的身上,勾勒出少女嫻靜漫妙的身姿,眼瞼下的陰影,透著淡淡的哀傷。
笑語嫣嫣之中,略微憂傷若即若離,似心頭一點孤寂,在這熱鬧之中,悄無聲息地浸入心間。吳鳳儀笑眼望花,卻止不住地產生孤寂落漠之感。
層層疊疊地花樹,團團錦簇杏花,卻似形成了一面看不見,截不破地牆,將吳鳳儀少女之姿深深掩藏,空氣中淡淡飄浮著藍色憂傷。
葉楚心頭微嘆,吳鳳儀雖表面風光,其實內心有多孤寂?愁悵?不覺為眼前如花如水般地少女嗟嘆。
收起抑鬱,吳鳳儀回頭看去,葉楚憐憫、痛惜地眼神,微微震憾著她,心底堅硬如封之處柔柔地被刺了一下。
「姐姐。」吳鳳儀一聲輕喚,將葉楚從失神中拉回。
葉楚淡淡一笑,拉起吳鳳儀向花樹深處而去。
轉過花樹,前方出現一人,俊朗地背影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
吳鳳儀輕咦一聲,凝目注視著眼前花樹下,青衫微敞,峨冠博帶,柔順烏髮如雲堆切地上,跪坐於面前一方矮几的少年。
少年面前是一鶴髮童顏的白須老者,待吳鳳儀看清那人面目,不由吸口涼氣:那人便是暗影王朝偉大的智者方白,據說此人上通天文下致地理,胸懷谷壑,睥睨天下,是當朝皇帝三次親歷從極北烏山請來的太子太傅。
此人生性淡泊喜靜,能被請出山已是不易。
此時為何會在這裡?面前這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是誰?吳鳳儀深凝,高恆?似是又不是,他總是一副趾高氣揚,血氣方剛,急躁無度,怎麼會有這般舒雅?悠然閑適?
葉楚在少年與吳鳳儀之間來迴轉移視線,瞧見吳鳳儀深疑不定的目光,心中的小爪子開始快速的撓啊撓。
扯了扯吳鳳儀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兩人之處,然後便輕手輕腳地向那裡挪近,吳鳳儀會意,本覺有些失儀,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隨著葉楚走得近些遠遠觀望。
原來二人在這爛漫花樹下走棋。
精緻地三鼎鏤花香爐中裊娜輕煙似有似無,檀木香味柔和著杏花香沁人心脾。兩人淡雅的身姿似融入這如詩的花樹之間,和諧得嚴絲和縫。
吳鳳儀回過神來瞧向那似曾相識地少年,柔和的側臉上,淡淡的散發著少年輕狂的朝氣,濃眉深目中掩著棋盤上的一指乾坤,深逐而寧靜。心底某處怦地破開,如死般的躁動漫漫聚起神力,輕輕地撥弄心弦,又被她心底大手強行撫慰,她認出了少年:高恆。
心情復歸平靜,可驚訝卻厚增。
他也能如此?他竟能如此?
吳鳳儀如水星眸中,如雲漫卷著莫名的情緒。
不知何時,兩人勝負已分,方白輕咦一聲,轉眼瞧著專註望著他們棋局的兩人,高恆始才發現葉楚二人,驚喜之色剛露便被葉楚一個狠戾眼神瞪得縮了回去,眼中激動復歸平靜又湧起高雅之色,這個變化快得不著痕迹,以使愣神的吳鳳儀未發覺有異。
「兩位姑娘可有意與老朽手談一局?」方白悠然平緩的語調,帶著舒雲漫卷的隨意。
葉楚不懂棋,當下搖頭,吳鳳儀輕輕一福,「能得大賢指點,實屬鳳儀榮幸。」
方白捋著白須哈哈笑道:「小姑娘識得老朽?」
吳鳳儀恭敬道:「以前見過數面,只是大賢身份高貴,鳳儀也只是遠觀。」
方白眯著眼睛,似是回想,片刻后道:「老糊塗了,想不起來了,姑娘有興的話就與老朽對上一局如何?」
吳鳳儀欣然點頭,目光卻在高恆淡雅的身上逡巡,方白會意,笑道:「小子還不讓開?」
高恆微笑點頭,吳鳳儀又是一訝,雖方白身份特殊,可她還沒瞧過高恆對誰服過軟,眼瞧他淡然地離席,心底訝異之情卻無以復加,瞧他如此閑散氣質已是十萬分的驚奇,再這般無欲無求不驕不躁,甚至被別人無禮還有些輕視地喚作「小子」,如此這般仍是優雅從容,吳鳳儀不覺間失神,錯愕地從高恆身上看到別一個人的影子,難道……他換了個人么?
「姑娘?」方白目光在吳鳳儀失神的臉容上輕笑,回頭瞥了眼低眉垂首半斂眉目的高恆,似是已有所悟,喚道:「小子,聽說你劍術不錯,不如舞來一段為老朽與姑娘助興?」
高恆平靜無瀾地回望了眼方白,便回身隱入花樹之間,片刻再回來時手中已抱著一把古雅不著雕飾的長劍。
吳鳳儀端身坐於方白身前,手中執著一顆白子,尤未落定,目光已在高恆身上定格。
花樹間,青衣長衫,翻飛飄遙,如只大蝶般翩然飛舞,優雅從容,凌然劍氣內斂,呼嘯劍聲悅耳,籟籟落英飛舞在舞劍之人周身久不飄落,每到落勢便被劍氣催發,重又悠然飄飛,而舞劍便如舞花,花海之中花落花起,此景美不勝收。
吳鳳儀疑惑地凝視著花舞間那襲飄然青衫:他是高恆嗎?
「姑娘,開局了。」方白悠然一笑,眼中翻卷著清明之色,淡雅笑容浮於臉容。
吳鳳儀羞澀一笑,低首落子,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劃過高恆漫舞身姿:真好看。
方白突然哼了聲:「小子,你這什麼劍法?捉捉蝴蝶,捕捕花還行,哪有一點劍者之氣?」
高恆身姿不落,羞赧一笑,「劍氣傷花,把這繁茂之花催落,豈不大煞風景?」
方白似是不屑地哼了聲,沒再說什麼,繼續落子。
棋盤另一方,吳鳳儀心潮不知何時不受控制地澎湃:他如此惜花?
每到白子落定,吳鳳儀便忍不住地悄然望向高恆一眼:他是高恆嗎?那身影為何如此熟悉地陌生?
片刻,漫妙舞姿飄然收勢,這方一棋定局。
吳鳳儀頹然嘆口氣:「鳳儀棋藝拙劣,輸得心服口服。」
方白微微一笑,「姑娘謙虛,誰輸誰贏,老朽心知。」說著望向高恆,嘆道:「這小子就從不耍詐,每次都贏老朽,而且還讓老朽輸得很慘。」也就他一人敢如此大大方方地贏,堂堂正正地提賭約。方白想至此不由吹鬍須,瞪了一眼高恆,「瞧瞧人家姑娘多知道敬老?」話雖如此,方白怒目之中還是隱有濃得化不開的欣賞,這也是他願意幫高恆的原因。
就在前夜,高恆找到他說是有事要他幫忙,然後二人便以五局三勝為約,結果他連輸五局,覺得面子掛不住,便耍賴說他老眼昏花看錯了位落錯了子,這一下直下了一夜再加一天,結果,可想而知,他輸得很慘,慘得不願再提,便以讓高恆不得宣揚此事為由答應高恆,這才上演了杏花林悠然對弈的一幕。
吳鳳儀愕然地望著方白,看不透這名老者,他是大賢,身份尊崇,此等言行反到像個耍脾氣的長輩,而非高高在上令人不可逼視的賢者,太子太傅,但更令吳鳳儀錯愕地是方白的話,似是高恆並不給方白面子,他的棋藝她的知道的,與他下棋從來都是他輸,可與方白對弈,多少可看出些老者的棋藝,不高但也絕不低,那……高恆為何每次都輸給她?
憑心而論,能勝方白並不是那麼容易,而他卻每次都贏,而且還贏得很徹底,他的棋藝……到底如何?
吳鳳儀心潮不可言喻地翻滾著,澎湃著,一個聲音在她心底一遍遍回蕩著:他到底是怎樣的人?清晰地俱已迷茫,心間已成固形身影,那個往日心胸狹隘,不可一世的身影忽然之間漸漸模糊,讓她突然感覺那麼的不安,從小一起長大,玩到大的人,怎麼就在這短短的一時半刻之間,一切變得那麼陌生?這突然而至的一切讓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