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語花
且說傅清初,在木生別院拔了五天的草,終於得以返回東宮。回去那日綠蔓高興壞了,特意去司饌處買了幾道好菜,為傅清初接風洗塵。
「這些天害你擔心了,」傅清初不好意思道。
「沒有的事,姐姐能回來,我也開心。」她看著完好無虞的傅清初,綠蔓感嘆道,「殿下真是大人大量,換作是別人都不知道會怎麼樣。」
是啊,換作別人,傅清初早死了。
「只是日後我不做司閨了,要去司饌當差。」傅清初道。
「為什麼?」綠蔓不解,「讓你去司饌,不是殺雞用牛刀?」
「犯了錯,是得受懲罰。」傅清初言簡意賅道。
綠蔓嘆了口氣,「也行吧,日後咱們要點吃食,也不用花高價去買了。」
聞言,傅清初有些疑惑,「這幾道菜你花了多少錢?」
后廚的人會在採買的時候賺些回扣傅清初是知道的,她就想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回扣。
「唉,不說這個,咱們開心就行。」綠蔓不以為意道。
「說一說嘛,我被罰了半年的俸,看看哪一日才能請你吃上一頓。」傅清初笑道。
聞言,綠蔓亦是笑,「雞五百文,魚三百文,白菜豆腐湯和莧菜各一百文。」
「這一頓飯就花掉了你一個月的俸祿?」傅清初驚訝道。
「他們說去年乾旱,收成不好,東西是要貴一些。」說起這個,綠蔓方才覺得這些東西是有些貴了,「哎呀,也不成成天吃,貴就貴點吧。」
去年乾旱傅清初是知道的,但是米都才賣五文一斤,一隻雞就賣五百文,他們這回扣,未免也太高了些。
她這哪兒是去養豬?分明是去抓豬。
雖說傅清初去司饌處是貶謫,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忤逆太子關了幾天就沒事了,可見太子不是一般的器重,所以誰也不敢輕看了她。
到職那天,司饌的人都到齊了,老老實實介紹司饌的情況。
「我聽說,有從司閨處借調過來的宮女,是哪幾個,上前我看看。」傅清初看著眾人平靜道。
「回司饌,昨日司閨處說要打掃藏書閣,重新鋪置案幾帷幔,人手不夠,故將人召了回去。」掌食李敏答道。
聞言,傅清初笑了笑,「也是巧了。」
見眾人沉默不語,傅清初也沒再追問,看著眾人笑道:「三月二十是皇後娘娘的五十壽辰,殿下要進獻壽桃,殿下希望今年做得精巧些,就辛苦李掌食了。」
「不辛苦,全憑司饌調遣。」
雖說東宮的一切內務,皆由詹事府負責,但畢竟詹事府管的事多顧不過來,太子生活上的許多事,也都由內宮的女官與太監們打理。比如這次太子要向皇後進獻壽桃,李敏便說詹事府送來的東西都不好,需要重新買。
傅清初看了呈上來的預算,忍不住笑了,「這麵粉吃了是能成仙怎麼的?竟然賣二百文一斤。」
「回司饌,白案師傅說這次準備做一棵壽桃樹,其他麵粉的張力不如新安精面,做出來既不好吃也不好看。」李敏沉聲道。
傅清初想了想,「我知道了,這就去找蘇司閨批示。」
內宮額外的銀錢,皆由司閨處管著,要拿了司閨的蓋的印,才能往司則處領銀子。
蘇君若看著傅清初拿來的條子,讓陳掌正蓋了印,拿給傅清初。
「我聽說他們今年要做蟠桃樹,聽起來確實別緻。」蘇君若笑道。
「殿下盡孝心,馬虎不得。」傅清初亦是笑道。
說起這個,蘇君若不由得嘆了口氣,「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只是,可憐你了,因為父母之事才淪落至此。」
傅清初剛開始覺得蘇君若這人只是有些高傲,畢竟出身世家,看不起別人也是正常。可隨著太子對她越器重,她就越發覺得蘇君若對自己的敵意太甚,總是挖坑給她跳。
故意戳穿她與沈琢的事,說她忤逆太子該打該殺,這次又提起她家的事,她不能說自己家是活該,那還能說什麼?覺得自家無辜?那就不是說聖上與太子冤枉好人?說聖上與太子昏庸?
看似雲淡風輕沒說幾句,但事兒卻沒少挑。
傅清初看了她一眼,笑道:「前幾日御膳房鬧了耗子,我本想說捉只貓來抓耗子,誰曾想林嬸兒養的那條狗一口就把耗子給咬死了,我算是第一次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聞言,蘇君若登時變了臉色,但是顧及眾人都在場,不好發作。而傅清初才懶得搭理她,轉身走了。
她傅清初向來不是什麼麵糰子,什麼人都能揉捏,之前想著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但蘇君若這明槍暗箭的,處處想讓她死,這面子,不要也罷。
蘇君若滿臉恨意地看著傅清初,「我倒是看你還能猖狂多久!」
……
而司徒策這邊,聽了傅清初近日來的彙報,倒是有些驚訝,笑道:「我以為我們傅司饌胸懷大志,沒想到這種廚房裡的瑣事也清楚得很。」
「姑娘家,總得要學習如何持家。」傅清初理所當然道。
雖說她有大丈夫之志,但是這世上哪兒會允許姑娘家在外邊拋頭露面?她的滿腔熱忱,也只能用在管家之上。她也才對物價如此清楚,最起碼對半年前的物價是清楚的。
說起這個,司徒策轉眼看著她,「聽說你與沈之修若不是因為趙王謀反之事,應該已經成親了?」
傅清初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卻也老實回答:「是的。」
「學持家是為嫁入沈家做準備?」司徒策笑著問。
「如果嫁到別人家什麼都不會,家母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她雖說垂眸說的,但語氣卻認真得很。
聞言,司徒策笑了笑,「委屈你了。」
傅清初不明所以,轉眼看著他,「委屈?」
「是啊,能做巾幗宰相的人,卻只能圍著鍋台轉。」司徒策淡淡道。
傅清初聽了這話,不由得有些驚訝,遲疑道:「殿下認為臣能做巾幗宰相?」
司徒策認真想了想,「但還得歷練歷練。」
雖說沒有肯定,但傅清初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不由得將背挺得更直了。司徒策見了,掩唇輕笑,「第一步要學喜怒不形於色。」
「哦。」她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斂住了笑容,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可是在殿下面前,不能裝模作樣啊,那是欺主。」
聞言,司徒策嘴角的笑意更深,「傅清初啊傅清初,我是沒看出來,你竟然如此油嘴滑舌。」
「能讓殿下開心,是臣的榮幸。」她一臉認真。
司徒策笑而不語,轉眼看著廊外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見兩隻鳥兒正在枝頭嬉戲玩耍,心中歡喜更甚。
傅清初見他看著鳥兒出神,壯著膽子問道:「殿下,臣有一事請問。」
司徒策轉眼看著她,「何事?」
「您的婚期在什麼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司徒策雖是不解她為何對自己的婚事好奇,但也和聲答道:「六月初六。」
「聽說太子妃是您師妹?」她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問。
他點點頭,「程中書的女兒,算是我師妹,你應該聽過。」
中書令程岸,太子的老師。
「聽過聽過。」她忙點頭,笑道,「臣也無甚賀禮可送,但臣女紅尚可,若是殿下不棄,臣可綉一床海棠春鳥的被面給殿下做賀禮。」
「那得多費眼睛啊。」司徒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想送禮,還是送工程量如此大的東西,畢竟海棠春鳥,一聽就得綉滿整個被面,想想就眼花。
「臣的俸祿也就幾兩銀子,也買不了什麼像樣的,就這個最合適了。海棠春鳥,祝您與太子妃心意相通比翼雙飛。」她看著司徒策說的極其認真。
司徒策見她滿臉的欣喜與期待,不由得好笑,「我成親,你怎麼比我還高興?」
「您成家立業,臣不該高興嗎?您的婚事,也是景朝的喜事呀。」她莫名地看著他笑道,「況且您與太子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有情人終成眷屬,更是喜上加喜呀。」
見她說得眉飛色舞的模樣,司徒策無奈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不過被面不準綉,傷眼睛。」
「可那樣臣就沒什麼可送的了。」她一臉糾結,「綉個枕頭?」
「繡花枕頭?」司徒策挑眉好笑地看著她。
傅清初:「……」
確實不好聽。
「好了,我不要你的賀禮,你什麼時候學會不動聲色,少氣我一點就是最好的賀禮了。」他和聲笑道。
傅清初再次:「……」
這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司徒策見她不說話,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回頭望著那一樹的海棠花,笑道:「綉海棠花也好。」
海棠花,解語花。
傅清初抬眼看著他,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果然,尊貴如司徒策,他心中估計也有難以言說的事,也盼著有自己的解語花。
她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她想說臣一定不負期望,但又覺得這話放肆了,她是誰啊?竟敢想做他的解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