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點
一抔黃土撒進墳里,賀蘭芝將她嬌弱寡婦的形象,表演得入木三分。
「夫君,望你一路走好,能早日投胎成人,與妾身再續今生緣分。」
【可千萬別,畜生道歡迎你~】
謝無痕聽著少女心口不一的話語,已經習慣。
賀蘭芝哭得幾乎暈厥,反而襯托得祝家夫婦活像個冷血無情的人。
「唉,也是個可憐人。」
「少夫人還這麼年輕,卻要守一輩子寡,也不知那些散播流言的人是怎麼想的。」
「欸,你看看,祝夫人居然都不落淚的呀。人吶,直到死才知道誰才是跟自己最親的。」
幾個祝家的親戚小聲議論道。
祝武宣死了,最傷心的莫過於祝李氏。
她鼻子通紅卻怎麼也落不下一滴眼淚,一股怒氣鬱結於胸,恨恨地看著賀蘭芝這個顯眼包。
在賀蘭芝即將暈過去的第三次后,祝李氏再也忍不住了:「你們幾個,扶著大少夫人去旁邊休息。」
墳地不遠處,就有一座涼亭,此時已被下人們打掃乾淨,擺上了茶水點心。
「少夫人,您別太傷心了。咱們大房還指望著您呢,您要是倒下了,大房裡的那些人可……」杏眼丫鬟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高個丫環打斷。
「呸呸呸,你怎麼說話的,少夫人身子健健康康的。」
賀蘭芝吸了吸鼻子:「你們二人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兩個丫環對視一眼,都不言語。
「我就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賀蘭芝再次重申,兩個小丫鬟這才不情不願的往回走。
直到看不見人影,賀蘭芝哭得通紅的小臉兒瞬間變得冷冰冰,從袖中抖落出兩個蘋果。
要不是供桌上的豬頭肉太大了不好藏,她高低要整點兒。
賀蘭芝擦了擦蘋果,剛咬上一口,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鈴鐺聲。
警覺如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藏起蘋果,聲若蚊蚋哭道:「嗚嗚嗚,我那雙十年華,玉樹臨風的夫君喲。」
「這裡沒有其他人。」
賀蘭芝扭頭一看,果然見謝無痕正面色平淡的走進亭子。
剛剛那突然出現的鈴鐺聲,原來是他手持的九環禪杖發生碰撞產生的。
「小師父怎麼不在前邊兒,卻來找我一個新寡?」賀蘭芝對謝無痕沒什麼好感,畢竟昨夜她就差跪在他面前求救了,他依舊不為所動。
謝無痕坐在了她對面,習慣撥弄佛珠的素手給自己斟茶。
見他這般無視自己,賀蘭芝心裡有些不舒服。
都說佛子無欲,她倒想看看這清冷如謫仙降世的男人,被迫染上七情六慾時的模樣。
想想就刺激。
「倒讓小師父笑話了。」賀蘭芝輕咳,「倘若我不在人前哭,那我大抵是要在人後哭了。」
對付不同的人,就要運用不同的策略。
她很清楚,自己的一切早就已經被謝無痕看得清楚透徹。
越是這樣,她越要先發制人,將自己剖析個乾乾淨淨。
謝無痕淡漠的眸光這才落在她身上:「理解。」
只兩個字,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賀蘭芝以前見過的那些僧人,哪個不是慈眉善目的,偏他清冷如玉,那雙如墨的眸子更是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小師父,前面是忙完了么?」賀蘭芝又問。
謝無痕手中佛珠不斷撥動:「並沒有,貧僧只是來此休息一會兒。」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雖然知道她是假哭,但她剛剛那傷心欲絕的哭聲令他心底隱約有些不舒服。
竟因為不該有的擔憂,不由自主的跟了過來。
賀蘭芝肚子餓得咕咕叫,可見謝無痕一直坐著並無半分離開的意思,只好背過身去,從懷中掏出那兩個貢果。
「吶,給你這個。」
果子鮮紅,伸到他面前的小手蔥白如玉。
【不要接,不要接。我吃一個可吃不飽啊。】
賀蘭芝腹誹,這可是她花費了大力氣才弄來的果子,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席。
謝無痕心底好笑,他並不慣著她,接過那果子就咬了一口:「多謝女施主。」
【……】她原本姣好的容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不是,這臭和尚懂不懂人情世故呀,不會謙虛一點么?
賀蘭芝恨恨的咬著蘋果,早知道她就不分給他了。
「祝武宣雖然平日紈絝,但不是分不清大是大非之人。」謝無痕淡淡開口,「況且常人也不會三個日夜都不下床。」
賀蘭芝愣了愣,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個。
明明曖昧不清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就顯得格外正經,彷彿只是一件小事。
「可是,那三日我確實聽見……」
她耳尖染上一抹殷紅,誰叫他們聲音實在太大了,她那三日只見那屋子進進出出好些女子,連睡都睡不好。
【不對,祝家分明已經封鎖了消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謝無痕無視了她心中所想,輕咳一聲:「不如想想,你嫁到祝家究竟妨礙了誰。又或者,祝武宣得罪了誰。」
原來祝武宣的死,並不是意外,倒是一場謀殺。
也是,正常人誰會這樣。
賀蘭芝之前總把心思放在如何揭穿祝武宣死因這件事上,看來她還得查一查究竟是誰害死了祝武宣。
「多謝小師父提點。」她微微一笑。
【知道了又如何,我總歸是要離開的。】
謝無痕緩緩起身,修長指尖撣了撣左臂袈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山中多瘴氣,女施主小心,莫要讓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