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師徒赴京城
一
「謝相才，之前聽樓媽講過好些個男歡女愛的故事，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哪個嗎？」
日將落西山，最後一縷斜陽穿過烏衣巷口，驚動了幾隻安居在老宅檐下的燕雀。
月瀅一步三回頭，最後站定腳步，望向巷口夕陽餘暉，出聲問謝相才道。
謝相才駐步，沉吟片刻，微微搖頭，「莫非是什麼愛而不得的故事？」
月瀅白了謝相才一眼，隨後兩眼放空，輕聲道，「不是愛而不得，而是……」
話說到一半，月瀅賣了個關子，「嘿嘿，不告訴你！等我出關之後，再與你說吧！」
謝相才輕哼一聲，旋即抬頭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月瀅輕輕點頭，她側過身，半邊身子映著斜陽，靜立半晌之後輕聲念叨著，「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二
謝相才將月瀅送去閉關之後，便是回到養劍閣中運氣練功，期間還修習了幾次七師兄傳授的功法，以及其餘師兄傳授的「看家本領」。
過了幾個時辰，還未待得天明，他的房門卻是被人敲響。
謝相才收功起身，對著窗前銅鏡整了整衣衫，隨即推開房門。
屋外，是一張久違的面孔。
五公子慕容明珠。
謝相才有些驚喜地看著對方，「五師兄？這麼早怎麼想到來找我了？」
慕容明珠伸出大手揉了揉謝相才的腦袋，笑著說道，「小師弟，師父讓我來找你！」
謝相才有些不解，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問道，「找我？師父找我何事？」
慕容明珠正色道，「小師弟，如今你成功躋身五境，師父準備帶我倆去京城。」
謝相才瞪大雙眼，嘴巴微微張開，「去京城？去京城幹什麼？」
慕容明珠臉頰之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他沉聲道，「去接燕兒回清夢城。」
謝相才嘴巴緩緩閉上，沉默片刻后輕輕點頭，「何時動身？」
「天亮動身，小師弟你穿好衣服帶好裝備，一個時辰之後我與師父在城門外等你。」
慕容明珠留下這一句話后，身形便是化作一線模糊，朝著城門之外掠去。
謝相才心中還未做好前往京城的準備，畢竟當初在東風城的時候，七師兄多次與自己說過京城之中兇險萬分、高手如雲，若是日後不可避免地要前往此地，定然要做好十全的準備。
此番前往京城聽五師兄說，是師父的意思，既然師父已是做好打算，那做弟子的只得遵從。
謝相才輕閉房門，從櫥櫃中取出一套從未穿過的精緻黑色袍服，用一根綉有深紅色圖紋的束腰束住腰腹。
少年接著將劍鞘負於身後，走到窗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剎那間掠出房間。
白玉城門之外，兩道身影錯落而至，一前一後，前者白衣鳳袍金紋雕琢，頭頂高冠腰懸美玉，後者甲胄加身腰佩長劍。
謝相才很少見到穿著如此正式的虎頡，一時間不由愣在原地。
虎頡自然地轉過身來，鄙夷地將謝相才打量一番，看到他的衣著之時，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慕容明珠緊接著走上前去，將手中握著的玉佩系在謝相才腰間，隨後笑道，「小師弟，那我們出發了？」
謝相才輕輕點頭，跟著慕容明珠躍上一輛八駕馬車的前驅位上。
兩人端坐在座位之上，不遠處的虎頡面色坦然，緩步上車。
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泰然自若，鳳袍高冠加身的虎頡，此刻有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在一眾城中百姓的目送下，馬車緩緩朝北駛去，前有禁軍開路，後有清夢城高手殿後。
「什麼狗屁衣服，硌得老子生疼！」
馬車之中的虎頡還沒堅持多久，便是罵罵咧咧地出聲，將一身鳳袍卸下，同時也將高冠隨手丟在腳邊。
馬車之外的謝相才師兄弟兩人聞言，相視一眼，無奈搖頭。
趕路途中，車廂之內的虎頡自從那句抱怨之後，便是一言不發。
謝相才在晃悠的馬車上有些打瞌睡，將睡未睡之際一道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老五老八，十里之內有幾個雜碎，你們倆去解決一下！」
這道聲音由虎頡的心聲傳入謝相才與慕容明珠的耳中，兩人對視一眼，一齊點頭，身形霎時間消失在馬車之上。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兩人的身形再度出現在前驅位上，衣衫髮絲仍舊整潔如初。
慕容明珠將斬龍劍插會腰間，偏頭看向一旁的謝相才咂舌道，「嘖嘖嘖，小師弟，有句話三師兄和我說過，叫做什麼『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以前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今日一見小師弟身手，方才明白啊！」
謝相才撓了撓頭，「五師兄謬讚。」
車廂之內，不老仙怒罵一聲，「兩個小兔崽子，別打擾老子睡覺！」
大吼傳出，兩人立刻將嘴中將要吐出的話咽回肚中。
三
「報——」
萬機閣大殿之外，手持狼毫拂塵的報事太監吆喝著。
「進。」
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自大殿緊閉的房門之內傳出，殿外太監聞聲推門而入，跪伏在地。
「閣老，清夢城城主虎頡攜帶兩名弟子已經動身前往京城了。」
玄椅之上的花甲老人將手中毛筆擱置在硯台之上，輕輕抬頭，雙眼微眯其中寒芒閃爍。
「帶的是哪兩名弟子？」
「回閣老，是五弟子慕容明珠和八弟子謝相才。」
「知道了，去通知皇上。」
「得嘞！」
「誒，對了，記得將皇上平日里掛在大殿之中的字畫全部收起來，免得虎頡過來又多言語！」
「小的知道了！」
坐在桌前原本詩興大發準備提筆題詞兩句的萬機閣老，這位在大慶朝真正算得上是手握大權、萬人之上的武相王，此刻沒來由地感到壓力山大。
偌大一個大慶朝，唯一令他忌憚幾分的，只有那深居千里之外清夢城的不老仙虎頡。
虎頡十年不上朝，一上朝便會使得朝野震動，不怕萬一只怕一萬，那捉摸不透的傢伙此番將矛頭對向自己，自己位置將會不保，修為更會不保。
閣老在萬機閣之內來回踱步，甚是心煩意亂。
他把持朝政多年，雖然暗中對遠在千里之外的清夢城心存芥蒂，但始終沒有將京城與清夢城的矛盾擺到檯面上講，所以這麼多年來虎頡也並未拿他開刀涮菜。
不過近些年來關於燕妃的事兒，閣老的大手的的確確一直在背地裡推波助瀾，甚至連燕妃與皇上當年的那場相見，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虎頡的弟子一個個天賦太過恐怖，若是假以時日等到幾人武功大成，整個大慶朝野的高手，無人能是他們八人的一合之將。
所以對於閣老來說，心頭大患並非是虎頡，而是他手下的幾個弟子，能有機會敗壞一個人的道心與修習根基，就要毫不猶豫地動手去辦。
他借燕妃之事，已經讓慕容明珠困於五境久矣，此番慕容家的這個獨子來到京城，定然要找准機會將其除掉。
只要慕容明珠一死，其背後盤踞京城許久的慕容氏族必會分崩離析，這樣一來樹倒猢猻散只是時間的問題。
閣老掌權朝政多年，雖然不曾修鍊，但是整個大慶朝的山珍海味奇珍異寶除去給皇上的那份，其餘全部入了他的肚子，即使不能使得其實力更加精進，不過維持在八境後期不成為問題。
京城之中，還有著司禮監與那個蝸居深潭久不出世的傢伙，他就不相信，饒是虎頡的實力通天，還能在他們三人手中討到好處！
只要拖住虎頡，那麼慕容明珠與小公子謝相才，便不足為奇。
閣老忽然頓住腳步，內心凜然。
記得當初密探回朝，第一次將謝相才的身世實力告知自己的時候，僅是一年以前。
然而就是這短短的一年時間，那體內勁氣雜亂不堪，性格帶有一絲稚氣的少年，已是完成了境界之上的三連跳，從原先的二境一躍成為五境高手，一手劍術更是在大慶朝用劍之人中排得上名號。
最令得閣老膽寒的是，謝相才如今只有十六歲，若是再給他十年的時間，恐怕……
這看似最弱不禁風的小弟子，雖沒有其餘幾名各有所長的公子那般讓人重視，但是如今年未加冠的他，日後定然會是虎頡門下八名弟子之中走得最遠、成就最高之人！
不能留！
一定不能留！
閣老心煩意亂到索性將大殿之中的桌椅一股腦兒地全部推倒，隨即不顧形象地掠出大殿，化為一道長虹朝天邊閃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