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楊姣的情況不好,關之涯一直到鄰近開學，才能離開，回來柏城。

余岑知道后,寒假第一次跟余成輝提出,要出門。

他手掌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蛻皮,日常使用是沒有問題。

余成輝也知道他們很久沒見,也沒說什麼,給他轉了點錢,讓他去了。

倒是白芷，拉著余岑,問他什麼時候帶關之涯回來玩。

如果不是現在楊姣不太方便，白芷都在計劃著和他們一起去陽城拜訪了。

余成輝聞言,哼一聲，「他請不動,我早說想見，人家不來。」

他對關之涯還是有意見，余岑也不好替關之涯說話,只對白芷道：「他剛回來好多事……開學之後學習也有點緊,下個假期吧……」

白芷還沒說話,余成輝突然酸溜溜道：「看看看看，這完全是人家家的人了。」

「路上有點堵，我剛到。你出來了嗎？我去哪啊……找不到路……」余岑說著，左右看了看。

關之涯聲音含笑：「剛出來。我看到你了。」

「我想你了。」

關之涯不再逗他。兩人到了榆林街，年味還沒散，街上很是熱鬧。

「後面。」

可是看他們這堵車的情況，至少再堵半小時。

余岑頭拱在他肩窩搖了搖，伸手勾他的脖子，墊腳湊近耳邊，輕緩的聲音帶起氣流，搔過耳廓。

到車站，余岑一看，果然比他預計的晚了20分鐘。

從「看你這麼帥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吧！」到「年輕真好啊，我年輕的時候也跟女朋友特別浪漫。」再到「哎呀時間太快啦，珍惜你們現在的好時候啊」巴拉巴拉巴拉。

車站人來人往，嘈雜吵嚷，不休的聲音中，余岑卻好像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喂？」電話接通，熟悉的聲音傳來。

「有什麼需要的地方，我還是會來的。」關之涯道，「我媽搬走了，我不方便繼續留在這裡。」

余岑拍開他的手，惱怒地揉揉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了……」

余岑笑了笑，沒否認。

看著前面一動不動的車輛長龍，余岑頭一回有了恨不得能飛的想法。

關之涯接住人，還嚇了一跳，繼而笑道：「不害羞了？」

司機話匣子又打開了。

「開了。」關之涯說著，突然笑了。抬手勾一下余岑耳垂，「後天就要開學了啊。」

得知他要回周楠店裡拿東西搬出去后，余岑有些驚訝，「那周姨她們……」

司機不知道是哪人，說話時尾音都在上揚，帶著讓人招架不住的熱情。

說著，他從中央後視鏡看余岑一眼，笑道：「小夥子，這麼著急做什麼啦？接女朋友啊？」

余岑：「啊？」

關之涯揉他的頭髮，輕輕吸進一口氣，「嗯，21天了。」

.

關之涯帶的東西很少，鑰匙，證件，手機，和他自己。

去車站的路上有點堵車,余岑看著時間，關之涯坐那一班車，在20分鐘後到。

「……」余岑不理他,跑了。

周圍不斷有人經過，可能特意看了他們，也可能沒看。

跑進他懷裡，用力抱住他的腰。是熟悉的溫度和味道。

反正他從來不怕在別人面前擁抱他。

不知是否馬上要見到人的緣故，余岑莫名覺得這聲音平白讓他多了一分心動。

明明是關心則亂，卻顯得自己傻乎乎的。

「嗯……」余岑皺眉，「學校宿舍現在開了嗎？」

在司機一路不停的話聲中，時間好像也過得快了許多。

余岑不在乎。

「沒有啦！馬上開學了，很多人從老家回來啊！」司機師傅道，「繞去別的路也都差不多這個情況，好不到哪裡去的！」

有人見了關之涯跟他打招呼，問怎麼今年過年沒見到他。

「師傅……能不能開快點啊？或者,有沒有別的不堵的路？」余岑忍不住道。

余岑快步朝他走去。走了兩步，甚至小跑起來。

原來太久不見一個人，真的會這麼想。

余岑轉身，遠遠地看到關之涯走過來，長身玉立，站在人群中十分扎眼，扎眼到明明周圍人流洶湧，他卻只能看到他似的。

下了車就給關之涯打電話，余岑還不知道從哪個口進去。

關之涯應該早就到了。

關之涯一一回應了，雖不算熱絡，但也不疏禮節。

余岑看著關之涯和鄰里寒暄，驀然又覺得他有點不一樣。

總覺得好像……放鬆了很多。

周楠店裡開著門，周楠如往常一樣，坐在店裡看電視劇，「歡迎光臨」的機械女聲響了老半天，她才從後面探出個腦袋。

看到他們倆站在門口，周楠紅唇一揚，笑道：「你們倆在那傻站著幹什麼？」

關之涯叫一聲：「周姨……」

話沒說完，周楠朝他擺擺手，「我都知道了，你不是跟我說過了嗎！快去吧快去吧，別到時候去學校都很晚了讓人家余岑跟著你瞎折騰……」

關之涯笑了笑，拉著余岑上樓。

樓上沒有人，周小米也不在，顯得異常安靜。

下午的斜陽透過窗戶灑進來，屋子裡被烘成暖黃。關之涯進了他房間，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的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余岑幫不上什麼忙，關之涯也不讓他動手。

余岑坐在床邊看關之涯收拾行李。

整理書架，整理衣櫃，把今天要拿走的東西一樣樣妥帖安置，有條不紊。

他身高腿長，余岑覺得自己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兩條腿在面前晃來晃去，修長，筆直，晃得人眼暈，蹲下`身時連膝蓋突出的弧度都很好看。

疊衣服都那麼帥。

眯了眯眼，余岑叫他一聲，「關神……」

關之涯抬頭，挑眉看他。

他一般不這麼叫，這麼叫的時候不一定是好事。

余岑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余岑又叫：「關之涯。」

關之涯這次回頭，看到他還對自己張開了兩隻手臂。

這種索取擁抱的姿態真是十分少有。

關之涯走過去俯身抱住他，還沒開口問怎麼了，感覺余岑臉埋在他頸窩動了動，「你真喜歡我嗎？」

這是什麼問題……

關之涯揉揉他的頭髮，「喜歡啊。」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余岑又問。

關之涯想了一下，「初三？我不確定。」

「那我那時候怎麼覺得你很討厭我呢……」余岑聲音悶悶的。

關之涯默然，繼而嘆道：「可能是因為我冰塊臉吧。」

余岑「噗」一聲笑出來。

然後又抱著他的脖子蹭了蹭，輕聲道：「那我要是一直覺得你討厭我，你是不是就跟別人跑了，那麼多人喜歡你……」

他像只小貓一樣在自己脖子那裡拱來拱去，關之涯手扣住他後頸安撫著，「可是我只喜歡你啊。」

說著，聽到余岑輕輕「哼」了一聲，關之涯好笑，「怎麼了這是？」

余岑：「你太帥了我沒有安全感。」

「突然還多愁善感起來了。」關之涯抬頭，看著余岑的眼睛親了親，很溫柔地吻他。

好一會兒，關之涯放開他，看著他半睜開迷濛帶水的眼睛，手在他腰上輕輕勾了一下，笑道：「現在有了嗎？不然你讓我——」

「不行！」眼睛猛地睜開清醒了，余岑紅著臉拍開他的手，「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去吧！」

關之涯直起身，拍拍他的頭，「再等一會兒，馬上好了。」

余岑感覺自己剛才純粹就是閑的，不想跟關之涯繼續待在一個房間里。出門溜一圈，去廚房接了杯水順便透透氣，余岑拍拍自己的臉，等臉上熱意退卻后，才若無其事地溜回去。

關之涯已經把行李收好了。

余岑回去時，看到他正把畫架從客廳搬到房間里一個角落放好。

「以後你想畫畫怎麼辦啊？」余岑靠在門邊看他。

「不會。」關之涯道，「我討厭畫畫。」

余岑一怔。

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關之涯十分明確地說出討厭什麼東西。

可是……

「為什麼？」余岑問。

明明他畫得很好，之前還畫畫送給他，還畫了那麼多向日葵。

關之涯扶著畫架沉默一會兒，才道：「關珉是畫畫的，我媽媽覺得他是一個藝術家。小時候我學畫畫……就是他教的，他誇我很有天賦。那時候他還算喜歡我們，我也還算喜歡畫畫。」

「後來……」關之涯自嘲地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頓了頓繼續道，「我討厭這種天賦，討厭畫畫，討厭從他身上得到的一切。」

余岑過去抓住他的手，皺眉道：「你跟他不一樣。」

關之涯抬眸看他，笑笑：「沒事，我早想開了。」

「不，」余岑搖搖頭，說著他抬起頭來，「你畫畫很好，這是你自己的事。以後你想畫就畫，不想畫就不畫。這一切全部取決於你自己，和他無關。他是個混蛋，他不配成為你的枷鎖。」

說著，余岑抱住他，小聲道：「我很喜歡你給我畫的向日葵的……」

關之涯回抱住他，手臂收緊，半晌，緩緩「嗯」一聲。

.

余岑陪關之涯回了學校。

還沒有正式開學，學校里一片寂靜。只有高三單獨的教學樓那裡有些人氣，提前到校的學生在自習。

「再過半年，我們就要搬到這裡面去了。」

經過時，余岑往裡面看了一眼。

高三和全校其它所有年級都不一樣，就連作息都是單獨出來的。

「緊張嗎？」關之涯拉住他的手。

余岑：「在這種氣氛下很難不緊張吧。」

教室里學生奮筆疾書，振奮人心的大字橫幅貼滿了整棟高三教學樓，每個班級后黑板上一定有巨大的高考倒計時。

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似乎就連空氣都是緊張濃稠的。

即便再心大的人，往裡面一坐，也會被帶動得精神緊繃起來。

這是環境的裹挾，是命運的必經之路。

卻也是難得的體驗，難忘的回憶。

「沒事。」余岑轉頭對關之涯笑笑，「緊張又不是什麼壞情緒，過度緊張才是。走吧走吧，趕快把東西放到宿捨去吃飯，我餓了。」

宿舍樓更加安靜，好像這一整棟只有宿管阿姨一個人。余岑不住宿舍后很少來，阿姨看到他驚訝又開心，還以為他要回來住了。

得知他是陪關之涯來的后，還頗為遺憾，又拉著聊了兩句，才笑眯眯給他塞了幾個小橘子，讓他們上去了。

余岑拿著小橘子在手裡把玩，關之涯看著他的側臉，問：「那隻貓怎麼樣了？」

「嗯？」余岑沒反應過來，「什麼貓？」

關之涯：「你之前撿回來的那隻小三花。」

余岑愣一下，震驚，「你怎麼知道是我撿的！」

關之涯：「當初你抱她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了。」

余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砸了咂嘴，才道：「因為學校宿舍不讓養貓嘛，阿姨在這養了一陣就帶她回家去了。現在好好的，身體也恢復得不錯，就是右後腿不太靈便，但也不影響她跑跑跳跳的。」

他說的時候語氣很滿足，眼睛里都帶著開心。

「你那麼喜歡她，當初為什麼不自己養？」關之涯又問。

「沒時間。」余岑搖搖頭，「我爸我媽工作都很忙，不能照顧陪伴寵物，養了太不負責任了。而且……」

余岑頓了頓，嘆口氣：「小時候我外婆家養著一隻貓的，但是後來年紀大去世了，就沒再養過了。」

說話間兩人爬到五樓，關之涯放下手中行李箱推著走，抬手摸摸他的頭，「以後有機會我陪你養。」

他話音剛落，前面不遠處一扇宿舍門從裡面打開，出來個人。

對方看到他們一驚，下一秒注意到關之涯手還放在余岑頭上，又輕咳一聲，偏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余岑關之涯走過去，江幟把剛關一半的宿舍門重新打開，瞥一眼關之涯的行李箱，問：「今天就回來住了？」

關之涯點點頭，進了屋。

余岑看著江幟，好奇：「你怎麼也來這麼早？」

「嗐，」江幟哭喪著一張臉，「我落了項作業……正好今天來學校附近，趕緊過來拿了。」

說著他看余岑兩手除了橘子沒有別的，也知道他大約是單純陪關之涯來的。

江幟頓時感覺自己閃亮起來，他想說不如乾脆你們住一塊算了，我夾在中間多難受！

「要不你搬回來唄，」江幟誠懇建議，「這不也快高三了，放東西午休都方便。」

——這間宿舍我可以騰給你。

最後一句江幟沒說。

記憶又翻湧上來，余岑聞言蹙了蹙眉，搖頭：「不了，不想住了。想住當初我就申請換宿舍了。」

當初？江幟一愣。

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江幟突然想起來，上次關之涯冷不丁問他想不想換宿舍的時候，不就是……

余岑搬出去之後！

一切都明晰起來！

原來那時候他們就有一腿了！

但凡當時他敏銳一點，他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樣子！室友的八卦卻要從論壇知道！

余岑說完，看到江幟精彩紛呈的臉色，不由問：「怎麼了？」

江幟痛苦地搖搖頭，「現在就是後悔。」

後悔我這雙眼睛不夠亮，導致我現在這麼亮。

余岑不解地看著他。

關之涯正好放下東西，從屋裡出來，聞言也看向他。

江幟承受著他們兩人的視線，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多功能浴霸。

「我要回去做作業了。」

丟下這一句，江幟轉身走了。

余岑看著他的背影，心說怎麼奇奇怪怪的……

關之涯鎖好門，拉回他思緒：「先去吃飯吧。」

吃飯時，余岑才知道剛才江幟為什麼突然反應那麼大。

「咳咳……咳、咳！」

余岑被嗆到，有些狼狽地把手裡的碗放下。

「慢點。」關之涯遞給他一張紙巾。

余岑一張臉漲紅，也不知道是嗆著了憋的還是怎樣，拿起一旁的飲料灌了一口，才把氣順下去。

「你，你……」

余岑抬眸看關之涯一眼，你了半天，又沒說下去。

那時候他們倆八字還沒一撇，他就跟人家說換宿舍……

他想幹什麼！

余岑心中腹誹，滿臉通紅。

這個事不能細想，余岑強迫自己忘記。

偏偏關之涯還要來問：「臉怎麼一直這麼紅，還難受嗎？」

余岑抬手用手背貼貼臉，快速掃他一眼，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能這麼泰然自若地說出這種事。

我想多了？

不。不可能。

余岑快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關之涯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麼正經！

看著他面色變幻，不知道在腦補些什麼東西。關之涯好笑：「想什麼呢？我當時提換宿舍，就是想萬一你還願意來學校住，我可以就近照顧你。我不放心你和別人住一起了。」

「現在么……」關之涯垂眸，沉吟片刻，「的確是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

余岑睜圓眼睛看他。

又聽關之涯道：「我覺得我們可以更進一步了——」

「我覺得不行！」余岑忙開口打斷他，眼睛睜得更圓，小聲道：「怎麼也得等高考之後吧……」

關之涯沒說話，含笑看著他。

余岑：「……」

「……」

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蹭」一下站起來，余岑轉身就走，「不吃了！」

關之涯付了賬追出去，看見余岑就站在店門口等他。

走過去，剛要說什麼，余岑立刻扭臉走人。

關之涯只好跟上去。走了一段，覺得他大概可以聽自己說話了，伸手要去拉他，又被余岑一錯身閃過。

「去裡面看看。」余岑覺得自己還需要冷靜一下，轉頭就進了一家店。

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家書店。

應該挺能讓人冷靜的。

然後他就看到門口書架上一排書，其中一本：《青少年心理——戀愛兩三事》。

余岑：「……」

感覺到身後關之涯接近，余岑抬手一指，「去反思三分鐘。」

說著自己走了反方向。

這家書店真是不正經，現在只有練習冊能讓他冷靜。

余岑找到教輔區，看了一會兒，終於冷靜下來。

下學期新開學，正好買幾套卷子做做。余岑看著書架上眼花繚亂的各種套卷，習題集，挑著拿了三本。

又都給關之涯拿了一份。

關之涯就在他站的這個書架對面，余岑剛才就看見他了。

拿好東西走過去，余岑決定這次就原諒他了。

走近才發現，關之涯看著書架上一本書，有些出神。

余岑這才注意到，書架這一面已經是競賽區，有各科競賽的拓展參考書。

關之涯面前那一堆，就是分門別類放著的幾何數論不等式。

收回視線，關之涯看向余岑，「好了？那我們走吧。」

余岑不動，問他：「還想不想考競賽？」

關之涯知道他是看見了，搖搖頭：「其實我考不考都一樣。」

「但是你很喜歡的吧？」

關之涯從初中開始被老師發掘去學競賽，一個好苗子一直培養到現在。高一考聯賽省一第二名的事余岑完全不學競賽都知道。

「當初你不能去，已經耽誤一年了。」余岑道，「現在也不晚。」

關之涯看著他沒說話。

「去吧。」余岑抬手，抽出一本最新一期《中等數學》，「去給我拿塊金牌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人，卡文魂。

卡文烏龜人下人。

每天寫，每天刪。

廢稿一萬一千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