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春意闌珊(四)
第二十章春意闌珊(四)
車輪碾在山道上,帶起一路碎葉石子飛,公主纖細身影盪在燭火里,愈發楚楚可憐。
蘇涅辰卸了披風,想搭上對方肩頭,卻不想霜雪轉身躲開,「留著給駙馬想照顧的人吧!」
果然氣在此處。
她放低姿態,陪笑臉,「公主,這本來就是暖鶯拿給我的啊,屬於殿下。」
霜雪不接話,半晌哼了聲,「給出去的物件,我也沒有要回來的習慣。」
「臣也沒說要還回去,只是夜晚風大,借公主穿一下,等回府還要收回來。」
「收回去——你也說得出口。」一把拽到手裡,兩三下穿好,「我的東西即便砸了,也不隨便給人。」
蘇涅辰啞然失笑,看來自己把公主氣得不輕,已經開始胡言亂語。
她知道她處處為自己謀划,心早就軟得很,伸手替對方繫緊玄色飄帶,柔聲細語。
霜雪笑了笑,挑眼看夜色濃郁,小田舍奴心裡始終沒自己吧。
「殿下與我成婚沒幾日,天天受委屈,我果真無用,臣配不上殿下。」
她若是妖,她便是被魅惑的眾生。
「我都沒說,你就答應。」被對方獃獃的模樣逗樂,霜雪噗嗤笑出來。
霜雪不吭聲,懶得搭理。
匆匆一年,很快便過去了。
繞來繞去又繞回來,霜雪嘆口氣,總也邁不過這個坎。
竟還扯出皇家與楚月,還不如給自己下跪算了,她無奈地扭過臉,接著道:「得了,說正經話!我與駙馬已然是一家人,今後自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咱們的親事確由皇家擅自做主,總之你我以一年為約,此期間必要做出樣子來,恩愛兩不疑,至於一年之後,若將軍仍覺得彆扭,便一拍兩散,如何?」
正合蘇涅辰心意,她一個女子乾元,肯定無法高攀公主,這樣再好不過。
蘇涅辰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臣的命都屬於楚月,屬於公主,當然——什麼約定都可以。」
「胡說什麼!」賭咒的話還未講出口,眼前人已經忍不住來攔,「好端端發誓,存心做孽啊!知道就成了。」
「好,我與殿下一言為定。」
「我不喜歡杏,平時只吃桃子。」
逃避也不是辦法,她並不想以二人年少之事博愛憐,再說對方早就忘記,不如擺到明面上講。
一顆黃澄澄杏子遞到眼前,皮薄水嫩,新鮮可愛,她餘光掃過去,正對上蘇涅辰笑得招人,「公主餓不餓,晚宴都沒吃幾口,路還長,我的手很乾凈,嘗一下。」
蘇涅辰一愣,公主竟與自己一樣,小的時候一口杏也吞不下,但自從成為十公主的侍從,對方特別愛春杏,幾個月下來,她便能吃幾個。
「少將軍,咱們做個約定吧。」公主淡然一笑,燭火投影在霧水眸子里,璀璨晶瑩。
蘇涅辰像被施了法,痴痴點頭。
「殿下,臣從小長在塞外,許多事不懂分寸,但絕非有意,今日看十公主身上單薄又哭得可憐,才將東西給出去,並沒別的心思,殿下千萬別在意,臣發誓,從今以後身上的東西大大小小,一針一線都不給人,若違此誓,我——」
對方也耐心得很,兀自剝了皮,用手帕擦淨餘汁又送過來。
答應得竟如此乾脆。
「桃子過幾天就有,我也喜歡,到時讓公主吃個夠。」她笑得開心,順手倒杯茶,自己先抿了抿,「還好茶不冷,殿下喝點。」
少將軍果然不拘小節,霜雪接到手裡,瞧著對方碰過的茶杯發愣,哪有人試溫用嘴,還直接塞給自己。
人家是真不懂什麼意思。
「公主不想喝?溫著呢,臣方才試過了。」蘇涅辰一副認真樣,「要不,臣再試試。」
霜雪無語,輕輕沾下唇,臉又紅到脖頸,不知是不是太敏[gǎn],總能嗅到對方信引。
如今加了酒氣,更讓人發慌。
公主臉色變來變去,紅撲撲像樹上結的果子,惹得蘇涅辰移不開眼。
扭過臉更好,可以無所顧忌地欣賞。
一年啊!樂悠悠想著,還可以瞧上一年,時間很長,她知足。
夜已三更,漫天墨色盡染,馬兒也困頓,蹄子放慢,晃晃悠悠。
霜雪止不住打盹,身邊人手輕輕一勾,身子便落到懷裡,蘇涅辰以腿做枕,將公主的頭擺正,又把披風遮好,吹了燈,囑咐外面的車夫與暖鶯換著驅車,才心滿意足閉上眼。
回到家時天已蒙蒙亮,公主睡得熟,她便抱著回到棲鳳閣,仿若懷裡是只小貓兒。
皇家車隊是在第二日午後才返回京都,天子還沒下車,便聽到大太監高文薈悄聲附耳,隨即臉色一沉。
「去,把龔掌固給我叫來。」
十公主才出門就弄傷腿,虛弱地連馬車都下不來,身為未來駙馬爺竟半點不上心,這門親事本也是無奈之舉,龔逸飛這小子太氣人!
不大會兒,侍衛急匆匆回來,跪下道:「陛下,龔掌固不在——」
「不在!」天子冷笑,小小掌固倒比自己還忙,「不在家裡,不在宮中,還是壓根人沒了!」
陛下怒氣沖沖,侍衛不敢吭聲,一邊的高文薈挪挪身子,這種時刻就得他來做和事佬。
「陛下才從靜水祭祀歸來,肯定累了,無需為小事煩心,依老奴來看,掌固八成也找地躺著吶,明日自然會回話,十公主那裡老奴問過御醫,不打緊。」
皇帝蹙眉,找地方躺著——秦樓楚館,花柳巷吧。
京都南邊,矗立著一片私家園林,似田園村舍又有林泉丘壑之美,起伏斷續的山林與花草交相輝映,時不時傳出鐘鼓之聲,琵琶管弦絲竹樂,一派綺麗奢靡之景。
此乃楚月最有名的煙花之地,卻又不似普通聲色場,大都是貴族們在外收養的坤澤美人。
其中一座碧春園,洗秋齋內跪著位年方十二的女子,身穿素紗娟衣,柔軟身體如藤條般若隱若現。
前方坐著兩位年輕公子,上官梓辰笑了笑,倒杯茶遞給旁邊的龔逸飛。
「掌固今日可是貴客,我們家的這個破園子好久沒來人了。」他挑眼看了下女孩,吩咐道:「萁雨兒,快來給掌固敬茶。」
女孩嗯了聲,將案几上的茶端起,顫巍巍送到龔逸飛手邊。
滿頭烏髮被一根珍珠簪挽起,眉眼如畫,圓潤臉上是雙總帶著怯意的眸子,整個人溫順得像只綿羊。
龔逸飛接過茶,心裡不舒服。
萁雨兒本就是他的人,不知被哪個多嘴的東西說到尚書令跟前,上官梓辰還拿對方繡的鴛鴦荷包來要挾,存心和自己過不去。
「起來吧。」他不自覺壓低聲音,一口茶沒喝又放下。
上官梓辰看破不說破,當然知道龔逸飛氣不順。
萁雨兒只是尚書省與御史台鬧矛盾的由頭,上面兩個老頭除了為一塊寶地,主要還是皇帝想分尚書省的權,久在官場,眾人心裡明鏡般。
但朝堂爭鬥並非一兩日就能分出勝負,他此時最受不了十七公主的蔑視,蘇涅辰不過是個新封的大將軍,楚月核心兵權還分南北大營,難道蘇家能一手遮天!
上官梓辰清清嗓子,面色依舊溫和,「我家這個宅子長年沒修,屋裡濕氣重,萁雨兒在這裡住不慣,聽說掌固在外面屋子多,不知能不能借一間?」
如此好心,龔逸飛冷笑,無功不受祿,現在落下人情,肯定還要還。
才幾日不見,對方臉色越發蒼白,她跟著自己多年,何曾受過這般委屈。
上官梓辰心裡樂,果然是個多情種,憐香惜玉得很。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龔逸飛酒勁上頭,曉得被對方抓住死穴,直接開口,「上官侍郎,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違背父意將萁雨兒還給我,在下心裡清楚。不過嘛,我與十公主的親事乃皇帝首肯,即便我在外風流,開幾個府,養上百個坤澤也不會取消,只怕幫不上忙。」
對方笑出聲,端酒杯一飲而盡,能如此坦白挺好,「掌固爽快,我也不藏掖,退親這回事當然你說了不算,需要十公主來。」
龔逸飛一笑,此人未免異想天開,十公主素來膽子小,他可不覺得她會移情別戀,還是和自己的十七妹夫。
「此事交給我來辦,龔兄只要配合在下就好了。」
上官梓辰卻胸有成竹。
「侍郎,別怪我多嘴。」龔逸飛諱莫如深地笑笑,「十七公主雖然只是一個坤澤,但性子可不溫順,再加上已經嫁給蘇涅辰,真不好惹。」
對方沉默,不停飲酒,上官梓辰心裡有數,上次去蘇家拜訪,他刻意釋放乾元信引,雖然被蘇涅辰壓制,但已瞧見公主明顯不適,若兩人真如表面的佳偶天成,十七公主應早被蘇涅辰標記,又怎會如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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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