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面桃花(六)
第四十九章人面桃花(六)
十七公主起身剪燈,重新回到榻上。
伸手環住枕邊人,聽對方均勻的呼吸聲起伏,低聲囁喏:「你這個不老實的,我就知道又去見十姐姐,不管什麼理由,已經有妻子還亂跑,等這次好了,絕不饒你。」
她湊過去聞她脖子后腺體,幸而乾乾淨淨,若有別人信引,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
「去死牢——」
又無奈又氣,忍不住咬牙。
蘇涅辰迷迷糊糊,身上的潮熱逐漸退去,腦子裡全是分崩離析又連綿不斷的畫面,自己收到十公主紙條,曉得對方要自縊,一時情急,來到摘星樓。
卻見樂姚緩步而來,她瞧她淚水瑩瑩的眸子,忍不住勸慰幾句,正想說霜雪早有對策,忽地心神恍惚,耳後腺體仿若撕裂,一股迷香直入肺腑,她心口狂跳,再看對面人,竟變成十七公主模樣。
當時就曉得自己中蠱,想離開卻挪不了步,樂姚與霜雪的臉在眼前不停重合,分離,她看她褪去蟬翼衫,露出彎月般肩膀,竹色袔子掩住一汪雪白。
空氣中的信引騰然而出,茫茫然不知方向。
思緒越來越不受控制,抬眼已滿是霜雪的模樣,對方步步緊逼,淚光瑩潤,青絲散亂,修長雙臂就要環住她的肩膀。
白凈如紙,沒有任何瑕疵,她猛地回過神,想到十七公主的手,為自己從摘星樓跳下之後的手,滿是傷痕。
「不是長的痣,是受傷,被花瓶划傷。」
還有那一顆血珠子。
這會兒倒很像小時候了,總愛哭。
定是擔心自己,落的淚。
「我沒好,都沒治怎麼好。」身子壓過來,半點沒退後的意思,吻得愈發急促,「你給我吃點葯——就成了。」
「公主!」她伸手推開她,用盡全力保持冷靜,「小時候的事,已經過去了,但我永遠都是公主的親人,我——」
身體如著火,一瞬間蔓延至四肢,眼前的身子太溫軟,如玉潔白,似雪清涼,讓人恨不得擁在懷中。
「公主——」蘇涅辰將熟睡中的霜雪擁入懷中,鼻尖蹭在香氣四溢的腺體,茉莉花味泌人心脾,聞得久了還有一絲冷香,眼角掛著幾滴淚。
小時的事她自然清楚,若不是由於那一段舊情,她也不會對她格外留意,更不必今夜冒失闖進宮,再度來到禁地摘星樓。
但那不是霜雪的信引,心裡清楚。
怨不得高高在上的十七公主會對自己青眼有加,總處處維護,原來人家早就認出來,可她為何如此笨,竟沒發現小時候那個倔強的小公主就是對方。
「夫人,我有點冷啊。」心內翻江倒海,貪婪地把嬌美身體融入雙臂,嘴唇順勢而上,吻住對方腺體。
蘇涅辰本能地後退,卻仍被那雙蜿蜒手臂纏上,坤澤香氣繚繞,蘭花信引沁入每寸肌膚,就快喪失理智,急火攻心之時,忽地伸手挾制住對方手腕,樂姚輕輕叫了聲,引目光落到掌心。
好傻啊,蠢得夠嗆。
霜雪睡得正好,突然被人熱吻,嚇得睜開眼,「你——好了嗎?剛好就不老實。」
身體不聽使喚,轉眼對方已湊到近前,吹起如蘭,輕柔話語飄入耳畔,「將軍,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心悅於將軍,從很小的時候,咱們就認識,你——還記得嗎?」
蘇涅辰打個激靈,猛地張開眼,渾身濕透。
輕紗帷幔嚴絲密合,緊緊包裹住床榻,月光灑在庭院中,透過步步錦窗,落了滿屋光華。
她翻個身,瞧見十七公主美麗的臉,此時此刻柔情百轉,千言萬語,無處凝噎。
大晚上發瘋,哪有人沒事找葯吃。
霜雪無語,狠心推開,臉頰紅朴朴,暗夜裡都看得清,迎上身邊人一雙情/欲翻滾的眸子,太曉得此人的壞心思。
她才不能依著她,又糊弄過去。
「駙馬冷靜點,我找人給你看過,一點事也沒,只不過才與外邊的坤澤親昵一番,要多多休息才行。」
張口胡說,她曉得她胡說,真要相信這種鬼話,也不會還躺在自己身邊。
但是生氣啊,誰能不氣,若換過來,她早就瘋掉。
「夫人,你找的大夫不成,我怎會與外邊的坤澤親昵,就算被打死了,屍骨無存也不能,到底是誰在說我壞話,刻意中傷,肯定對公主有別的心思,存心不良。」
簡直倒打一耙,霜雪差點氣笑,「豐抒羽還不成嘛,將來翰林醫官院掌院的接班人,才不會亂說。」
蘇涅辰哦了聲,刻意拉長聲音,「豐御醫人品清貴,一般不會亂講,但要是被情所困,也就難說了。」
「你還說他,到不看自己做的事。」邊說邊往外去,看樣子要睡暖閣,「誰為情所困,還說不準吶!」
蘇涅辰一下子心慌,原是玩笑話,多少有點吃醋,可沒想拱火。
她也曉得今夜發生大事,不好隱瞞,連忙將心愛的夫人拉回來,低聲下氣,一本正經,「夫人,我都坦白,你彆氣。」
認真講一遍前後經過,半晌沉思,「說實話,我不覺得十公主會突然亂性,肯定哪裡出問題,還有摘星樓的香味也奇怪。」
霜雪早猜得八/九不離十,其實也不信十姐會如此,但剛才涅辰講得清楚,樂姚說兩人年少相識,這分明是那日自己告訴對方,她一直與這個姐姐坦誠相待,深信不疑,甚至為對方不惜踐踏法度,讓風翹擄走萁雨兒,好讓龔逸飛缺席大婚典禮。
難道做得還不夠,換不來一點真心。
氣得胸口起伏,咬嘴唇不說話。
蘇涅辰以為她還在怨自己冒失,乖乖俯身來吻,「夫人彆氣,這件事咱們以後從長計議,想怎麼罰我都成,但明日十公主大婚——」
「大婚如何,大婚就該喜氣洋洋嫁了啊。」霜雪倒回榻里,蓋被子閉眼,故意講:「明日是個好日子,咱們早點睡,還要去看熱鬧,佳偶天成,長長久久。」
看上去就火冒三丈。
蘇涅辰反應過來,「夫人,好事做到底,婚配可是大事,再說十公主也中毒,以後——」
「什麼以後,以後怎麼了,以後與你,與我也沒關係。」她翻身抓住她的衣襟,咄咄逼人,「除非駙馬心裡捨不得十姐姐,還念舊情。」
舊情,和誰的舊情,蘇涅辰啞然失笑。
起了逗人的心思。
「對啊,賴好我與十公主自小相識,總之還是放不下。」嘆口氣,似有憂愁纏繞眉間,黑夜裡也看不太清,霜雪信以為真,這樣下去還得了,再不能瞞。
「別聽她胡說,那都是我告訴她的話。」急得蹦起來,「駙馬,你看著我——我才是與你從小相識,絕對沒別人,不信——我可以把咱們小時候發生的事都講一遍,比如,讓你去玄液池裡給我打魚,差點淹死,還有騙你去後花園摘果子,被侍衛抓到,險些打死,還有——」
「還有——」蘇涅辰壓住笑,自己當年可謂九死一生啊,沒想到這麼慘,嘖嘖搖頭,「公主,你有那麼狠的心嘛,我看還是十公主告訴你的吧。」
霜雪愣住,竟然顛倒是非,慌得拉對方手,「不是,駙馬誤會了,你看我的手,就是那會兒花瓶划傷的,你——」忽地想起人家也不知道自己有傷,當初死鴨子嘴硬,如今麻煩。
她可憐巴巴,又急火攻心,坐在床上像只丟寶貝的小女孩,惹得蘇涅辰心軟,身上的蠱才消,四肢無力,心再累只怕受不住。
讓愛人急,還不是自己遭罪。
溫柔地伸手來摟,「夫人,過去的事沒那麼重要,我心裡只有你。」
霜雪抹眼淚,「重要啊,不是之前的事,你能出這麼多麻煩,多危險。」
她把她抱入懷,垂眸吻委屈的眸子,「公主,你真想讓我相信,沒必要講一堆有的沒的,你忘了對我的愛稱?」
「愛稱——」
「小田舍奴啊。」
霜雪噎住聲,她明明是底下偷摸喊,人家怎會清楚。
「你,既然知道還氣我,駙馬壞得很。」
低頭不語,對方探身來吻,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時間來浪費,喃喃細語,「公主以前折磨臣夠了,臣不過小懲大誡。」
「你還說我,縱然不論那件事,你一個有妻室之人也不能像今夜這般跑過去,不守婦道。」
蘇涅辰點頭,「我錯了,但一件歸一件,公主當初捉弄臣,難道不算數,要不,咱們相互抵消,如何。」
「絕不!」鼻尖貼著鼻尖,嬌嗔又認真,「我要罰你睡暖閣十天,還要每天打一下戒尺。」
蘇涅辰撒嬌,「別啊,這兩個不是要我命。」
「堂堂大將軍這麼脆弱,別糊弄人,打一百下也受得住。」
非讓對方記得,絕不心軟。
蘇涅辰沒法子,滿臉無奈,「行吧,那我的懲罰還沒說吶。」
手順勢一收,整個身子便壓下來,伴著驚濤駭浪的吻,「我罰殿下,從此與我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霜雪臉紅,「胡亂拽詞,夜夜笙歌什麼意思!能用在這會兒。」
「可以呀,不就是盡情縱歡。」
錦被翻滾,呼吸焦灼,淹沒彼此。
十年前,含香宮偏殿,春暖花開,流光倒影,貴妃榻上躺著個小女孩,睡意正濃。
旁邊伺候的侍女暖鶯打哈欠,問邊上吃花糕的寒艷,「唉,今天那個伶人的小娃沒來?」
那位拿帕子擦嘴,「早來了,哎呦,姐姐也會佔人便宜,我看他比咱們都大吶。」
暖鶯笑,「也是,不過公主老小田舍奴,小田舍奴地叫,我也習慣,對啦,人呢?」
「在後邊園子給公主摘花,奼紫嫣紅,每個顏色都要一花筐。」說著塞塊花糕過來,鮮紅得指甲晃了晃,「我看咱們也別等了,這一覺也要睡大半個時辰,不如後面躺著去,春困啊——」
「你一年到頭,哪天不困。」
兩人說笑著往後走,微風拂面,正是酣睡好時節。
偏殿前門,走進一個著青衣短衫的小孩,袖口高挽,領間敞開,熱得大汗淋漓,彷彿剛做過農活似地。
模樣自是好看,男生打扮,眉宇卻是女孩才有的俊美,氣哄哄提好幾個花籃,裡面全是新鮮盛開的春花。
大中午人家都在午睡,只有她和傻子一樣到後面弄花,蘇涅辰簡直覺得自己缺心眼,不過就是個破花瓶,還值得在這裡做奴隸。
不情不願將籃子一扔,喊了聲,「快來看成不成!不成我也沒力氣了。」
抬眼瞧榻上人翻個身,沒回應。
睡了,還睡得挺美。
她咬咬牙,徑直走過去,恨不得一把將對方拉起來,無意間卻瞧見小女孩的手,掌心生了血印,周圍皮膚紅腫一片。
傷得這麼重,她吃驚不已,適才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又開始內疚。
算了,她滿臉嚴肅地想,既然人家都受傷,做奴隸算什麼吶。
殊不知自己的手也布滿傷痕,那是在園中翻牆爬樹時,摘花所致。
只看得見眼前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話說:
將軍與公主甜一下。
寶兒們,端午安康!
我還沒有吃過肉粽子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