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姜夫人未免也忒沒規矩了,這是王府不是你們顧家,豈容你在這大呼小叫?!」戚梧趕在季恆前頭,起先訓斥。
「戚將軍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姜夫人臉頰凍得通紅,骨子裡的傲氣不肯丟半分,見季恆現身,又將圍著自己的丫鬟婆媳狠狠推開,「你們別碰我!」
「我且試問戚將軍,若你家人走丟,徹夜未歸,還會有心情在這裡說風涼話么?」
「走丟?」季恆本能地聯想到方才一幕,心中難免緊張起來,神情卻是平靜如水,「姜夫人說的是誰?」
「殿下心知肚明,因何要問?」姜夫人冷笑一聲,她從前敬仰這位戰無不勝,赫赫有名的將軍,誰曾想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戚梧欲上前接話,卻被季恆攔來,實誠道,「姜夫人,本王實在不知,貴宅上有何人走失。」
姜夫人瞧著他也不像撒謊的模樣,只是不急不躁的模樣,實在來氣,「虞俏俏。有人親眼瞧見,她進了殿下的府邸。」
這下換戚梧沉默了,他還以為是季恆剛回來,小姑娘想他了,偷偷跑回來看上一眼,也無可厚非。看這架勢,分明是受了什麼委屈,才會逃回來的。
「好端端的,為何要離家出走?」
「這小半年的光景,殿下人在青州心卻在上京,邊關戰事再吃緊,都不會忘記給俏俏捎帶上一些小玩意。」
「殿下的意思是她在顧家受了莫大的委屈?」姜夫人一想到侄兒卑微的模樣就不由怒火叢生,顧不得許多,「那民婦且問,在街市她曾親手將腰帶贈於殿下,此一事又該當如何解釋?」
「既然殿下不肯認,那就休怪民婦不通情理,」姜夫人臉色越發難堪,「殿下不願把人交出來,那民婦只能自己找了。」
「既是夫妻之間的事,何須姜夫人親勞?這一趟該是顧溪橋親自來才是,」季恆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不由地握緊拳頭,「本王雖不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可也知虞姑娘她膽小,若非逼不得已,斷然不會在夜深出走。」
「本王知曉姜夫人尋人心切,可虞姑娘確實不曾到過府上。而今天色已晚,姜夫人不如先回去,本王讓戚將軍帶些人馬一起找。」季恆說這話,並不是要同姜氏相商。多耽誤一刻,俏俏就會多一分危險,可姜氏在此喋喋不休誓要討個說法,顯然她沒有將俏俏的安危放在眼裡。
戚梧正納悶這到底怎麼這麼一回事,這姜夫人倒先是不問自招了。
可實在想不通,身為丈夫,又怎麼會容忍妻子心裡藏著別的男子?還去做這樣添柴加火的事。
「擅闖王府,其罪當誅,」戚梧冷臉拔劍,抵住她喉嚨,「姜夫人若不信,大可試一試。再近前一步,本將軍便叫你身首異處。」
姜夫人目光嚴厲,臉上並未半點懼色,可見手頭若不是握有人證物證,怕也不敢這般造次。
她執著的從來都是顧家的清譽,和自己侄兒是否受了委屈。
「殿下,不是卑職。」他有些傻眼,季恆不會做這樣的事,自己又沒做過,安樂更加不會。除此之外,要麼就是姜夫人賊喊捉賊,要麼就是顧溪橋。
俏俏負氣出走,除了王府,似乎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城門已經關了,想連夜回豫州更是不可能。這樣一來,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戚梧明白季恆的處境,難保不會有人借用姜氏的手,來王府摸底。萬分時刻,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戚梧驚出一身冷汗,即便再知道這兩人之間情意,沒有季恆允許,他可不敢胡來。
「殿下以為民婦該信么?」姜氏對季恆的怨念豈止這一兩分,成婚許久遲遲未能圓房,只因她心中惦念,身為一個長輩,又能忍?對顧家來說,這是見不得光,有苦難言,莫大的恥辱。
姜夫人再不吭聲了,她深知自己這樣身份對位高權重的靖安王來說,不過是只螻蟻,死了也是白死。說這些話無非也是生怕俏俏真的出事,他日問責起來多少也能脫罪。
季恆自然信得過他,可面對姜夫人的質問,一時也拿不出有力的說辭,「自虞姑娘成婚之後,本王從未與她有過任何逾越規矩的舉動。」
季恆不威自怒,把姜氏問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道,「姑娘家的心氣太高,夫妻之間小打小鬧亦是常有的事,殿下問這個做什麼?只需叫她出來便好,民婦領著她,叫橋兒認個錯,此事便了了。」
季恆並不知情,可也生怕戚梧好心辦壞事,不敢妄下斷言,蹙眉看向一旁的戚梧。
顧家從不缺少前來攀附的女子,虞俏俏要真有什麼不測,她倒可以順理成章地替侄兒再娶一個。
「姜夫人自重,與其在這裡疑神疑鬼,不如當面去質問自己的好侄兒,若不是他,虞姑娘倒也不用為了幾兩碎銀,拋頭露面。」
季恆既然開口發話,她的目的也就達到,已然沒有久留的道理,面子上不情不願地走了,比那見了鷹的兔子還快。
「殿下,卑職領人去找找……」戚梧大氣不敢出一聲,試圖過問季恆的意思。
季恆哪裡不知道,方才這場鬧劇因何而起,目色冷冷盯了戚梧一眼,折回屋子。
窗欞下被壓彎的枯草,還有一雙淺淺的鞋印,只是人已不在。在屋裡,季恆也有過一絲懷疑,若真有什麼人潛進王府,戚梧又怎會如此悠閑,聽到虞俏俏不見,更不會沒有半點擔憂之色。
他知道她會在哪裡,不假思索,腳步已然到了曾經一起長坐的小湖邊。
冬日百草凋零,花架下只剩幾截空空的木頭,鞦韆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像誰推開殘破的廟宇,發出的一聲嘆息。
那個熟悉的小身影正坐在鞦韆上,月光落在她的臉頰上,柔柔地像披上一層薄紗,忽明忽暗下季恆看不清她的神情。
「何時來的?」他問。
虞俏俏轉頭,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看得季恆心頭一悶,「他們都在找你,怎麼就偷偷回來了?」
他語氣里沒有半點責備,更多的是心疼。
小姑娘聽到這話,猛地一下從鞦韆上站起,抹了把鼻子哭得更凶了。
「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季恆也見過別的女子哭,只是都沒有她哭起來有用,哭得他整個身子也跟著發顫,聲音打結。
『不想我,不要我回來,是不是?』她問,覺得錘他胸口已經不合身份,於是毫無情面給他小腿上踢了一腳。
「不是不讓你回來,而是……不能這樣回。王府從來沒有不讓你回,你現在是顧府的人,若要回,必定風風光光,堂堂正正的回。」季恆不知道她受了什麼樣的委屈,踢一腳能解氣也是好的,只怕她藏在心裡。
「到底發生什麼事?誰欺負你了?」他緊張地連問,看著她眼淚簌簌地下,季恆本能伸出手去,而後很快想到什麼,拿出帕子遞上。
『顧溪橋,他、他欺負我……』一撒謊就臉紅的毛病還是改不掉,怕季恆識破,她又慌忙把小腦袋藏到了帕子後頭,只剩兩隻黑漆漆的眼珠子觀察對方的反應。
季恆以為能聽到些什麼,多少有些生氣,語氣也不再溫和,「跟我說實話。」
他不是沒見過,這兩個人恩愛的模樣,若說姜夫人欺負她,倒是可信。
『他打我。』俏俏挪下遮住面孔的帕子,摸了摸襖子的袖口。
「確有此事?」季恆微微有些詫異,先前他扮成李大夫去瞧過,顧溪橋的溫和刻到了骨子裡,不是一時三刻可以裝出來的。
她認真地點頭,有模有樣地擼起袖子,指了指上頭的淤青,哭得更有道理了。
「什麼時候,用什麼打的?」他粗粗地看了眼傷,分明是剛剛才擰的,靜靜地看著她如何撒謊。
『不記得了,用手打的。』本就是騙人,俏俏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支吾半天也編撰不了,不由地皺皺眉頭。
「我知道你想回家,可你不能撒謊。俏俏,照你所說,他打了你,可你的傷不對,我記得顧溪橋他不是左撇子,」他也知道她定了受了委屈,才回來這裡,可他並不願意聽到她撒謊。
「我見過他,上回。他揣著你送的手爐,愛不釋手,」季恆無奈之下,終於說出實情,「看得出,他很喜歡你。這樣誣陷一個對你好的人,委實有些不厚道。」
『你見過?』俏俏很是震驚,忘了掌心的疼痛,逼退季恆好幾步,直到挨靠在花架上再無處可躲。
所以李大夫是他,他就是李大夫。
她以為自己認錯了,哪裡知道是他不願意見自己。心頭的美好憧憬,就像易碎的琉璃,他輕輕一推,就碎了。
「俏俏,」季恆低喚一聲,也知道自己此舉比起她來,更是不厚道,默默低下頭去,「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太過沉重了些,況且他本也不虧欠什麼?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肺腑之言,而今三個字,已然心滿意足。
「你受傷了?」他不敢對視她的目光,他怕遏制不住的思念會潰不成軍。
他更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有違彼此身份的事。他也只是害怕,因為靠近,所以害怕。
她慢慢地退了回去,不再靠近他,用另一隻手揉揉摔疼的膝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