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顧溪橋遣客之意,已然明了。虞俏俏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方才還是好端端的他,突然就說了這麼樣傷人的話?
她出了庭院,沿著小道一路狂奔,跌跌撞撞跑到朱漆大門前方才停下,駐足回望片刻,而後攏緊衣裳往寒風中走去。
她依稀記得安樂從前提到的渡口,那裡有去往豫州的船隻。
好不容易趕到時,才發現即便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銀加在一起,還遠遠不夠。先前季恆給的玉佩,也隨手遞給了安樂,物歸原主。
她在上京人生地不熟,加之囊中羞澀,更是無路可去。另她不曾想到的是,儘管自己再漫無目的,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門前。
恍惚像是隔了好多年。
她還記得自己剛進王府時的模樣,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想著伸手摸一摸。
遐想間,王府門外的兩個守衛已然發現她的身影,凌厲的目光在身上打量幾眼,提劍就攔,「什麼人?」
顯然,兩個守衛已經不認得她了。
以前季恆在,出入自由,全然忘了王府周圍不許任何閑人靠近。
平日季恆都會從這裡出入,只要耐心等,一定能等到。到時,問他支借些銀兩,想必也會答應。想到這裡,俏俏不由地摟緊了身子,頂著寒風,靜悄悄地等。
沒有多少機會了,總不能一直在街市上流浪。她蹲下`身撿起鞋邊的石子,瞧准了機會,往最外頭那人身上一丟。
俏俏微微動了動眼眸,依舊沒開口,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已嫁作人婦,與季恆之間又該如何自稱?
「是在等戚將軍么?」那守衛想著,這府邸裡頭最愛憐香惜玉、英雄救美的,就只有戚梧了。他處處『留情』,不知招惹了多少『桃花』。
等到天色已晚,她渾身凍得發僵,卻仍舊不死心。她知道,自己無處可去,季恆一刻不出現,她就一直等下去,直到出現。
「死胖子,你他媽眼瞎了吧,我壓根沒動你一根手指頭!」那被踹到在地的瘦子滿是憤恨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身子疲乏,兩眼困重,那扇大門依舊紋絲不動。
言罷,並不客氣,抬腳就是一踹。
「那可真不巧,戚將軍早就回府,他走的東側門,」守衛到底有些於心不忍,繼而說道,「早些回去吧,這麼晚,你家裡人會擔心的。」
天色陰沉,瞧模樣又快下雪了。王府的下人們辦事都由東門進出,遠遠瞧著,就有零零散散幾個,不知在忙些什麼。
「沒有你,還能是誰,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那胖子不甘示弱,又伸手推了瘦子一把,看這架勢,怕是積怨已久,有一番惡戰。
她無奈地笑笑,默默的道謝,刺骨地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般。她緩緩轉身,望著王府的反方向慢慢離開,趁著兩守衛未注意的功夫,折了彎,往東門去了。
只要進去,她輕車熟路,很快就能見到季恆,自己回豫州也就不是什麼難事。
怕被發現,她每一步都走得躡手躡腳,偏就這樣,地上未融的殘雪還是叫她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整個人飛趴在地,掌心磨破好大一塊皮,疼得她齜牙咧嘴。卻顧不得許多,掙扎著起身,往東門繼續走。
眼看等了許多個時辰也不走,其中一個守衛還是忍不住上前,用劍柄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
戚梧在,季恆一定在。聽到這裡,虞俏俏眼眸一亮,猛地點頭,『正是。』
「哎喲!」那人本能地捂住腰,沖身旁人喊,「該死的,都什麼時辰了,還有心思捉弄人。」
她沒敢問,怕被人笑話啞巴,怯生生地搖頭,往後躲了躲。小跑著躲到不遠處的石墩後頭,露出小半個腦袋,緊緊地盯住大門。
虞俏俏累到昏睡,夢中如受一擊,猛然警醒,嚇得整個人蹦到三尺遠,氣喘吁吁地望著那守衛。
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曾經打過照面,有了前車之鑒,俏俏並不敢貿然上前,而是躲在遠處,觀察著眾人的一舉一動。巴望著有片刻的間隙,自己可以偷偷溜進去。
守衛被她如此敏捷的反應逗樂,想著她該是害怕長劍,默默地收回身後,柔聲道,「小姑娘,你在等什麼人?」
門口兩守衛原本想驅逐,但見她身形嬌弱,又一直蜷縮在石墩後頭,只想著又是哪家等著救濟的姑娘,並未放在心上。
瞬間,眾人紛紛停下手裡活,圍成一團,上前勸架。
俏俏閉了閉眼,雙手合十,默念罪過。自己只是想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可萬萬沒有拱火的意思。
眼瞅著機會來了,俏俏內心糾葛過後,飛快地閃進側門。
門外頭這幫人最是機警靈敏,更能一心二用,很快就發現有個身影鬼鬼祟祟潛入王府。
靖安王的安危,比起眼前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們剛剛可有瞧見,有人偷偷潛入王府?」
眾人一聽這話,立馬歇了話,面面相覷,氣氛不由變得緊張起來。
「你們在嘀咕些什麼?」有人從夜幕走來,「我站在這很久了,不好好做事,成日里只想著打架鬥毆。」
「回戚將軍的話,剛剛小的瞧見有個人影往裡頭去了。」回話的人異常緊張,生怕看走了眼。
「是嗎?」戚梧目色淡然地往裡頭輕瞟一眼,「我去瞧瞧。」
諾大的王府,除了巡衛和幾個正在忙活的下人,很是平常安靜。就連踩雪聲,也清脆入耳。
好在,她對王府還算熟路,既能順利躲開巡衛,更能很快找到的季恆。猶記得,那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閑來無事,便會在。
那扇窗子裡頭,燈火通明,遠遠就能瞧見一個清瘦的身影,端坐在案牘上,全神貫注。
俏俏剛一走近,才發現這裡頭還有旁「人,聽聲音是幾位上了年歲的老者,探討的也都是些自己聽不懂的朝堂之事。
她微微嘆口氣,悄悄地躲下`身去,倚靠在窗欞邊,靜靜地等待。外頭守衛手持火把,在外院一遍又一遍地搜尋,她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踏實,畢竟這裡沒有允許,他們並不敢隨意出入。
那些生僻的話語,聽得她犯困,可也怕錯過這次機會,無論如何也得強撐。她抬手看看掌心紅彤彤的一片,才回過神。
疼,疼得厲害。
她輕輕吹口氣,想把傷口上的泥土吹去,更是疼得兩眼發黑,渾身顫慄。
書房裡頭,季恆時而皺眉,時而用指腹輕點案牘,「諸位大人覺得此計可行?」
聽著聲音,俏俏實在沒忍住又貓起身,探頭探腦地往裡頭瞧。許是察覺到外頭有什麼動靜,原本正冥思苦想的他,突然抬起頭來望向窗外,她在的那扇窗。
嚇得她連忙蹲下`身去,額頭撞到窗欞也不敢出一聲大氣,只是用掌心揉了揉,悶聲躲回草叢中。
那裡空空如也,草木稀疏已凋零,上頭落滿的冬春已經消融,月色昏暈,落在地上如染薄霜。寒風掠過平靜的池面,皺起粼粼波光。
書房內亦是寂靜無聲,殘燭微微搖曳,幾個老臣們面面相覷,心中似有許多想說的話,但見季恆起身便再未開口。
腳步聲緩緩踩入俏俏的耳朵,她認得那就是季恆,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又想著,等會子該怎麼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
可是都沒有,季恆甚至都沒有往外頭多看一眼,就隨手關上了窗。哪怕他稍稍轉一轉眼,就能用眼角餘光瞧見后在窗閣下的她。
窗一關,院子里更黑了,夜色的黑漆漆,讓俏俏不由渾身發毛,心裡更是堵得慌。
只是他的聲音近在咫尺,隔著一堵牆,倒也明亮,這讓俏俏安心不少。
「外頭髮生什麼事了?」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他,早就察覺出了不對勁,目光輕掃一眼院落,哪裡能見戚梧的身影。
幾個臣子們皆一臉茫然,搖搖頭。
「諸位都是國之棟樑,」季恆細聽片刻,應覺無礙,繼而說道,「此事關乎我朝江山社稷是否穩固,今上年幼,心性不穩,難免叫有心之人利用。還望諸位大人能盡心輔佐,直言進諫,我季恆定會護諸位周全。」
「殿下,老臣以為此計並非上策,待老臣等相商過後再行定奪,又何必以身涉險?大魏可以沒有我們這些老骨頭,但不能沒有殿下……」
書房裡傳來一聲輕快的淡笑,「此事已有十成的把握,哪裡就有你們說的這般兇險?若我不去,又怎能引蛇出洞?」
「殿下!此事萬萬不可,若真去,只需找一個身形樣貌相符之人。」
「我意已決,時辰不早,諸位大人請先回吧!」季恆輕嘆一口氣,目色沉沉。
屋內又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腳步聲隨即隱沒在漆黑的深夜中。
他才合上書卷,外頭便有守衛匆匆來報,「啟稟殿下,方才有人偷偷潛進王府,戚將軍已經帶著弟兄去搜了。此人輕功了得,屬下等未能及時察覺,還望殿下降罪。」
守衛心驚,要不是當時叫戚將軍逮住訓了一頓,怕早已將人逮到了,而今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不用找了,叫他過來。」季恆臉上並沒有太多訝異,從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可真正能近他身,又不被察覺的,少之又少。
「是!」守衛對他平和的語氣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領了話匆忙又退了下去。
戚梧一來,神情顯然十分驚詫,他方才已看得仔細,那偷偷潛進王府的,不正是俏俏嗎?可眼下,怎麼不見她身影?
「看什麼呢?」季恆瞧他心不在焉,冷聲道,「找人的事可有進展?」
戚梧方才回神,躲開對方目光,「殿下,還沒有什麼線索,不過卑職會加大人手,一定叫虞俏俏她們團圓的。」
「今上在城郊新修了座道觀,還未想好叫什麼名字,我對這些一竅不通,你幫忙想想……」
季恆話音未落,便聽得院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響。聲音越來越近,期間有不少勸解的話語,「姜夫人你不能進這裡,若有什麼緊要的事,待奴婢等去回話,你在前廳候著便好。」
姜夫人?季恆微微擰眉,熟絡的人之中並無姜姓,可來人既然能橫衝直撞進得了王府,必然是經過自己應允。
一旁的戚梧見他如此費解,少不得輕聲一句,「顧溪橋的叔母,姓姜。」
「她來做什麼?」自己與姜氏並未有什麼私交,能叫她如此膽大包天直闖王府,想必顧家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季恆說著,已然迅速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