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季恆手一抖,老臉通紅,「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他心想著,總不能是顧溪橋吧?
虞俏俏哪裡能猜到他的微妙心思,並不避諱,直截了當道,「是顧溪橋教我的,如果我們不曾成親,或許他會是我很好的良師。」
「此話怎講?」季恆少有的沉不住氣,臉色愈發紅潤,「我倒不這麼覺得,看來他這好為人師的性子還真是半點也動搖不得。」
季恆可不會忘記初次見面被對方的一通奚落,記起來,除了父皇還真沒有人語重心長過。
「你……生氣了?」俏俏眉峰一震,身子往後躲了躲,語氣更像是在試探,繼而抿嘴,「那我不說了,我放心裡。」
「還要把它放心裡是么?」他問,臉色變得有些僵硬。
虞俏俏不敢再招惹了,用指尖暗暗揪揪他袖子,「你不能生氣,大夫說了,生氣不利於養傷。」
季恆好似並不能接上什麼話,只是低頭繼續喝葯,「他都教了你什麼?」
原以為他會悶聲喝葯,虞俏俏身子一震,誠懇道,「教了很多,也很受用。」
她答應過,不再舞刀弄槍,不碰兵書的,可總是忍不住。
季恆心頭一堵,乖乖把碗里湯藥喝了個一乾二淨。
虞俏俏撓撓頭,方才意識過來,急忙遮住嘴,「記得是記得。」
「你剛剛說的,我想過了,就是……」他想著,既然早晚的事,何不表露心意,也好叫她安心些。如此一來,名正言順了,便能更好的護著她。
想到這裡,她的右腿已經曲膝跪上了床榻,還沒伸出手去,早把季恆嚇得往裡縮了縮,搶過碗,「你幹什麼?」
她搖搖手,以為他指得是這些,卻也恰恰說漏了嘴裡,自己沒有反應過來,卻被季恆逮個正著。
她眼眸微微轉了轉,只當一個字也聽不著,「葯涼了。」
他也不喝葯了,把碗往旁邊的案几上一擱,目光卻像是在審視犯人,「我從前說過的話,你又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他臉色緋紅,早勝過春日桃花。
她端著好奇的眼神望著,外頭卻有人進屋。看見眼前這一幕,戚梧也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殿下,魯大人求見……」
虞俏俏點點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眸里寫滿了真誠,「殿下說的,什麼是不該教的?」
她想了想,「他教我念書寫字,處事待人,還有一些拳腳功夫,再沒有了。殿下說的那些雞鳴狗盜之事,從未有過,從未。」
「所以該教的,和不該教的都教了?」他心中隱約有些不安,卻不得不接受已成的事實。他氣的是自己,越發心疼她。
「我不喝。」他答,聽著語氣平靜,可誰看不出這是在悶氣,
「那我喂你!」她從來也不是被嚇大的,在幽冥谷的時候,松墨也同自己鬧過脾氣,她二話不說拽過對方腦袋,一頓猛搖,毫無意外便乖乖聽話了,只是不知道這個辦法,他管不管用?
「可殿下也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出嫁自然要從夫,是他讓我學的。」
「我不走,我在外頭等你們談完正事,再進來。」她沒想過說這樣的話,但看他病懨懨的模樣,竟不由自主地說出口來。
「又撒謊了,是不是?」
「殿下有要客來訪,我就先走了。」虞俏俏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同往日,還是不要叫外人瞧見。免得傳出去什麼閑話,自己倒沒什麼緊要,只怕是那些污言碎語沾染了他。
「喂葯啊,殿下不是不肯吃嗎?」她問。
」你去哪?」她剛一身,季恆突然自己的心被什麼給摘走了。
「所以?」他問。
「不用走,沒什麼緊要的事,待著。」他的語氣並不是在相商,而是在命令。
「煩請殿下允許我去那邊待著,」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軟榻,已經是退而求其次的請求,並不過分。
他不做聲,只當是應了,用手扯了扯微散的衣襟,背靠到枕頭上。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魯大人腳步生風,幾乎是飛進屋子,「臣有罪,臣晚來一步……」
還沒說話,魯成候這才發現小凳子上坐了位精緻可人的姑娘,只是側臉,卻足以傾國傾城,惹得他連忙收起了厚嗓音,連腳步也變輕了。
季恆本就不想見這些人,懶怠問道,「喜從何來?」
「恭喜大人得償所願,除掉心頭大患……」此言一出,魯成候當即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掌嘴,糾正道,「瞧我,糊塗了。」
「太后干涉朝政多年,如此結局對大魏的百姓來說,確實可喜,可於今上而言不過是件憾事,故而本王亦不覺得有什麼是值得魯大人如此道賀的。」
「殿下說的是,可到底、到底不算什麼壞事,正因為沒了太后這座靠山,那些個骯髒的人,才能露出馬腳,說起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魯成候話鋒一轉,「殿下不必擔心,這幫人咎由自取。百姓不會因為她是殿下的皇嫂,而覺得殿下不仁不義,讓殿下背上六親不認的罵名。」
季恆並不想聽這些,魯成候說得確實是實話,他眼下在意的,是對方什麼時候走。
「所以,魯大人此次前來是為了安撫本王?」
「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此次前來,確實有件很重要的事。」魯成候支支吾吾,左右再看虞俏俏一眼,想著今日出門應該要先看黃曆的。
季恆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只當毫不知情,「虞姑娘不是外人,魯大人不妨有話直說。」
魯成候總覺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虞俏俏究竟是個什麼身份,能和靖安王獨處一間屋子,若正如自己所想,那自己的願望怕是落了空。
「微臣此次前來是想替小女求門婚事。」魯成候的目光片刻也不曾離開過季恆,仔細打量對方神情的微妙變化,好謀划著下一句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那魯大人怕是找錯了人,本王亦非月老,再者求婚嫁娶諸如此類,當去找今上。」
「微臣想來先過問殿下的意思,」魯成候小心翼翼道,「小女芳齡十六,從前見過殿下一面,思之不忘,不知能否?」
「不能。」季恆也不管他要能否什麼,先拒絕了才為好。如此舉動,把魯成候也弄得一臉懵,從來靖安王是個穩重的人,哪裡會這般草率?更不會輕易打斷旁人。
魯成候不明白,以為他這是羞澀之舉,頓時像被點醒了一般,更進一步,「求婚嫁娶本就是常事,殿下勿要這般抵觸。若殿下應允,微臣稍候便可安排小女進府同殿下見上一面。」
「本王記得魯大人的職責是鹽稅的徵收,實不知何時成了牽姻緣線的月老。又或者本王的話,似乎說得不夠清楚。」
魯成候豎起了耳朵,一旁的虞俏俏卻是對他倆的談話漠不關心,甚至擺玩起了碟子的瓜果。
「再說一遍,本王無心嫁娶之事,魯大人莫要在這上頭蹉跎光陰。本王身子不適,魯大人請便。」
魯大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羞愧難當,「殿下保重身子,微臣告退。」
魯成候一走,季恆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看向那個嬌小的身影,「過來。」
虞俏俏起身,乖乖走了過去。
「方才,為何一言不發?」他問。
還真是半點都不心急。
「殿下以為我該說些什麼?」虞俏俏總覺得,這樣的場合,自己本就不該多嘴,這是禮節,更何況魯成候是官,自己是民,說什麼,怕都是人微言輕罷?
「魯成候想把他女兒嫁……」
「殿下也說了,他是想想而已,又沒成,再說了,殿下不也是沒答應么?」
「我該答應么?」他反問。
「殿下的心思,哪裡能猜到?」她回。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他想著,此次不失為言傳身教的好機會。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立馬走,什麼都聽不見。」
「……」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不用說什麼,過來拽一拽我袖子便好,和從前一樣。」
「!」
「我知道了,」她突然像開了竅一般,亮了眼,「殿下不喜歡魯大人的女兒,可他有恩於殿下,殿下礙於情面不好拒絕,便想著用這個方法委婉地讓他知難而退。」
「你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我讓你這麼做的意思是,」他無奈地小嘆一口氣,「是想叫他們不要動任何不該有的念頭……」
「名不正則言不順,殿下不會不懂這樣的理,況且這樣的事,自然沒有替人強出頭的理,要是日後遭什麼小人報復,豈不哀哉?」
「你這都是從哪裡學來的混理?有我在,誰敢動你?」他道,「我不想等了,俏俏,我們成親!」
虞俏俏目色驚訝,許久都不曾回神,但很快理智戰勝了一切,「殿下不曾喝酒,為何要說這樣的糊話?世人眼裡,殿下是戰無不勝,一身清明,而我不過是個棄婦罷了。殿下可以娶我,可殿下有沒有想過,從今往後旁人會如何看待你?即便殿下不介懷,我也過不去心裡這道坎。」
「沒有嫌棄,沒有人嫌棄你,」季恆知道她被傷透了心,哪裡能這麼快平復,安慰道,「在我眼裡,你還是你。人與人之間,你沒辦法做到讓任何人滿意,因為你根本做不到,而這世間本也沒有這樣的存在。既然子虛烏有,又何必在乎旁人怎麼看,怎麼想?你只要曉得,我季恆這一輩子,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會護著你,不會叫人你欺負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