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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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年青,謝家的事你不知道啊?」

「謝家,哪個謝家?」

「都正街,謝公館。」

「謝公館……」阿檀訕笑,「我還真不清楚,謝公館中發生何事?同我說說唄。」

車夫舔了舔乾枯嘴皮神秘兮兮:「半月之前,謝家二少從一洋商人手裡買了塊古玉,說是漢墓里的,謝二少轉手將玉送給了自己的夫人,謝二夫人見古玉漂亮,就叫匠人磨了做了個玉牌掛在了脖子上,誰知那玉不是普通玉……」

阿檀聽著這玉的熟悉來歷心裡一咯噔:「那是什麼玉?」

「血玉,是明器,兩土夫子從漢墓女屍喉嚨里摳出來的。」

阿檀這心裡再一咯噔,巧了不是?

「你們說的撞邪鬼纏身,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謝二夫人自從戴上血玉吊牌,人就撞了邪,先是日日噩夢精神恍惚,後來又卧病在床說自己被惡鬼纏身,謝家人明日要設宴待客,所以今日著急忙慌雲麓觀請道士做法驅邪去了。」

「都正街上謝公館。」

郝正直忙補充:「周警長,慢走,不要忘了代我向您父親兄長問好啊——」

周欽之淡淡回答:「好,我知道了。」

「好。」寅時湛亮雙眼一眨一眨,「不過師姐,你要香煙匣子做啥?」

難道,她那晚換走的,本就不是真玉?

「謝公館?」寅時疑惑,「師姐,你打聽謝公館的消息做啥?」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反正你將香煙匣子借我用便是。」

「怎麼樣?」

「都正街謝承堂送了請帖來家中,說明晚七點,謝公館設宴,邀請大麓中學昔日同窗家中相聚,請你務必賞臉。」

「那可不。」

郝正直搓手:「說……完了……」

「不勞煩。」周欽之徑直往門口走去。

阿檀思考片刻:「行,現在就走。」

她換了那洋人手裡的血玉,按理來說,謝二夫人得到的應該是那塊假玉啊,若漢墓女屍鬼魂真要出來作祟,也應該循著真玉來找她啊,女鬼找謝二夫人,找錯人了吧?

「還有這等奇詭事?」

「看完了。」

不對不對,土夫子賣玉之後人就溜了,洋人就算髮現玉是假的,哪裡去尋那倆土夫子?

會不會是土夫子做了兩手買賣,賣了兩洋人,第一個洋人買的是假玉,第二個洋人買的是真玉……

「謝家,哪個謝家?」

「嗯?」

兩車夫聊成共識,日光下,阿檀倒是凌亂了。

周欽之神色冷凝。

幾種猜測,阿檀越想越迷糊了,她弄不懂這謝二夫人為何會因玉撞邪,阿檀使勁搖了搖腦袋,聽到何百秋在背後喚她:「阿檀,回家嘍。」

阿檀一回觀音巷便去找了師弟:「寅時,你莫去賣煙了,將你那香煙匣子借我一用。」

而此時的警長辦公室里,周欽之耐著性子等郝正直說完長篇大論。

「那個,我送您……」

阿檀神秘兮兮:「我偽裝一下,去打探點消息。」

再或者,兩土夫子賣給洋人的就是塊假的,她又換洋人的玉,換了塊假的,那洋人發現被她替換的假玉回去找土夫子要到了真玉,然後賣給謝二少?

「是林蕭禾的?不用打聽了,師姐,我這幾日已經替你打聽過了,林蕭禾似乎以為你離開了長沙城,派人去上海尋你了,所以不必擔憂。」

「不是。」阿檀皺了下眉,「我要打探謝家的消息。」

「不怎麼樣!唯利是圖任人唯親,紀律渙散不堪入目,」周欽之盯著窗外行人,「整個辦案處烏煙瘴氣,難怪城中治安如此差勁。」

「我同你一個想法。」

周欽之眉頭緊鎖,快步出了警察廳辦案處,到街邊,他拉開車門,鑽入轎車後座。

「對了,欽之。」

她回憶了一下前因後果,嘴皮子動動:「不對啊。」

「看來等你上任,可有得忙了。」

「說完了?」

周嘉之抖落香煙灰:「看完了?」

「那師姐,你能帶我一塊去嗎?」

周欽之正了正背脊:「既說完,我就先告辭了。」

另一個車夫:「我懷疑,墓中女屍鬼魂就在這血玉之中,她墓被掘,玉被盜,棲身之所還被人佔了,鐵定出來作祟啊。」

「來了來了。」阿檀忙起身朝何百秋跑去。

兩人沒絲毫遲疑,很快走街拐巷到了都正街上,阿檀偽裝成香煙小販和寅時倚靠在謝公館門前的石獅旁抖腿。

過了半時辰,寅時抖得腿酸:「師姐,咱在這裡抖腿能打探到什麼消息啊?」

「打探不到什麼消息。」

「那咱們抖著幹嘛?」

「也可以不抖,但我習慣想辦法的時候抖一抖。」

寅時「哦」了一聲,停止抖腿:「師姐,你在幹嘛?」

「我在想辦法啊。」

「啊,師姐,所以你抖了半天,還沒想出辦法呢。」

「別急,還在努力,不然我抖這麼起勁幹嗎。」

寅時:……

兩人悄聲密謀時,聽到身後大門吱呀一聲像是開了,阿檀回了頭,看到緊閉的大門打開,從裡面走出兩人,一個灰色長衫,一個藏藍道袍。

「貧道今日開壇做法,已將貴府二太太身上邪祟之氣除盡,然那血玉牌之中尚有殘留,我元氣大傷,一時無法除盡。」

灰色長衫急了:「道長,那得除盡啊,我家明日就要設宴待客,這要是……」

「陳管家,莫著急,且聽我講。」

阿檀豎起耳朵細聽,只聽到藏藍道袍接著說道:「血玉牌已經被我封入密壇貼滿符咒,你將之放置在西北角落,莫讓任何人靠近,記住,罈子萬萬不可打開,等十日後我恢復元氣,再來你府中除盡祟物。」

灰色長衫連連點頭,往藏藍道袍手中塞入財物:「多謝道長,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太太。」

一個進門一個離開,阿檀和寅時才從石獅后探出頭來。

「寅時,師姐想出辦法了。」

「什麼辦法?」

「明日謝家不是設宴嗎?到時候人多眼雜,咱倆混進去。」

「師姐,咱混進去幹嗎?」

「我想要把那道士封的罈子偷出來。」

「啊?」寅時稚嫩小臉寫著疑惑,「可是,偷那罈子幹嗎?」

阿檀靈動眼眸轉了轉,曲起手指彈了下寅時的腦門開始忽悠:「笨啊,咱倆為什麼是師姐弟?」

「因為……因為都拜了師父做師父。」

「咱師父是幹嗎的?」

「師父是道士啊。」

「那罈子里封的是什麼?」

「什麼血玉牌,什麼邪祟?」

「對,我想偷出來,然後給除了。」

「這師父又不在,你我也不會做法事啊,再再再……再說了,謝家又沒給咱銀錢,我們管那閑事幹嗎?」

「我有疑惑未解,你別多問,明日聽我的就是。」

寅時雖不理解,但他依舊堅定跟隨阿檀:「好,師姐,我聽你的。」

阿檀摸了摸他的頭:「乖,等這事成,師姐帶你去乾元宮吃豬血蹄花。」

寅時嘴饞,一聽蹄花眼都亮了:「師姐,你說真的?」

「那還能有假?」

「行,成交!」

謝公館外,師姐弟達成共識氣氛愉快,可這謝公館里的人,卻是面色凝重又陰沉。

傳言被惡鬼纏身的謝二太太方慧榮正站在木窗前,她身穿旗袍,顏色素凈,更襯得臉頰沒有血色。

方慧榮咳嗽了幾聲,看著花園裡,陳管家小心翼翼端起剛被做法封印的密壇往西北角落走去。

傭人章兒端著飯食走進來:「二太太,我又將飯菜熱了熱,您來吃些吧。」

方慧榮形容憔悴,擺了擺手。

「章兒,你說我都能逃過這一劫嗎?」

「太太您莫要擔憂,今日雲麓觀的大師已經做法驅邪,您往後定能睡安穩覺,病也會慢慢好起來的。」章兒忙放下飯食過來給方慧榮披外套。

「哎,章兒,你不明白,不過不明白也好,不明白的人才能活得更長久,」方慧榮嘆氣完又問,「大爺在何處?」

「大爺一早便帶著春江出門了,說是去會友了。」

方慧榮嘲諷地笑了聲:「哦,又去會友了,那大太太呢?」

「大太太也一早出了門,今日禮拜六,大太太去北正街教堂里做禮拜了。」

「做禮拜?恐怕是求主保佑她醜事……」

章兒提醒般的喚了她一聲:「太太!」

方慧榮哼了聲,又問:「二爺呢?」

章兒語塞許久,只說:「二爺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他的心定是還在太太這裡的。」

方慧榮是個聰明人,她一下猜出:「他又去了蘇曼羅那裡,是不是?」

章兒將頭垂得極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方慧榮笑了,語氣帶著濃郁的自嘲意味:「一個女人,娘家敗落,丈夫不喜,生不出孩子,可真是活得悲哀。」

「太太,您莫要多想。」

「我沒多想,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也不在乎了,我搬來這後院,搬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只希望能苟延殘喘得久一些。」

章兒從來謝家就一直照顧方慧榮,兩人感情甚篤,此刻看到她病容倦態胡言亂語,臉上也是顯露心疼。

「太太,您又說胡話了。」

方慧榮置若罔聞,又問:「小姐那裡有什麼新鮮事?」

章兒頓了下,湊近方慧榮的耳邊小聲:「小姐與姑爺又吵架了。」

「他倆哪天不吵架才真是稀奇事,只是別把禍水引我頭上就行了。」

「太太,今日法事已做,熬過這陣子,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窗前風大,我扶您去床上休息。」

方慧榮昂頭看向窗外的廣袤天空,逐漸平靜下來:「人前越富貴,人後越齷齪。」

她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才讓章兒扶著去了床邊。

許是邪祟已滅,抑或者是葯到病緩,總之,方慧榮的食慾比之前好了許多,她小口小口,吃光了章兒端來的飯食,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章兒,端下去吧。」

章兒「欸」了一聲:「太太,您好生休息著,我去廚房給您煎藥。」

她說完出門去,端著方慧榮吃剩的殘羹冷炙到廚房,迎面遇上了香芍。

香芍和章兒是姐妹倆,一同照顧二太太方慧榮,只不過香芍幼時發燒燒壞了,腦子不太靈光,因此姐姐章兒只讓她做些粗活,細活是不會讓她插手的。

香芍搖頭晃腦擺著兩個小辮子,一見章兒就念叨著:「四點煎藥,七點喝葯,四點煎藥,七點喝葯,章兒,四點煎藥……」

自方慧榮生病,香芍和章兒便多了份活計——煎藥,每日下午四點煎藥,晚上七點端到二太太後院房中。

「我知道,四點了,該煎藥了,香芍,你去把爐子生上。」

章兒放下餐盤,又轉身去取葯盅,姐妹倆為煎藥一事忙活起來。

而這邊的阿檀和寅時已經回到觀音巷,剛準備進家中,只聽身後有人喚她。

「阿檀!過來過來!」

阿檀轉身,來人是桂花姨,她手裡拿著根布捲尺往阿檀身上比劃起來。

「桂花姨,你這是做什麼?」

「給你做身新衣裳,你文綉姨給我的塊好料子,囑咐我要給你做身好衣裙,轉過來轉過來,我量量你腰身。」

阿檀忙推阻:「不用,桂花姨,我有衣穿……」

「哎呦,你這衣裳,灰的灰黑的黑,破破爛爛的,哪像個姑娘穿的?別動,我再量量!」

「桂花姨,真不用,我馬上要跟我外公去警察廳做事了,接觸的只怕都是屍體,再好的衣服穿我身上也是糟蹋。」

「那哪是糟蹋?」桂花姨不由分說,強行幫阿檀量好了尺寸,她語重心長,「女兒家大了,得有像樣的衣裳,量好了,你回家去罷。」

阿檀看著桂花離開的身影,看了許久,她回到自己家中,打了盆水,洗凈臉上污穢,蕩漾水面變平靜,上面也出現了她的面容,清麗不俗。

她扮男子,扮得自己都快信了,只有觀音巷的人,還記著她原本身份,阿檀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推門進入屋內。

時間很快到了第二日。

宴會在晚上七點,六點不到,阿檀和寅時便到了謝公館。

謝家敞開大門,管家僕人門口迎客,師姐弟貓在石獅子后很久,賓客進了一位,可是光天化日,兩人沒找著混進去的機會。

寅時拉了拉阿檀的衣袖:「師姐,我看不好混進去啊。」

阿檀緊盯不遠處:「再等等。」

話音落下沒多久,兩輛小轎車一前一後,在謝公館門前停下來。

片刻后,前一輛車門打開,只見落下黑色錚亮皮鞋,緊接著,車上下來一位男人。

男人西服筆挺,身軀凜凜,頎長挺拔,肅穆端正,五官之中,最讓人難以忘記的便是那一雙眼,深邃凜冽,孤傲如寒星,深沉如濃墨。

是他。

阿檀心中一咯噔,探出的頭連忙縮了回去。

猶記得赴日本求學前,她曾經替拒婚的秀茵去相親,相的正是這個從車上下來的男人,周欽之。

阿檀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緒后又探出頭看了一眼,好傢夥,她竟然看到林蕭禾從後面的車裡走了下來。

這,巧了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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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城奇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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