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變故2
第六十三章變故2
車窗外燈火流動,鳴笛聲不絕。朱魚卻感覺自己的耳朵已經聽不太清了,連夏光的話也是費盡功夫才能聽清一句。她拿紙巾死死堵住自己的鼻子,意識已經幾近渙散,口中喃喃回應夏光:「沒事……沒事……」
夏光紅著眼,拚命從車流中擠出去,終於在半小時后抵達醫院。
此時朱魚已經完全陷入昏迷,被推進搶救室時鼻血還在洶湧流淌,夏光停在搶救室門口,半截身子像浸進了冰水裡。
她一直等到午夜,終於等來護士跟她說裡面的情況——「重度貧血、腦部毛細血管出血、內臟出血……」
明明兩個小時前還和她有說有笑的人,現在就已經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不準家屬陪同,夏光只能在玻璃窗外看著朱魚,一看就是一夜。朱魚昏迷到天亮時分才醒,醒來身邊沒有了夏光,自己完全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害怕極了,一抬頭卻看見夏光正在玻璃外朝她招手。
她明白是什麼情況了,應該是她病的很重,檢測結果還沒出來,她就已經進重症監護室了。
她對夏光笑了笑,口型在說:「我——很——好。」
夏光點了點頭,用手語告訴她她現在要去找醫生,一會兒再來看她,朱魚欣然同意。
情況危急,骨髓檢測結果被加急出來,不出所料的急性白血病,但更讓夏光感到晴天霹靂的是朱魚得的是白血病里難治的哪一種——m4。
朱魚罵她傻。
「不是我的錢!是夏光的錢!」朱魚情緒徹底爆發,「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死在山裡屍體都被老鼠啃光了!」
梁艷安靜下來,「好吧,我回頭帶你爹你弟去杭州,但是路費太貴了,你得等我把麥賣了……」
但這個混蛋到底饒了她一把。三次病危通知,朱魚都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了,而每一次療程的成功結束,都標誌著她的身體在一點點穩定變好。
醫生推薦立即全身化療,夏光同意,被問到和朱魚是什麼關係時她不假思索回答:「戀人關係。」醫生微微一怔,不再追問。
冬天徹底來了,化療期間朱魚幾次全身感染,夏光收了三回醫院的病危通知書。
因為藥物問題,朱魚脫髮脫的很厲害,人也變得遲鈍乏力,她經常摸著自己頭髮問夏光:「你說我以後會不會變成禿子啊?」
「我給你轉路費!」
朱魚用手機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將自己的情況盡數說給父母,梁艷如遭晴天霹靂,在電話那頭哭爹喊娘結束抽抽搭搭對朱魚說:「其實吧……我聽人說,白血病就算治好了也有複發的可能,化療什麼的,那就是個無底洞啊!」
化療期間為了減少感染必須嚴格控制探視次數,夏光按照醫生給的菜譜,昔日鍋鏟都不碰的人開始研究怎麼做營養餐,空餘時間還要照顧八隻貓。
夏光很想抱抱她,但她不敢,她身上隨便一點細菌都能殺死朱魚,她只能笑一笑說:「怕什麼,禿就禿了,你禿了我就剃頭,咱倆一塊禿。」
骨髓移植,到底是繞不去的一個話題。
醫生說,等所有療程結束,如果身體可以接受,她就可以做骨髓移植。
夏光覺得命運是個混蛋。
一通電話打完,朱魚體溫明顯升高,幾乎又陷入昏迷。
她坐在搶救室外,看著窗外想,如果有大夫出來告訴她朱魚不行了,她就直接從窗戶跳下去,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她從來沒有體會過自己完全擁有一樣東西是什麼感覺,等體會到了,老天爺就不講理的想把人給收走了。
因為現在醫患關係緊張,病人做手術最好還是有家屬簽字的好,但朱魚屬於健康問題嚴重的那一類,一切以不耽誤病情為主,家屬簽字聊勝於無。
「那你就是還有錢了?之前聽你說你當服務員,以為你沒錢了呢。」
朱魚對她的廚藝大加讚賞,殊不知吃到嘴裡的都是無數次失敗后的成功品,這一點廚房垃圾桶可以作證。
朱魚心涼徹底,平靜告訴她:「我不用家裡的錢,你們只負責過來骨髓配型就好。」
夏光勒令她再接觸手機,有什麼問題她去溝通。
兩天後,梁艷帶著老公兒子姍姍而來,到醫院先拉著朱魚的主治大夫哭一遍,再對著夏光哭一遍,一口一個「我苦命的閨女喲!」等配型結果出來,朱博文完全吻合,她又跑去問大夫,「抽骨髓怎麼個抽法兒?對俺兒身體有害嗎?」
醫生跟她解釋手術只是局部麻醉,對身體沒有傷害,術后休息兩天就能恢復。
她又問朱魚住院期間花了多少錢,大夫不想談論這些,只說由財務部門負責,他不清楚。梁艷就又跑到醫院財務科,費了千辛萬苦終於弄清楚女兒花了多少錢,看見數字的那一刻她心跳都不穩了,喃喃自語說:「俺滴個乖乖嘞,一輛寶馬錢進去了。」
她找到夏光就又開始哭,說夏光花的錢她家根本就還不起,不如讓她這把老骨頭給她當牛做馬,也好報答恩情。夏光怕被人圍觀,連連把梁艷攙起來說不用還。梁艷這才放心,感慨自家閨女是個有福氣的人能遇見這樣的活菩薩。
骨髓抽取全程也就十幾分鐘,朱博文做完床都沒躺就滿地跑了。趴在玻璃前和裡面的姐姐用口型說話。
媽媽跟他說姐姐要不行了,可他現在看著姐姐,覺得她能笑能和他說話,根本就不會「快不行」,他還想等姐姐回家帶他吃漢堡薯條,他很想她。
梁艷追著朱博文滿醫院餵雞湯:「乖兒趕緊再喝一口!可不能傷了元氣!趕緊的補補!」
朱博文不想喝那又油又膩的玩意兒,喝一口要皺三次眉。朱魚在觀察室看著外面的母親和弟弟,過了會兒躺下轉過身。
「喝這點就不喝了!浪費東西你真是!」梁艷瞅著碗底雞湯,心想不能浪費,不由自主就把目光放到裡面的女兒身上,她本想直接就進去給朱魚喝,結果被護士攔住嚴厲批評了一頓。
「俺也不明白住個院到底能有多嬌貴!雞湯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就不能喝!她弟弟喝過怎麼了!那是她弟!又不是外人!」梁艷氣得把雞湯潑護士一身,拉著老公兒子氣哄哄走了。
朱魚給她轉了三千塊錢讓她做高鐵,她來回都是坐的一百來塊錢的綠皮車,這樣就能省下一大筆錢,她為自己的精打細算感到驕傲。
先是給護士道歉,然後又跟朱魚解釋梁艷的突然回去,接著還要聽醫生的治療方案,夏光一天下來忙得頭疼。
等回到家,八隻貓圍著空空如也的貓碗沖她喵喵叫,她才想起來早上出去忘添糧了。
「我的錯我的錯。」她舉著貓糧桶把貓碗依次倒滿,看著一群貓豬爭先恐後乾飯,心中難得放鬆。這應該是她最放鬆的時刻。
家裡沒有朱魚,夏光睡覺都睡不安穩,她又做夢了。她夢到自己回了高中的走廊,外面藍天碧空如洗,走廊乾乾淨淨,只有一個人站在圍欄前。
那人穿著和夏光一樣的校服,高高瘦瘦的,側臉很清俊——是方楊生。
夏光注意到他前面的護欄是消失的,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過去叫他:「大楊過來!前面危險!」
方楊生扭頭看她,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對她說:「光子,這題我真不會做。」
然後往前一邁。
「大楊!」夏光從夢中驚醒,全身都在不自覺發抖,她從枕下拿出手機給方楊生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始終沒人接。
她下床去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喝下去,心情得以鎮定。她勸自己別怕,那只是個夢而已。
可結合上次見到方楊生他的奇怪表現,夏光又控制不住害怕。
天亮,她煮了甜蝦熬了玉米排骨湯,還包了幾個餃子,配上蔬菜水果一起送到了醫院。
每次化療中後期朱魚都會到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唯獨夏光做的東西她會津津有味吃完,即使想吐也會憋著不吐出來。
「姐姐,我真的好想貓咪們啊。」朱魚翻著貓的照片,「我什麼時候能出院一回回家看看貓咪啊?」
「醫生說你在最後一個療程結束前都最好待在醫院裡。」夏光為她剝著橘子說,可抬頭看到朱魚的落寞神情,她又不由得心軟,「把水果吃了,我去給你問問他們。」
「好!」朱魚喜滋滋點頭。
夏光走在走廊,思考著一會兒怎樣像醫生開口,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來一看,發現是方楊生的號碼!她忙不迭接通,未等對方開口就吐出一串連珠炮/彈:「你還知道回電話啊!給你打了多少個你知道嗎?你現在能不能別變得那麼嚇人——」
「你好,我是方楊生的媽媽。」女人的聲音平靜又麻木,讓她一下子想起來這就是當初在青島說方楊生去親戚家的人。
「您好阿姨。」夏光乖乖打招呼,「請問方楊生現在在哪兒?」
女人說:「他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