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撕破
第九章撕破
下了播已經凌晨三點四十,朱魚照舊發了會兒呆才出直播室,出去時從包里掏了片衛生巾。外面香香正坐在沙發上抽煙,見她出來朝她晃了晃煙盒:「來一顆嗎?」
她搖了搖頭:「不了謝謝。」
公司沒有衛生間,外面走廊衛生間是壞的,不能沖水,要想上廁所只能去樓下公廁。
公廁里沒有燈,門栓也壞了,她只能拿著手機當手電筒,一邊忍著惡臭照明,一邊提防別有不懷好意的看見亮光闖進來。這附近經常有醉酒的人出沒。
上完廁所她出去,抬頭看見月光,全身的毛孔莫名舒爽放鬆了起來。
等上樓,香香已經走了,清子聽到關門聲,知道是她回來了,於是從辦公室探出頭:「進來一下,我和標哥找你說點事情。」
「好。」
辦公室里一股煙味,朱魚其實很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抽煙呢,對身體不好又嗆人,弄得她老是想咳嗽。
「今天香香的所作所為我和你清子姐都看到了,那丫頭確實有點過分。」標哥說,「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秋子你想啊,那些『大哥』一共就那麼多錢,他不給你刷也會給別的主播刷,與其給別的主播刷,不如給我們自己主播刷。」
「就是的。」清子也說,「反正都是自己人,到時候香香要是真把你家大哥挖走了,你讓她給你買個LV的包補償你一下就是。」
「嗯嗯!你這兩天就先給自己放放假,等調整好心情再來上班!」清子關切道。
回到直播室關機時她一下子感覺到了不對勁,她用滑鼠一直習慣靠內擺,怎麼這回是靠外擺的?難不成……有人動過她電腦?
朱魚點頭,出了辦公室。
清子疑惑:「路易威登是什麼?」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朱魚累的頭疼,於是暫時妥協:「那我先考慮考慮吧……」
一句話讓動身要走的兩個人瞬間滯住了,標哥苦笑:「不是……你這也太突然了吧?為什麼啊?是因為我和你清子姐哪兒做的不對嗎,你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著解決啊。」
「不用,我打車就是。」她捏著裙角的手緊了緊,終於說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話:「標哥,清子姐,我想辭職。」
所謂學校分配,其實就是被送進電子廠。
「就是就是,」清子又接著說,「你看你長那麼漂亮,不誇張的說播個兩年三年撈到一套房的錢簡直輕而易舉,到手的現金不比學那些沒用的知識實在?而且你畢了業也找不到比這工資更高的工作,你到那時候肯定後悔!」
那個皮卡丘又給她發了消息——「不要在這個小軟體上耗費青春了,你值得更廣闊的天地,說實話你這個顏值參加海選組女團出道都能跟玩似的,幹嘛非得在這小破地方死磕呢?」
微信網頁版都還沒退,要真有人翻,之前的聊天記錄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
朱魚給清子科普完lv的全稱,又聽他們說等以後公司做大了要讓她做主管云云,她聽著沉默著,表情有些平靜的反常。
沒等朱魚回答,標哥就說:「秋子你聽哥說句實話,上學真沒個大用,本科研究生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給別人打工,我一朋友博士后,三十多了戀愛沒談過,這種就是典型讀書讀傻了,人不能太拿學歷當回事真的。」
朱魚搖頭:「沒關係,反正都是一個公司的,她是新人我本來就應該讓著她,包就算了吧,我不太喜歡路易威登的花色。」
外面起風了,辦公室的玻璃窗被拍的沙沙作響,狂風鑽牆而過發出的「嗚嗚」聲,似惡靈嚎叫,聽得人毛骨悚然。
朱魚臨退出前給他發了句,「我黑料太多,見不得光。」
「你想想啊妮兒,你上完中專上大專,上完大專再接著升本,用不了幾年咱也是個大學生了。」出了學校,翠姨苦口婆心對朱魚勸誡道。
「堅持不下去?是因為熬夜熬的多嗎?」清子坐她身邊拉著她的手,「這樣吧,你最近幾天在家好好休息不用上班了,調調作息準備白天直播不播晚上了,你看這樣怎麼樣?」
用兩天休息時間翠姨帶她去了好幾家職業學校,學費都差不多,一年兩千五左右。朱魚只有初中學歷,入學只能上中專,等把中專讀完可以接著上大專或者入職學校分配的工作。
「不是你們的原因,」朱魚強顏歡笑,「是我自己,感覺堅持不下去了,想找個學上學點東西。」
「再過會天就該亮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和你清子姐也要走了,要不要我們順路送你一段?」標哥起身拿車鑰匙。
這家學校據說新校區還在蓋,現在就只能安身在一個舊部隊裡面,別人是操場,這家是沙場,進去風一吹卷滿嘴灰。
但這家學校態度最好,招生老師一聽她倆想來學校看看,硬是在放假期間拿鑰匙把學校門開了,而且還說學校是採取的軍事化管理制度,學生成績差歸差,可是不亂。
天上的太陽很大,人就像烤盤上的肉,分分秒秒能感受到自己在被灼燒。
可朱魚心情卻很愉悅,聽翠姨說她以後會如何如何時,難得沒心沒肺笑了幾聲。
招生老師建議她先交學費,到了秋天直接來入學,入學考可以用手機搜答案,老師不會管。
可朱魚手頭沒多少錢,她想等發工資再來交,她後台還有兩萬多塊錢沒提,對付兩年學費生活費也足夠了。
回去的公交車上,翠姨突然扯住朱魚的手,低聲說:「我一下子想起來了,你現在先別跟他們說辭職的事,等把錢都提出來再說,大不了直接走人。」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朱魚猶豫,「標哥和清子姐對我很好,而且他們也說辭職要提前告訴他們,我這樣有點太寒他們心了吧?」
「傻妮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覺得他們好,他們就真的好嗎?現在的人心都壞著呢!」翠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朱魚沉默,心裡不太認同這種做法。
第二天晚上她回了公司,準備先把這個月的時長給播完,香香穿著她以前的衣服,畫著和她差不多的妝容,直播間都是她以前的觀眾。
剛入行的時候清子就告訴了她,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不要斷播,平台上美女主播那麼多,他們看誰不是看?男人都是賤骨頭,就算守著個天仙照樣想找外面的野雞,刺激唄。
下播之後,清子召呼她們仨說後天去公園燒烤,想吃什麼現在提前跟她說。
晴天和香香興高采烈說了一大摞,輪到秋子了她想了想說:「和她倆一樣吧。」
清子點頭,神情冷淡。
時間轉眼到了後天,公園風很大,天氣也不好,朱魚穿著粉色百褶短裙,甚至感覺有點冷。
和她們一起的,還有標哥的兩個朋友,一男一女,是對開寶馬的小夫妻。
清子和香香晴天忙活著烤肉,讓朱魚等著吃就行。她聽著亭子里傳出的歡聲笑語,一個人在河邊發獃,忽然覺得天很低很低,就快要把她壓塌了。
「想什麼呢你?」清子出現在她背後,彎腰遞給她一串烤雞胗。
朱魚站起來接過,下定決心似的:「清子姐,我考慮清楚了,我還是得辭職。」
清子的面色驟然變得陰沉,就像此時此刻的天氣,她瞪了朱魚一眼轉過身大聲道:「別玩了都!回去吧!今天沒心情!有個人不想讓你們放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懵了,他們只看到滿臉厲色的清子,和河邊不知所措的朱魚——手裡攥著一串烤糊的雞胗。
回去的路上朱魚和晴天一塊坐的小夫妻的寶馬車,見朱魚滿懷心事,晴天知道剛才清子發火肯定和她有關係,但又不好問是因為什麼,只好和小夫妻聊天解悶,說起自家兒子時語氣都變得快活。
她兒子剛滿兩歲,話已經能說利索了,每天「媽媽」「媽媽」的叫,能讓她心裡所有委屈疲憊都煙消雲散。她結婚結的晚,男人又是個不務正業的,每月四千的房貸都還不起,她再不努力掙錢,兒子上幼兒園的錢都拿不出。
她特別不明白,像朱魚這樣年輕漂亮又會賺錢的姑娘,到底還有什麼值得悶悶不樂的呢?
回到公司后,晴天香香照常直播,秋子被叫去了辦公室。
十八歲的女孩坐在沙發上,面前是四個成年人。
「秋子,咱做人得講講良心吧,當初你剛直播的時候我和標哥可沒少忙活,一塊錢一個的喇叭標哥一刷就是幾百個,你現在倒好,混出頭了想跳槽了,我們這種小廟供不下你這尊大佛了是吧?」清子厲聲說,眼睛瞪得很大,臉上的肌肉都在抖動。
「不是的,我不是想跳槽,我是想去上學的。」任朱魚再怎麼沉穩鎮定,面對這種場面也難免發顫。
標哥冷笑一聲,「認識那麼久了你也不用在我們面前撒謊,也是,有去大城市混的機會誰願意留在這呢,但秋子你這樣做可是真不厚道。」
她的眼淚「啪嗒」掉下來,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他們都不會聽。
清子指著標哥的朋友:「你這位大哥是做餐飲生意的,一年幾百萬的流水,你問問他好高騖遠忘恩負義的人能不能有出息!」
小夫妻沒說話。
朱魚哽咽,眼淚不斷往下流:「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我會留下來好好直播的。」
「留什麼留!你心都不在這!」清子朝她大吼了一聲,「想辭職就辭職唄,跟我們多稀罕你一樣,要走現在就走!」
朱魚抬手擦了把眼淚,站起來準備離開。
「等等!」在她夠到門把手時清子說,「把公司鑰匙留下來!」
以前因為只有她一個主播,清子和標哥給她配了把鑰匙,省的他倆不在時她進不了門耽誤直播。
朱魚把鑰匙從包里翻出來,放在了沙發上。
她出了公司門后香香追了上去。
「你的聊天記錄被我翻過,本來想偷你大哥的微信號的,沒想到還發現了點意外驚喜。」香香畫著濃重的煙熏妝,神情是不屬於十七歲的滄桑與成熟。
樓梯的鐵扶手已經生鏽的不成樣子,僅是靠近就能聞到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像血。
朱魚扶著鐵扶手,聲音平靜又無力:「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