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氣味,頭部傳來的刺痛感。
一些本就不該被遺失的記憶此刻終於回到了李若初的大腦中,她睜開了眼。
真是太荒謬了。
竟然將小說和現實混為一談,可巧的是竟然都對上了。
她伸手碰了碰裹滿紗布的頭,微痛的觸覺讓她感覺更加清醒。
「啊,你醒了。」穿著印有X護理公司字樣外套的中年女性急忙站起身,按了一邊的呼叫鈴。
沒過多久,護士隨著醫生進入病房,一番檢查與囑咐后,李若初大抵知道了現在的狀況。
她在自己的小區門口出了車禍,所幸被送來得及時,經過治療后算是脫離了危險,後續恢復得好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謝謝.」她嗓子乾澀,吐出的字嘶啞極了。
「為什麼連電視都不能看?」李若初臉上的不滿快要溢出來了。
非要這樣對吧!!!!
肚子傳來的絞痛感加重幾分,趙嬸看了一眼便點點頭:「那,好吧,我快去快回。」
「誒,你聽說了嗎?陸家的事。」一邊幾個小護士湊在一邊聊八卦。
醫院走廊沒什麼人,按照李若初的見識,這裡應該也是那種專為有錢人服務的私人醫院,只不過李若初並沒有來過這裡。
「哎喲。」趙嬸突然捂住肚子。
*
「真沒想到啊。」陸柏君面色陰沉,臉上還帶著一絲嘲諷,「為了把陸家拉下水,忍了這麼久嗎——不過,還是棋差一招啊。」
「這是小夥子說的。」趙嬸笑了笑,「你昏過去之後大家都急壞了,我好不容易聯繫上小夥子,他再三要求的。」
「是啊,他們有錢人玩得真花。」
「.」李若初感覺血壓都要上來了。
「嘶那哪行,我得」趙嬸的表情都是為難。
好,很好,尹既明
她要來自己的手機,屏幕應該是在當時的禍事中碎掉,但還能用,李若初急忙撥出已經印刻在自己腦子裡的那個號碼。
已關機。
「誒姑娘,姑娘.!」
「這個.」趙嬸有點猶疑,「安排好你后,他說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就走了。」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李若初也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只是與外界通訊的手段全部被切斷,她目前也因為受傷無法下床,只能是有心無力。
「有什麼不行的。」李若初笑了笑,「你快去吧,你看幾步遠還有護士在那吧。」
「小姑娘你知道啊。」趙嬸似乎和尹既明認識,「我之前有事被那小夥子幫了一把,這次你出了事,他就聯繫我希望讓我來照顧你了。」她笑起來,眼角的細紋都十分明顯,「你知道嗎,那小夥子可著急了,送你來的時候跑上跑下忙了好久。」
她的聲音裡帶著些過來人的說教,趙嬸不知道內情,只當是小兩口鬧彆扭:「小夥子忙,所以讓我來好生照看你。」她把李若初的手機放在一邊,「哎喲鬧彆扭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氣呀,小夥子還是挺在意你的.」
李若初被氣得不輕,腦子暈眩感一陣一陣的,本身才剛剛醒來,身體虛弱極了,只聽到身邊趙嬸連珠語炮,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渾身一點力氣都沒,腦子沉沉地昏睡過去。
她想了想,拿出一張紙條:「對了,他說如果你問起的話,就把這個給你。」
「什麼!」李若初睜大了眼。
微信也被對方拉黑了。
今後我與你再沒有什麼關係。
說著便以極快的速度跑走了。
李若初看著眼前摺疊得齊整的紙條,嘴唇微動,她接過紙條翻開,其上字體蒼勁有力:
好好養病,不要想我。
*
經過情緒不穩導致剛醒過來就昏睡過去之後,李若初被勒令在能下地走動之前不能拿手機。
李若初感覺呼吸都快不暢了,太陽穴突突地疼,伴著腦部傳來的眩暈感,她急忙扶住一邊床護欄。
「哎喲姑娘別看手機了快放下快放下」趙嬸急忙過來扶住李若初,讓她躺下,「你這是幹什麼呢,身上傷還沒好利索,快好好養養。」
只好先養好身體再說了。
醫生和護士確認她生命體征平穩后便離開,只留下護工趙嬸。
「這也是為你好。」一邊調著輸液瓶的護士聽了也插一嘴,「車禍可不是鬧著玩的,無論什麼事,都沒有生命重要。」
隱忍的李若初終於到了能下地的那天,得到了趙嬸「等出去走走回來就把手機給你」的許諾,李若初十分積極地往外挪動著,表示自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那個,他現在在哪?」李若初有一種迫切想見到對方的感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李若初感覺心堵。
「沒想到這些壞事竟然是陸家收養的那個養子乾的。」護士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精彩,「叫什麼來著,好像已經被抓了吧?尹既明?」
距離並不遠,李若初耳力不錯,聽得一清二楚,她眼神一動,又湊近了幾分。
「怎麼了趙嬸?」李若初打量著對方的樣子,「是肚子疼嗎,要不要你先去廁所」
「那個。」李若初想了想,「你是尹既明請來的護工嗎?」
李若初輕輕嘆了口氣,繼續慢慢走動著。
「這誰能不知道啊,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了。」一邊的護士臉上都是感嘆,「唉,竟然鬧出那麼多醜聞。」
尹既明手上被戴上泛著銀光的手銬,過往二十餘年,從來不曾摘下的溫柔面具此刻徹底剝離,他面色冰冷,眼裡燃燒著怒火與不幹。
警察此刻正在門外等候,這是二人最後的談話機會。
「怎麼不想想,你這麼弱小的力量,怎麼能撼動陸家這棵大樹。」陸柏君的臉上嘲意十足,「不過,你確實也做到了一點——陸家正愁一些快要瞞不住的罪名往誰身上安呢。」
「你做到了,陸家或許會損失一點人——但是,作為核心的陸家人不會受到影響尤其,是害死你父母的那一批。」
事已至此,陸柏君那副正經嚴肅的樣子也早已不復存在,瘋漲的惡意和家族帶來的底氣讓他整個人狂妄至極。
「還想挑撥我和弟弟的關係——白蓮月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了,就因為那種事情答應你的合作,真是個傻女人。」他笑得惡劣,公子貴氣在他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拉攏林家,讓我和弟弟離心,趁虛而入——林家又怎麼是任由你拿捏的。」
「.」尹既明口腔中血氣翻湧。
復仇失敗他不是沒有想過,但即使有失敗的可能,他也會去奮力一搏,如果失敗真的來臨。
那就同歸於盡。
尹既明眯起眼,陸柏君特意把警察支開,真是小看他了——
他飛起一腳,踹向陸柏君。
陸柏君似乎沒料到對方會這樣拚死反抗,無論表面上二人的關係是如何好,內心裡他始終視尹既明為陸家圈養的一條狗。
永遠不會反抗,永遠低眉順眼,永遠忠心護主。
「!」作為大家少爺,他並不是沒有學習過基本的格鬥術,何況對方如今只是一個雙手被拷住的瘋子。
窮途末路者的反抗瘋狂,卻也最為無力,屋內的聲響很快驚動了外面的警察,不過片刻,尹既明便被制服。
「真是.」陸柏君正準備拋棄教養好好罵上幾句,卻聽到門外自己的小助理慌張地跑來。
「不不好了!二少爺他!」
*
逃。
不能再等下去了,李若初忍到拿了手機,便支開趙嬸,避開所有人的視線,逃離了醫院。
她有證據,能夠扭轉一切的關鍵性證據,為什麼,為什麼尹既明要在這個關鍵節點推開她!
他不是最在乎他的復仇嗎!無論自己還是他人的生命都可以拋棄的那種!
李若初咬著唇,她坐上計程車快速地說了自己的目的地,本想馬不停蹄趕去,路過皇霸時卻發現皇霸大樓底下圍了不少人。
出了什麼事了?
正好是紅燈,李若初心下不安,聽到司機漫不經心說了一聲:「哦,好像是有人跳樓,我聽群里說了一嘴。」
計程車的司機群消息十分靈通,李若初愣了愣。
「群里說是總裁秘書用刀捅了總裁,然後自己爬上樓了。」司機也往那邊張望了一眼,「他們這麼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唉,這真是.」
李若初睜大了眼。有一種不妙的感覺開始在她心底蔓延。
「麻煩停一下車,我就在這裡下車!」李若初付款后急忙下車,不顧一切地往大樓奔去。
她對這棟樓十分熟悉,也有不少關係不錯的人,很容易便上到了頂樓。
遠遠望過去,站在高樓邊的,正是白蓮月。
「那個。」李若初身上還穿著病號服,她看向消防員和警察的聲音帶著哀求,「能讓我過去跟她說兩句嗎,我是她的.好朋友。」
李若初又想起黃家宴會上對方在一眾名流面前維護自己的樣子。
先前她對白蓮月的一切好,只是荒唐地想撮合她和陸萬琛,現在
作為真正活在這個世界的李若初,讓她也向她伸出援手吧。
「白蓮月——!」在醫院躺了許久,她身形消瘦極了,頂樓的風那麼大,像是要把她吹倒一樣。
白蓮月站在樓邊,她手緊緊抓著欄杆,強烈的不甘與生物本能的求生欲讓她沒有鬆手。
為什麼沒有鬆手?她也不禁這麼問自己。
或許是不甘心吧。
陸萬琛用金錢堆起的樓太高,人群在她眼裡只如聚集在一起的螞蟻。
尹既明已經失敗了,他的許諾已經隨他頭上的那些罪名作廢,自己用最暴力的手段刺中了陸萬琛。
她還記得自己那把明晃晃的刀刺中陸萬琛時他臉上錯愕的神情。
「你」當時的陸萬琛眼中除了不可置信還有悲戚。
尹既明暴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白蓮月的真正來歷以及目的了。
幾年前,園區新樓開發,白蓮月與青梅竹馬的男友用盡所有積蓄付了首付,帶著希望繼續為生活打拚。
但好景不長,房地產公司資金斷裂,樓也就這麼爛尾,業主維權未果,可房貸還是依舊要還。
即使是這樣,白蓮月與男友也並沒有喪失對生活的希望,他們已經許下了相伴一生的約定,說什麼兩人也要一直扶持著走下去。
二人都工作到深夜,一起為了眼前的困境想辦法——
直到。
白蓮月的男友在工作中猝死。
被房貸和家庭夾住的人最容易拿捏,白蓮月的男友就是如此,不能反抗的加班,無休止的工作,讓他終於有一天就這麼倒在了電腦前。
白蓮月生活的希望就此破滅,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如今活下去的理由只有揮刀嚮導致這一切的人了。
陸萬琛。這是她拼盡一切努力查出來的罪魁禍首。
資金斷裂他付根本責任,甚至最後東窗事發還是讓別人頂包,讓男友猝死的公司也是皇霸。
恨意蒙蔽了她的眼,只是她的復仇卻不盡人意,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失敗。
直到有一天,那叫人噁心的一夜|情后,她蹲到了機會,終於拿出尖刀準備了斷一切的時候,那個狐狸眼的男人卻推開了門。
「我知道你的目的。」他說,「不過,又更好的提議,你要不要聽一下。
白蓮月一頓。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為什麼最後被毀掉人生的要是你呢?」他臉上帶著那樣看透一切的微笑。
在強烈的怨念與不甘心下,她答應忍下一切,合作。
「早知道會這樣,那一夜我就該動刀。」白蓮月聲音里的恨意浸透骨髓,眼中的陰霾如永遠散不去的濃雲。
陸萬琛睜大了眼,他知道這事卻並沒有戳穿她,只是,想給她一個機會。
雖然不願意承認,在塞滿了金錢與交易的陸萬琛的大腦中確實留有為白蓮月空出的位置,因此,他不明白——
一個無關緊要的男人,一棟房子,怎麼讓她迸發出這樣的恨意?
況且跟了他,什麼房子沒有,什麼錢沒有?
「跟你相處的每一秒,我都覺得噁心。」她說,「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每個人都會為大量的金錢折服。」
鮮血順著刀把嘀嗒而下。
「可我只想要回我的生活而已,陸萬琛,你那麼多錢」白蓮月雙目猩紅,像一個已經陷入窮途末路的瘋子,「你能用錢把他還回來嗎!把他還給我!把我原本的生活!」
還給我啊!
她抽出刀刃,想狠狠再來上一刀,卻被陸萬琛用僅有的力氣一把抓住。
那一切都是假的啊。陸萬琛臉上露出苦澀:「你對我一點都沒有」
「真噁心!」白蓮月瘋狂地抽[dòng]刀刃,想要奪回它的主導權,「真噁心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讓人噁心!那一夜叫人噁心!煙花也很噁心!那個煙花」
是要和她原本的丈夫一起看的!
「給我去死啊!!!!」
她終於抽開了刀刃,巨大的動靜卻驚動了外面的人。
打開的門,衝進來的保安,慌不擇路逃離的白蓮月。
一直到天台。
被抓住的話就會被關起來了——她明明沒做錯什麼。
與其被憋屈地關起來,還不如去陪他
說不定他已經等很久了。
她閉起眼,手上的力氣漸松。
「白蓮月——!」那個黑暗中曾救她數次的熟悉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組李若初?」白蓮月睜大了眼,獃獃地看著頭上纏著繃帶,迎風站著的李若初。
她已經知道尹既明與李若初的事情,原本與他合作的李若初車禍失憶,尹既明才找上了她。
「她身上沒什麼有價值的情報,而且她原本也與陸家沒有關係。」尹既明孤注一擲前對她坦白了他和李若初的關係,「所以,不要再牽扯上她了——她和我們,原本是不一樣的。」
雖然心裡多少有些說不出的怨念,白蓮月終究還是接受了一切。
可是對方現在為什麼會
「我知道你的事了。」在於尹既明的調查中,她看過不少與陸家有關的受害者,其中就有白蓮月,雖然只看過一樣對方的資料,但已經夠讓她印象深刻的,「不要放棄——還有辦」
「已經沒有了!」白蓮月臉上的表情痛苦又絕望,「你的尹既明也失敗了——你如果聰明一點,現在就應該逃走,越遠越好,他早就為你準備好了離開的路」
胡說什麼,怎麼能逃走。
李若初的額上有薄汗,眼前的白蓮月苦痛的身影與多年前那個落寞的男孩似乎重合了起來,李若初不禁喊出了多年前她曾對尹既明說的那句話:
「明明是他們的錯,怎麼能甘心最後承擔代價的是你!」
白蓮月狠狠一怔,她表情獃滯,屋頂的風將她的頭髮吹得亂揚。
過了許久,她表情漸緩,露出一個恍然大悟又極其苦澀的笑容:「我說.尹既明那麼極端的人,怎麼會說這種話呢」
李若初看著對方的表情,暫且放下了心,她緩緩上前,繼續喊著:「有辦法的!我有證據——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
李若初眼裡有微光閃爍,她眼裡的希望,是尹既明和白蓮月這種從來被仇恨蒙蔽的人所不擁有的。
白蓮月愣了神,直到李若初一把拉住她的手。
「再試一次吧!」
*
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盤問,關押,無所事事。
失去希望等死的囚徒,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尹既明看著狹小窗戶透來的光出神。
李若初很喜歡曬太陽。他腦子裡莫名冒出這個念頭。
面對有深仇大恨的人,潛伏隱忍太過痛苦,一個人的時候,有時他會靠著幻想度過。
幻想的基礎來自李若初所期待的美好未來。
溫暖的房子,親密的家人,喜歡的電視。
不用擠在孤兒院潮濕陰冷的床上,也不用偷偷跑去荒蕪雜亂的草叢,他們可以牽手在綠蔭地上曬太陽。
他還要買好多好多酥餅,塞滿整個柜子,和李若初一天一盒分享著吃。
只有想起這個的時候,才覺得未來的日子有了盼頭,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只是幻想太美,終究是空夢一場。
尹既明自嘲地笑了出來。
「尹既明。」門外突然傳來警察冰冷的聲音,「律師來了。」
已經沒有意義了。尹既明如行屍走肉一般站起身。
「你好。」隔著玻璃,律師對他露出微笑。
這個律師他認得,是林知雪那邊的律師,好像十分有名。
「一個好消息。」律師笑眯眯道,「這個案子有轉機,不過,我們林小姐有一些條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