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孤兒院來了一個新孩子。

小小的李若初抱著破舊的布偶,站在角落默默觀察著被眾人圍住的男孩。

聽說是院長撿回來的，原本是想儘快送出去，但不知為何留下了。

他討所有人的喜歡,無論是老師還是孤兒院的其他孩子。

即使尚且稚嫩也評價得上好看的面容，彬彬有禮的態度,溫柔的笑容和話語。

會幫孤兒院的老師搬重物,也會陪比他小的孩子們玩耍,就連受了欺負的孩子他也會用自己的棒棒糖去安慰對方。

「若初，這是今天的點心哦。」小男孩剛來的時候頭髮還很長，也髒兮兮的，此刻剪短了頭髮,顯得清爽又精神，此刻正拿著一小盒酥餅分給李若初。

看起來今天是幫老師分點心啊。李若初沉默地看了對方一眼，拿了一塊點心。

「要說謝謝哦。」男孩露出和煦陽光的微笑。

李若初下意識覺得這不是自己該聽的，正想躡手躡腳離開，卻碰斷了乾枯的樹枝。

聲線熟悉極了，如果對方能將語氣放柔放緩，說不定李若初馬上就能聽出來。

「既明哥哥你不知道，他雖然在老師面前會表現出一副很乖的樣子，但實際上背地裡可會欺負我們了。」小孩看了看四周,掩嘴低語道，「每次發點心,如果老師在就會乖乖發，但是如果老師不在的話，就不會給我們，發了的他也會收回去！」

李若初睜大了眼睛：「你」

「站住！」男孩的聲音顯得有些兇惡。

不過，孤兒院的酥餅好像並不是每人一份，發到最後總有不夠，沒有吃到酥餅的孩子只能等到下一次。

「嗯，放心吧。」尹既明笑了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說，「你可以再拿一塊——我把我的那份給你，放心，不會給老師說的。」

李若初頓住腳，轉身：「.阿壯哥哥。」

尹既明臉上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他鬆了手，然後從衣袋裡拿出一盒酥餅：「這個給你——幫我保守秘密。」

樹枝斷裂的咔嚓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明顯。

李若初撥開礙眼的樹葉，看見以往一向文氣的男孩正泄憤似的踢著石子，聲音粗暴話語粗魯，嘴裡不停地咒罵著什麼老師什麼陸家。不知過了多久，對方似乎是累了，從衣袋裡拿出一把刀：「到時候就用這個殺死他們.」

「哦？」尹既明眯了眯眼睛,他笑得溫和，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為什麼？」

「真的嗎！謝謝！」小孩子開心地揮揮手。

對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反應，依舊帶著那樣毫無變化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頭便去分發給別的孩子去了。

聽到聲音的尹既明忙往李若初的方向看去，一瞬間睜大了眼：「你！」

尹既明不等她回答，便拆開酥餅拿了一塊塞到她嘴裡：「你現在吃了我私藏的酥餅，就證明我們是共犯，知道什麼是共犯嗎。」他表情嚴肅，眼裡帶著狡黠，「就是如果我被老師罰了——你也會被罰。」

「既明哥哥真好，幸好今天不是阿壯發點心。」身後孩童的聲音還在繼續,「不然我們就吃不上這個了。」

「哼，這才乖。」被稱為阿壯的男孩拿了酥餅，並不完全滿意，泄憤似的推了李若初一下才離開。

李若初裝好酥餅，準備往孤兒院后跑去。

廢棄後花園的草叢后。

啊，被發現了。李若初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顯得十分尷尬。

李若初眨了眨眼，似乎沒反應過來。

李若初嚼了嚼嘴裡的酥餅。點點頭。

今天也不例外，她的床太潮濕，這裡能曬到暖暖的陽光，正打算小憩一會，卻聽到熟悉的男孩聲音從身後傳來。

「真煩.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聲音里夾雜著不耐和憤怒，伴著腳踢石子的聲音，「老師真噁心，一副假惺惺的樣子，要不是為了復仇，我才不會來這裡！」

他看著清瘦，但沒想到力氣卻很大，李若初感覺手腕都要斷了一樣。

他氣勢洶洶地過來，一把把李若初拽起來。

小孩的聲音有點憤憤不平：「既明哥哥你一定要小心他！」

「該死的陸家！嗎的.他們敢來我就用刀弄死他們！」

好惡劣的傢伙。

李若初沉默了一下，乖乖交出了酥餅：「.給。」

「酥餅交出來。」他臉上表情兇狠，「可惡，最近都是尹既明那傢伙，讓我點心的數量都少了」

「哦謝謝。」李若初盯著手上的酥餅，獃獃地應了一聲。

「呃」李若初動了動不太聰明的腦瓜子，覺得如果說自己什麼都沒聽到對方肯定不會信，而且電視里偷聽被發現還否認的傢伙都沒什麼好下場，「從你說第一句話開始就聽到了。」

阿壯是光明正大的強取豪奪，尹既明竟然是偷偷摸摸地貪！

尹既明,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來著。李若初收好酥餅,並不打算在這裡吃。

尹既明似乎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誠實，他愣了一下，片刻后恢復那般溫和的表情：「我是今天心情不好才開的玩笑.你會替我保密的，對吧。」

小小的尹既明似乎還不會在突發倩況中極好地掩飾自己，他臉上仍是剛才那般兇惡的表情：「你都聽到什麼了？！」

「啊！謝謝既明哥哥！」身後孩童興奮的聲音傳來。

有沒有酥餅的日子，李若初都會趁著午休偷跑出來，穿過雜草叢生的小路來到這裡，日復一日。

今天運氣真不好。李若初拍拍腿上的塵土站起來，轉頭卻在牆角看到尹既明的身影，對方似乎裝做沒看到一樣，盯了一眼便離開了。

她從一開始就感覺眼前的這個男孩並不像看起來那樣和善，他的每個微笑都看不出暖意，但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麼.

惡劣。

「知道就好。」他將那盒酥餅塞到李若初手裡，自己又拿出另一盒。

看上去貪得還不少。

李若初愣愣地看著對方的動作，發現對方也在打量著自己。

「看上去不太聰明算了，算我倒霉。」他嚼著酥餅，「最後聲明一遍，你要是好好保守秘密，聽我的話，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點心，如果你不的話——」他表情陰鷙，語氣裡帶著威脅。

「我會保守秘密的。」

雖然你不給自己酥餅自己也會保守好秘密的。

李若初知道不少人的秘密，但她隱藏得很好，沒人知道。

「雖然不聰明，但還算聽話。」對方吃酥餅的速度很快，幾下便解決那麼一小盒酥餅，「嗯，那你就算我的跟班了。」

拉攏大於除掉，這是尹既明目前信奉的待人原則。

雖然李若初不願意站隊當跟班，但也只好莫名奇妙地接受了。

「之前我看見那個叫阿壯的欺負你。」尹既明摸了摸下巴，「如果你想報復回去，我可以.」

「不想。」李若初小口吃著甜甜的酥餅，「我不想報復他。」

「為什麼？」尹既明皺眉，「他欺負你.」

「很麻煩。」李若初咬著酥餅，「老師也很喜歡他，因為他力氣大能幫老師做很多事，所以就算報復了他也不會怎麼樣。」

「所以沒有必要。」女孩表情平靜，「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而已。」

這在她眼裡，這隻用付出一塊酥餅的代價而已。

「你啊.是不是傻。」尹既明臉上除了不解此刻還帶了幾分惱怒，「什麼叫報復，你看好了。」

說著便離開了那裡。

李若初看著剩下的酥餅，她只吃了一塊，便將剩下的都帶回去放在公用的桌上了。

*

過了不久，那個叫阿壯的孩子闖了禍。

似乎是與孤兒院的孩子發生了爭執，老師到現場的時候，只看到滿頭是血的孩子，受傷的尹既明，和不知所措的阿壯。

「對不起，老師」尹既明捂著受傷的手臂，那雙一向溫柔的狐狸眼此刻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看著老師，「我沒能攔住阿壯」

李若初站在角落，看著老師陰沉的臉，以及一臉無措還在大叫辯白的阿壯。

「我沒有！我，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只是！」阿壯滿臉是淚，他揮舞著手想要解釋什麼，可沒有人相信他。

最終阿壯被送走了。

李若初看到尹既明向她投來的那個不明意味的笑容。

「懂了吧，這才叫報復。」

今天的酥餅更多了，尹既明看上去非常開心。

「.我不要理你了。」李若初沉著臉將餅乾推遠。

尹既明一愣：「什麼？」

對於李若初這樣只希望在這裡安穩生活的人來說，尹既明的威脅比阿壯還大一點。

「我會去告訴老師，這一切都是你——」

「李若初！」尹既明臉上露出了無措的表情，「為什麼？！我幫你趕走了阿壯，還給你酥餅。」

「你搶了別的孩子的酥餅，別的孩子還受傷了。」李若初歪著頭，「你自私又壞。」

「喂！」尹既明從沒被這樣評價過，他想反駁，卻發現好像反駁不了。

沒錯，他為了趕走威脅他的人，所以讓無辜的人受傷，為了自己的私慾，貪了別的孩子的酥餅。

他沒有感覺這有什麼，畢竟做有利於自己的事有什麼錯呢？

「在你來之前。」李若初眉頭蹙著，「我只用一塊酥餅就可以在這裡平靜地生活，但是在你來之後，我必須當你的跟班，幫你做事才能在這裡平靜生活。」

她站起來：「怎麼想都很不划算——所以不如我也.」

「你敢！」這是預料之外的事，尹既明頭一回遇到這麼難以理解的人。

什麼平靜的生活有好處得不就行了嘛！管這些幹什麼！

但畢竟眼前的人知道他太多，甚至連他私藏酥餅的五個據點都知道在哪，他語氣裡帶著幾分慌張：「那你，你想怎麼樣.」

「去跟那孩子道歉，還有，以後不許貪酥餅。」她說。

雖然萬般不願，尹既明還是這樣做了。

之後，孤兒院的孩子們酥餅多了起來，正好一人一塊。

李若初和尹既明雖然還會在廢棄後花園的樹叢碰面，但兩個小孩子都賭氣似的不理對方。

直到陸家要來□□的消息傳來。

李若初看著那個背對他的身影，搓自己的衣角搓了好久才開口：「那個.過些日子，等陸家的人來了，你是不是要用你的刀殺掉陸家來的人。」

她試探著開口，用最軟的語氣說著恐怖的話。

「關你什麼事。」尹既明的聲音有些僵硬，「反正你也不想我呆在這裡，過些天我就要走了。」

二人之間的空氣沉寂了好一會。

「我不想你走。」李若初說，「你走了，別的人來發酥餅，可能就不是一人一塊了。」

尹既明憤憤地轉頭：「就這種理.」

「而且，殺人要被關起來的吧。」李若初打斷他的話，「為什麼要讓自己被關起來。」

「因為我要報復陸家。」

尹既明已經孤獨了很久。

自那件事之後，他腦子裡就只剩下了報復，把自己偽裝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無休止地迎合他人，只為了那天的一刀。

「你為什麼腦子裡都是報復？」李若初不解地歪頭，「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我的生活被他們毀了，所以我也要毀掉他們的生活。」他的表情兇狠地不像一個孩子。

「沒有啊。」李若初眨眨眼，她的聲音稚嫩，「你不被關起來的話，你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就可以出去，還可以上大學，然後還可以買自己房子住在裡面！」

說到這些的時候，李若初眼裡亮晶晶的，十分有神采：「你不想嗎？房子里很暖和，不會像這裡又濕又冷，還可以自己在裡面煮自己喜歡吃的飯，不用像在這裡一樣被迫吃不喜歡的東西。」

「還可以邀請朋友來家裡，我們可以一起玩玩具。」

「酥餅什麼的也是要多少有多少，不用再去搶別人的。」

「只要平靜的生活一直下去，我就能實現我這樣的願望——你不想嗎？」她眨眨眼。

尹既明一愣，李若初說得太美好，以至於他都有些動心：「哪有這麼美好的」

「會的！」李若初不允許別人否認她的夢想，「只要你不被關起來，就有可能.」

「胡說。」尹既明沉著臉，急忙將自己從美好的幻想里拉出，「你懂什麼！這樣的仇恨怎麼能被忘！我就是為了復仇才活到.」

「啊，你活著只為了復仇嗎？」李若初的眼裡帶著幾分憐憫，「生活很美好的噢。」

她拿起樹枝，戳了戳地上的石子：「而且，剛才我就很奇怪了，明明犯錯的是他們。」眨了眨眼，眼神裡帶著天真的不解，「為什麼，最後被關起來的，不能有美好人生的人，是你呢？」

尹既明怔了許久。

強大的怨念再一次湧上他的心頭。

是啊。

為什麼？犯錯的是害人者，最後卻是受害者償還代價——為什麼？

他陰沉著臉站起身。

誰不嚮往美好的生活呢？尤其是他這種本該見到光的孩子。

溫暖的房子，亮堂的學校，真心的朋友.

之前的生活已經被陸家毀掉，為什麼還要奪走之後自己生活的希望？

可是，這個仇，怎麼能不報呢？

他想了許久。

陸家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李若初看著草叢邊仍然一言不發的男孩，有點擔心地開口：「那個.」

「我決定了。」尹既明表情嚴肅，「用刀什麼的風險又大又不一定能成功，我用別的方式。」

李若初眨眨眼：「那你會被關起來嗎？」

「不會。」他說，「不過，我離開很久很久，等復仇完成才會回來。」

李若初手裡還拿著今日份的酥餅，沉默了一下：「那你.」

「你之前說的還算數嗎？」尹既明想了想對方說的那些美好生活，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實嚮往極了。

「什麼？」

「就是你說的什麼溫暖的大房子什麼的」他耳根有點紅。

「算數的。」李若初放下酥餅，一本正經地開口，「這是我的.嗯，追求。」

提到這個她的眼睛便會亮閃閃：「我未來會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哦。」

尹既明盯著她的眼睛，沉默了很久：「那等我復仇完，我可以去嗎？」

「你要來我的家嗎？」李若初眨了眨眼，雖然之前他跟尹既明鬧過不愉快，但她並不討厭尹既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覺得尹既明並不是她原本想象的壞人，相反，還會偷偷放新的布娃娃在她床頭，「可以哦。」

她說：「只要你不被關起來，我的家就分你一份——你也可以在裡面煮你喜歡吃的東西，還可以看你喜歡看的電視。」

尹既明不喜歡動畫片，為了形象卻不得不陪著孤兒院的孩子們看。這個李若初知道。

尹既明點點頭：「可是，我真的會離開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我也會等的！」她說，似乎是確認對方不會以自殺式的方法去復仇，李若初伸出小拇指：「等你復仇完，就來我的家，啊不，既然分你一份了，就是我們的家了！」

尹既明獃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眨了眨眼，伸手勾上對方的手指。

沒錯，一定要守好約定啊。

之後尹既明如他所說消失了很久，等再見到對方的時候，李若初已經上中學了。

他變了很多，打扮得光鮮亮麗，站在學校門口的時候會讓路過的同學都駐足觀望。

「你下次不要站在那麼顯眼的地方啦.」無人的街角，李若初一邊啃著對方買的冰淇淋一邊抱怨道，「同學老是問我。」

「不然你怎麼看得到我？」尹既明在她面前永遠是一副跟溫柔不搭邊的樣子，他挽起袖子，咬了一口冰棍。

李若初眨眼看了看他：「你已經過上美好的生活了嗎？」

「說什麼呢。」尹既明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每天跟狗一樣被使喚來使喚去，這可跟我們計劃里的家不一樣。」

李若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等以後你來了我家，我不會把你當狗使喚的。」

尹既明沉默。

「對了，你什麼時候才復仇完？」李若初歪頭，「已經好久了，我都快考大學了。」

「嗯還有很久。」尹既明不耐地揉了揉腦袋，「我還忍著呢，在陸家呆一天噁心一天，真是。」

「唔。」李若初舔了舔冰淇淋，「那，那我不催你了，你慢慢來——只要不被關起來。」

「不會的。」尹既明忍不住又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放心吧。」

晚自習后的夜空群星閃爍，星光混著昏暗的路燈光鋪在破舊的小街，入暑的空氣十分燥熱，其中有鳴蟬吟叫，還有各懷心事又互相依靠二人描述今後的美好未來的聲音。

只是短暫美好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不久，尹既明跟著陸家的少爺出國，二人之後再見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對方離開得太久，李若初忙於建設自己的美好生活，少年的身影只偶爾在自己腦子裡盤旋。

再見的時候，是公司的一次合作會上。

對方一眼就認出了苦哈哈打工的李若初，並在對方下班的時候精準地「劫走」了她。

「你還沒復仇完啊」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李若初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孩子，在理解對方的境遇之後，她只覺得心疼。

以及，不能讓陸家毀掉尹既明剩下的人生。這是李若初的想法。

「因為證據的收集很難。」尹既明嘆了口氣，「雖然他們幹了很多不是人的事情，但藏得很好，不然我也不會等到現在了。」他說。

在尹既明離開的那段時間，李若初多方打聽，大概也推斷出了尹既明身上發生的事，和對方為什麼會來孤兒院。

多年前王家的車禍，倖存的孩子正是尹既明，他逃過追來的陸家人，在當時通訊不發達的時候，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尹既明。

尹是他媽媽的姓氏，至於既明.

即使被仇恨蒙眼，他也希望某一天他的生活會很快迎來光明吧。

「我想幫你。」李若初第一次說。

李若初很冷漠，只要不從根本上傷及她平靜生活的事，她都不會冒風險去反抗，也不會去幫助；唯有對方的存在有顛覆自己平靜生活的可能時，才會奮力一擊。

但是

「你說的，我們是共犯啊。」或許是受到了尹既明的影響，偶爾李若初也會變得熱心腸起來，「我可是有好好學習——不會拖你後腿的。」她說。

尹既明看著眼前眼神堅毅的人，終究還是點點頭。

之後的事情，在他們的聊天記錄中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李若初被尹既明安插在了陸萬琛身邊，並了解到重要的情報就在陸家地下室中。

只是一場意外車禍，斬斷了之前的一切，包括他們曾經那不能遺忘的誓言。

車禍帶來的記憶錯亂，也讓李若初將看過的小說與現實混為一談，在荒誕又離奇的巧合中，一步又一步走到了現在的境地。

*

這是第二次，親近的人在他眼前被陸家毀掉。

這樣的手法太過熟悉，車禍，被確診為精神病的司機.

尹既明陰沉著臉，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李若初。

他還記得幾年前，李若初出車禍時自己慌亂至心悸的感覺。

當時還在工作中，他不顧一切地奔向醫院，當時，李若初也是如這般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對不起。」他的聲音極輕。

他是生來就該背負仇恨的人，為什麼要牽扯上別的人？

她只是想過上平靜的生活，自己為什麼.

巨大的自責陰影籠罩他的心頭，他呆站在病床前，直到被醫生叫走。

「病人腦部受創，或許會丟失以前的記憶，有可能找不回來。」醫生表情凝重，「也有可能會記憶錯亂，出一些精神上的問題，要做好這樣的準備。」

他只是木然地點點頭。

他不該牽扯她進這局中，不該帶她淌入這深不見底的渾水中，即使自己已經孤獨到發瘋。

這次的車禍他經過詳細的調查，跟陸家並沒有關係。

但.

尹既明看著眼前已經忘記一切的人。

忘掉挺好的。他囑咐好護工，轉身離開。

約定已經不重要了，他一個人也要完成自己的復仇，而李若初，最終也會迎來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樣就夠了。

只是這一次.

這次的車禍可以確認是陸家所為。

尹既明看著診斷單，眼底的憤怒如波濤洶湧的大海，巨浪滔天。

憑什麼要這麼對她？憑什麼要這麼對自己？

自己不會放過他們，絕不會。

他將診斷單放在一邊，腳步沉重地轉身離開，就像要去赴死的戰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