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你再不好好睡覺我會把你的嘴唇親腫。」
在從歐洲回榕港飛機上的十個小時里,謝臣蔚驚訝地發現初夏由來的時候睡了九個小時,進步成了睡五個小時,剩下的五個小時是這麼安排的,一個小時在認真整理手機里的照片,然後竟然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試卷整整做了四個小時。
就連空姐發飛機餐的時候,初夏都是在淡定地做完了一整張試卷之後,才開始吃的。而且在飛機遇到一些小顛簸的時候,也不會像來的時候一樣,拉著謝臣蔚的胳膊問東問西了。
初夏好像一瞬間就成熟長大了,雖然讓謝臣蔚頗為欣慰,也讓他難免感覺旅程中少了很多樂趣。
就在初夏吃完飯之後,又火速拿出參考書的當下,謝臣蔚裝作檢查他題目的對錯,湊過來問道:「初夏,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初夏回答道:「沒有啊,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今年已經19歲了,就算我明年能順利考上大學,也已經20歲了,我比我的同學們大好多啊,到時候我肯定是班上最老的學生了。」
其實初夏還想講,萬一考不上他如果還要復讀的話,那結果就更加可怕。只是他怕不吉利,就沒敢講。
「也還好吧,沒必要那麼年齡焦慮。」謝臣蔚撩了下初夏低頭寫字的時候有點長的劉海,看著他有點翹的鼻尖,說道。心想初夏竟然敢在一個比他快大十歲的人面前提年齡的事,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初夏聽完忍不住想,謝臣蔚這種24歲就博士畢業的人,當然不存在年齡焦慮,也不存在學歷焦慮啊。不過他不想吵架,所以沒說出來,而是低頭繼續默默做題了。
蕙姨嘆了一口氣,回答道:「來了兩次,都被夫人趕走了。」
在累得後背都出了汗之後,謝臣蔚還是沒能把母親的頭髮梳開,最後沒有辦法了,他讓蕙姨幫忙把母親拉到了小區附近的一家理髮店裡,心想洗頭他們肯定更專業些。
一個小時后,在眾人的努力下,朱穎的外表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整潔。只是朱穎全程都沒用正眼看過謝臣蔚一眼。
沒想到一直沒有說話的朱穎忽然開口了,她問道:「是那個小狐狸精要你買的吧?」
謝臣蔚卻沒有向初夏講的那樣去公司上班,而是直接來到了母親的住處。雖然他的表哥一直和他說朱穎沒事,只是最近變得比較想睡覺,但是以謝臣蔚對母親的了解,他還是很擔心。
然而,現在這個躺在床上,蓬頭垢面邋裡邋遢的女人和印象中的母親,到底哪裡有一點關係呢?
初夏這麼努力的樣子,讓謝臣蔚也不好意思繼續騷擾他了,他只好又繼續百無聊賴地分析起公司最近的數據報表來。
這在一直以來視外貌和儀錶為生命的母親身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可見謝臣蔚反抗她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多深。
然而,即便是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在看到母親現在狀況的一瞬間,謝臣蔚還是難以形容此時心中的震驚。
隨著飛機在榕港機場順利降落,謝臣蔚在走出艙門時忽然有了一瞬間的傷感,因為這裡沒有塞納河畔的燈光也沒有普羅旺斯的浪漫,重新回到現實世界后,他們不能像在法國那樣肆無忌憚地牽著手了。
初夏已經請了整整五天假了,為了趕上班上同學的進度,他沒有睡覺調時差,而是喝了兩杯咖啡后直接去學校上課了。
謝臣蔚從梳妝台上,找來一把梳子,卻發現她那有些花白的頭髮像是一堆雞窩一樣,全部纏繞在一起打結了,怎麼也梳不開,一看就是他離開的這七天里,她就沒有洗過頭,甚至也沒有梳過頭髮。
只是在洗頭小哥跑過來問他:「這頭髮梳開有點困難,能不能直接剪短?」這時,謝臣蔚忽然想到母親過去是個多麼愛美的人,他立刻搖頭拒絕了。
朱穎的狀態讓謝臣蔚非常的心痛,因為謝臣蔚從小就認為母親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而且即便是在人生際遇最差的時候,也永遠是乾淨整潔並且氣質優雅的,就連謝臣蔚的潔癖也是來源於她。
謝臣蔚問道:「那方瑞醫生沒有來嗎?」
謝臣蔚把她重新接回家中,吩咐蕙姨照顧好她的日常和起居,快要走的時候才想起初夏給她買的薰衣草精油和香皂,就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了房間的桌子上。
謝臣蔚正要推開母親房門的時候,蕙姨忽然走上前小聲提醒了句。「謝先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蕙姨的話讓謝臣蔚的心裡一顫,然而有些事是他不能逃避必須面對的。
謝臣蔚進門的時候,看到蕙姨正在廚房熬著小米粥,母親卻不見蹤影。
當看到謝臣蔚回來后,蕙姨告訴他朱穎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確切地說是沒有離開房間。
屋子裡兩層窗帘都拉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陽光。謝臣蔚開了燈,這才看清朱穎的臉。她的眼睛閉著,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謝臣蔚叫了她一聲之後,她也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人一般,沒有一點反應。
她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一時讓謝臣蔚不知該如何回答。
朱穎又開口道:「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知道嗎?心裡哪有那麼多的彎彎繞,出門還知道帶手信了?」
謝臣蔚:「……」
朱穎又像賭咒發誓般說道:「哼,給我帶走!我才不要那小狐狸精的東西。謝臣蔚,我和你說,有他沒有我,有我沒有他。」
「媽——」謝臣蔚終於剋制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可理喻?為什麼明明是別人的好心好意,你都可以說成這樣?」
朱穎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峙道:「怎麼樣?那你說說是為什麼,我那麼聽話那麼優秀的一個兒子,遇見他之後就不見了?」
謝臣蔚忍不住為初夏辯解道:「你知道嗎?你受傷那段時間,初夏特別擔心你,去寺廟給你祈福還摔傷了胳膊呢。」
謝臣蔚又指了指桌上不遠萬裡帶回的手信,說道:「這些東西確實也是他要我買的。我不懂,多一個真心關心你的人,不是很好嗎?」
朱穎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果然是小狐狸精啊,名牌大學博士畢業生能被大學都考不上的高中生騙得團團轉,你丟不丟人?」
即使被朱穎的話氣到胃疼,饒是如此,謝臣蔚也沒法把眼前這個情緒歇斯底里,說話尖酸刻薄的女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優雅冷靜的母親聯繫在一起。
謝臣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和初夏表白了,雖然現在還不能結婚,可是在我心裡他是我的愛人。」
看著母親眼中又是驚訝又是怒其不爭的表情,謝臣蔚繼續說道:「我還想告訴你,如果你還是一味地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的話,只會把我推得更遠。」
謝臣蔚在關門離開的時候,聽到了母親心碎的哭聲,還有把什麼東西扔到地上的聲音。
那一刻他的心裡也很糾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然而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謝臣蔚回到公司之後,就開始處理公司在他休假時積攢的一堆業務。
陶群對他的狀態感到有點吃驚,他本以為老闆在極其難得地休滿了七天假期之後,應該是心情非常愜意的,沒想到回來之後直接進入了冷酷無情工作狂的狀態。
謝臣蔚在訓完了財務總監和人力資源部經理各半個小時之後,很快就要輪到陶群了,陶群此時已經如坐針氈地坐了一個下午了。因為以謝臣蔚一貫高效且不要命的工作方式,能完全勝任他任務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吧。
不過相比以前動不動就開除員工的話,現在改成訓話給別人改的機會,已經算是仁慈不少了。
就在陶群準備好了迎接那隻即將落下的靴子時,謝臣蔚忽然接了一個電話。陶群驚訝地發現剛才還一臉冷厲風行的老闆,現在竟然神奇的平靜了下來,並且眉眼之間甚至還有了一些依稀可見的溫柔。
陶群還沒回過神來,謝臣蔚就說道:「我要下班了,你的事明天再說吧。」
這句話讓陶群簡直欲哭無淚,然而謝臣蔚已經起身拿起了外套。
謝臣蔚坐在車裡,想起剛才電話里初夏像是撒嬌的聲音。「今晚過來嗎?今天有個美術老師生病請假了,我們九點多就放學了。」
謝臣蔚讓司機車開快點,用信息回復道:「你在校門口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接你。」
初夏很快秒回:「嗯嗯,你有沒有去看媽媽?」
謝臣蔚:「去了。」
初夏:「她有沒有罵你?」
謝臣蔚:「沒有,別瞎擔心。」謝臣蔚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很多事不應該你來管。」
等謝臣蔚的車繞了大半個城市來接初夏的時候,初夏已經在校門口的寒風裡等了他好久,他縮著脖子不停跺著腳,翹首以盼看到謝臣蔚的車之後,他立刻用力的向他揮著手。
謝臣蔚看到他這麼冷還不知道躲一下,就下了車,忍不住數落道:「你傻啊,等這麼久不知道自己提前回家?你不記得你以前得過肺炎,不能著涼了?」
初夏沒爭辯,只是有些怔怔地看著他。顧及到這是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忽然把謝臣蔚帶進了校門口附近巷子里僻靜的角落裡。
即便是如此黑暗的角落裡,謝臣蔚仍能感受到初夏亮晶晶的看著他的目光。
初夏忽然伸手擁抱住了他。「對不起,我說謊了。老師沒有提前下課,是我逃課了。」
謝臣蔚一頭霧水,問道:「你為什麼要逃課?」他搞不懂初夏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是在飛機上都很認真學文化課嗎?怎麼美術考試迫在眉睫,卻反而不在乎了?這也太反常了吧。
初夏緊緊地摟住謝臣蔚的腰,又說道:「對不起。」
謝臣蔚用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質問道:「你又道什麼歉?」
初夏低著頭,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下午實在忍不住了,給蕙姨打了個電話……她全都和我說了。我……我好難過,我學不下去了。」
初夏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掉落了下來。因為他覺得如果謝臣蔚不是因為和自己在一起的話,他根本不可能也沒必要經受這些。
只要一想到這個,初夏就更加自責和難過了。
「沒事,傻子。」謝臣蔚低下頭,輕輕地吻著他眼角不停流出的眼淚。雖然眼淚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苦澀,但也確實給他此時正乾涸焦躁的心帶來了一絲慰藉。
謝臣蔚有些無奈地想到,也許這就是某種程度上的相濡以沫嗎?
那天晚上,他們躺在初夏的那張小床上,謝臣蔚作為一個受害者反而安慰了初夏很久,只不過他的口才確實沒有那麼好,只能不停地說著慢慢來,長輩總得有個接受的過程,但是很顯然效果並不好,初夏似乎並沒有怎麼聽進去。
謝臣蔚只怕再這樣下去,初夏今晚可能會失眠,於是半恐嚇地說道:「你再不好好睡覺我會把你的嘴唇親腫。」
沒想到初夏不僅沒有怕,反而主動湊上來用舌尖舔了一下謝臣蔚的嘴唇,就像他當時吃薰衣草冰淇淋一模一樣。
謝臣蔚腦海里曾經短暫地想起了夏木博主曾經說的某些「擔心縱慾過度身體會不會壞」的話,然而在初夏主動脫掉上衣,還伸出雙手親熱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之後,他很快就忘記那些話。
不過這一次比以往都更溫柔,謝臣蔚認為自己各方面都進步了不少。
果然在第二天中午工作休息的時間裡,謝臣蔚很欣慰地看到某博主對昨晚某些體驗的評價果然提升了不少。
「昨天晚上一點也不疼了,還很舒服,就是後來擁抱有點緊,有點呼吸不暢,要是美夢永遠不醒來就好了,要是他的媽媽能夠不生氣就更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