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page36 「世界多廣闊,你就有多
第三十六章page36「世界多廣闊,你就有多自由。」
回南川后,相較於這些天的形影不離,兩人的相處時間漸少了些。許薈職業自由,主要是聞於野肉眼可見地忙了起來,白天在公司處理工作,到家的時間往往已是華燈初上。
很多次聞於野和她說,讓她早點吃飯,不用刻意等他。
許薈每次都答應,可就是沒有一次真正做到了。
找著各種理由借口拖延,實在編不下去了,就開始理直氣壯地耍賴,「我又沒有在等你,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吃飯而已。」
聞於野拿她沒辦法,面上不顯,可回家的時間卻在慢慢往前推。
某天周五,逸聞剛結束一個重點項目。
合作方從會議室門口走出,就熱情邀約道,「這次的利好局面多虧了你們的策劃,我看不如這樣,今晚辦個慶功宴,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放心,一切費用從我們公司賬上走。」
和他們進行對接的是方天逸,善交際也會來事兒,聽見「慶功宴」三個字后一口應下。
「嘟嘟」兩聲響,很快就被接通。
「什麼飯這麼重要,非得回家吃」
「要不這樣,方總把聞總聯繫方式給我,我來打這個電話。」
途經此處,聞於野透過車窗往外看了眼,忽而看見個熟悉身影,正倚靠在鞦韆上,出神地望著遠處。
修長指節緩慢摩挲著手機邊緣,聞於野低頭笑了下,「的確有事,這次我就不去了,費用記我賬上。」
可像他這樣,敏銳又果決,完全配得上自身高度的,少有。
見目光多多少少聚過來,才忍著笑擺手道,「不用等他,我們去就行。」
聞於野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笑容禮貌又疏離。
沒什麼表情的臉宛若高山白雪,硬生生在近30攝氏度的天里,給人種凜然之感。
許薈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問一問你的心/只要它答應/沒有地方/是到不了的那麼遠。」
最先說話的那個女高管動了動唇,似乎是還想再勸兩句。
「聞總今天還有安排」
「關於遠方有多遠這個問題,三毛的回答是——」
合作方高層是個精明幹練的女性,平日里工作一絲不苟,罵哭人也是有的。
只是在對方問到「你們聞總大概什麼時候到」時,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黑色賓利里,聞於野頭往後仰,再放鬆不過地聽著許薈給他念詩。
說完,欠身離去,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還沒來得及換的白襯衫,黑西褲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身材線條。
車速悄無聲息地降下來,划拉至通訊錄最頂端,他撥了個電話過去。
「叫什麼名字」
或者說,單憑他那張臉,受到的關注,掀起的風浪就不會少。
聞於野逗她,「想聽你說說話。」
此話一出,附和者眾。
天水路附近有處設計呈U字型的花園景觀,供行人休閑娛樂,但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少有人來,稱得上「清凈」二字。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饒是方天逸這種人精也不堪其擾,乾脆實話實說,「真不行,他急著下班,回家吃飯。」
「你有沒有讀過三毛的一首詩」
留下一干人等立在原地,震驚地接收著他已然結婚的消息。
情緒彷彿會傳染,聞於野勾起唇角,耐性很好地問道,「為什麼」
「上午的時候平台那邊找到我,說最近有檔綜藝節目正在錄製,關於旅行的,問我有沒有檔期。」
恰在這時,電梯門「噔」地一聲打開,位於話題中心的男人單手抄兜走了出來。
這會忽然善解人意道,「項目好不容易結束,又是周五,出去放鬆放鬆豈不是更好」
所以,也就不奇怪,那麼多人想見見他私下的模樣。
鞦韆處,看著來電顯示,許薈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帶著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出的欣然,「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許是今天下班早,往常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難得順暢,即使聞於野中途去了趟花店,快到家時也才剛好六點。
像是看到了救星,方天逸趕忙上前去,將眾人方才問過的問題重複了遍,示意他自己解決。
「聞於野。」
襯衫最上方的紐扣鬆了兩顆,冷白脖頸暴露在空氣中,隨著男人明顯動作,形狀鋒利的喉結微微滾了下。
話音散漫,偏又每個字都往人心上敲去,「我太太還在家等我,失陪。」
年紀輕輕就登高位者,聞於野不是第一個,圈裡多的是富二代砸錢開公司。
「《遠方有多遠》,你應該沒有聽過這個節目,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他這麼說,許薈也沒懷疑,眉眼彎彎地和他分享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笑著說了句,「現在讀過了。」
「那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喜歡這個名字嗎」
聞於野從善如流地問了遍,「為什麼」
「因為它讓我想起了你。」
天邊斜雲一點一點地變換了顏色,變得深而模糊,直至墜落,可許薈的心情卻莫名地在往上躍。
「你曾經說,讓我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罕見地,聞於野有些不確定,「是嗎」
「當然是。」
時間倒退,彷彿一瞬間回到某個周一升旗的清晨。
某位面上神情漫不經心,彷彿什麼也無所謂的高三學生代表,從問題紙箱里抽取出張紙條。
紙條上的內容平平無奇,無非是考砸后的傾訴,和對學習生活望不到盡頭的迷惘。
可那點迷惘,曾經是許薈生活里的全部。
她像是被考試化成的十萬大山困住了腳步,山前山後的風景一概不知。
但忽然有人對她說,不必執迷於眼前的山。
升旗台上那個少年,眉眼間的散漫不知何時盡數斂去,笑起來整個人都淬著光。
校服隨風鼓動,他手扶了下麥克風,偏低的嗓音頓時傳遍校園每個角落。
他說,「世界多廣闊,你就有多自由。」
電話那頭好半晌沒有聲音,許薈以為自己舊事重提嚇到了他,試探性地「喂」了一聲。
從微怔中回過神,聞於野捏著眉心「嗯」了聲,心頭泛起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到底還有多少細節是他從未知曉,而許薈悉心保存的。
他忽然就覺得虧欠,虧欠到想要有所彌補。
而許薈沒再繼續上個話題,有些猶豫地問起了她當下最關心的一件事,「你今天工作忙嗎,什麼時候能回來……」
「許薈。」
她聽到后,下意識地應著聲。
見沒人說話,只有輕微的像車門一樣的動靜,便疑惑問道,「怎麼了」
「回頭。」
身體反應領先於大腦做出的思考,許薈不可置信地往後看。
視線在觸及到某個人影時,那種不真實感剎那間如潮水般瘋漲,「你回來了」
面前,男人捧著大束粉玫瑰,周身散發的清冷氣質很好地被中和,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頷首應下,「陪你吃飯,今天應該還不算太晚。」
話落,伸出手將人帶花一起抱住。
許薈身體一輕,恍然發現自己被聞於野抱著在空中轉圈。
比失重感更先襲來的,是他懷裡淺淡的佛手柑香。
耳邊有風呼呼而過,所有的缺憾與迷惘在頃刻間散去。
他回來了,她很高興。
像最最尋常的情侶一樣,兩人手牽著手回家。
期間,遇到了只通體雪白的可愛小貓,許薈不自覺地被吸引,蹲下陪它玩,連天空何時飄起細雨也沒察覺。
見狀,聞於野取出備用的雨傘,撐在她頭頂,不催促也不打擾。
傘下獨成一個小世界,而他就在世界之外,離她幾厘米,靜靜守候。
要走時,許薈忽然就捨不得留小貓獨自在外邊淋雨,轉頭問道,「我可以帶它回家嗎」
聞於野挑了下眉,什麼都還沒說,就看見許薈和貓一齊盯著他。
一大一小,兩雙晶瑩剔透的漂亮眼睛,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濕漉漉的,讓人連一個拒絕的字眼都說不出。
別說回家。
那個瞬間,聞於野覺得自己什麼都能給她。
客廳里,許薈正在拿干毛巾給貓貓擦水,突然聽見陣手機鈴聲。
環顧一圈后,發現是聞於野的手機,來自一個沒有備註的陌生號碼。
她喊了兩遍后,聞於野走過來拿起手機,僅僅掃了一眼,就乾脆利落地點了掛斷。
許薈有些奇怪,「這是誰,你不接嗎」
「騷擾電話。」
聞於野隨口將話題帶過,顯然是不想讓她知道。
許薈也就沒再多問,轉而說起幾天後的節目錄製。
詢問了大概的時間和地點,聞於野揉了揉她柔軟頭髮,答應道,「錄完我來接你。」
可惜沒能兌現。
錄製當天中午,那個沒有備註的手機號碼再度打進了聞於野的手機,一而再再而三地響起。
聞於野不勝其煩地點了接聽,神情冷淡地等對面說話。
就在耐心耗盡,準備掛斷時,那頭終於傳來動靜,「我們父子這麼多年沒見面,是不是也該見一見了。」
「你就不想知道,你媽媽當年留下了什麼」
「……」
電話結束,聞於野拎著車鑰匙,起身往外走。
約莫半個小時后,踏進了那間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的書房。
隨意地挑了個位置坐下,聞於野情緒淡得幾乎沒有,「不是有話要說」
聞覺天坐在書桌后,沒急著說話,反倒上下打量著自己這個久違謀面的兒子。
末了,稱讚道,「你這些年,將逸聞管理得很不錯。」
聞於野冷眼看著他,並不搭腔。
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你有這個能力,做父親的很欣慰,以後聞氏總歸還是要交到你手裡的。」
「我老了,也該放權了。」
「條件」
書房裡的每一樣陳設,聞於野都分外熟悉,包括他面前的這個人。
作為父親,冷漠猜忌,作為公司實際掌控者,專斷獨行。
無論是哪個角色,都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輕易放權。
果不其然,聽了聞於野說的話,聞覺天滿意點頭,接著往下說道,「不錯,你能有這個意識。」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凡事都得談條件,特別是你這個位置,感情和利益就得分清楚。」
他拿來份文件,遞到聞於野面前,「這就是你媽媽當年留下的,她在聞氏集團的股份,盡數轉讓給了你。」
聞於野沒伸手去接,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聽說你結婚了。」
聞覺天話風突然一轉,意有所指道,「你現在這個年紀,很多事情還考慮得不夠全面,娶個毫無裨益的女人,將來遲早要後悔。」
「您是覺得我該離婚再娶,像您一樣」聞於野話里是明晃晃的諷刺。
他這個父親,結了三次婚,每一次都能成功以婚姻為跳板,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如今竟然能毫不羞愧地以過來人的身份指點江山。
思及此,聞於野忽然笑出聲來,「您還記得高中時候送我去柳城的事嗎」
明面上是送他回戶口所在地上學,實際上是場徹頭徹尾的放逐。
聞覺天臉色變換了下,些許不自然地說道,「那是你白阿姨的主意,現在看來確實有些不夠穩妥……」
「不。」
聞於野打斷了他,薄而白的眼皮冷冷掀起,「這是我覺得你乾的唯一正確的事。」
因為他在那遇見了許薈。
「除此之外,沒一件是我瞧得上的。」
「你——」
許是這些年的羞辱往事猛然被人揭開,聞覺天成功被他激怒,一連叫了幾聲「好」,桌上拿得動的玩意盡數被他往地上砸去。
轟然聲響在靜謐空間分外明顯,聞於野連頭都沒抬,就這麼看著他砸。
最後,聞覺天怒極反笑道,「瞧不上我的手段沒關係,但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你也能不管不顧」
「她最近參加的那檔節目,背後可是有聞氏的投資,你捨得讓她因為剪輯或是別的什麼事故,職業生涯完全毀掉」
眉心倏然皺起,輪廓凌厲的臉霎時有了情緒,聞於野摁下那份文件,一字一句道,「別動她。」
聞覺天重重冷哼了聲,「我話說到這,你自己考慮清楚。」
從聞家離開后,聞於野開車去找了江洋。
甫一開門,江洋就被他那副冷得彷彿能結冰的臉給驚到。
「不是,大晚上的,你嚇誰呢」
聞於野面無表情地往裡面走,分外熟稔地從客廳扒拉出醫藥箱,拿出碘酒和紗布扔到江洋身上,「幫我擦下。」
江洋這才注意到他額角有個小傷口,像是被什麼堅硬碎片濺到,劃出來的口子,不長,但是有些深。
認命地拿起碘酒,他隨口問了句,「從哪來的啊兄弟,你這都多少年沒受過傷了。」
沒有瞞他的必要,聞家那點破事他也清楚,聞於野三兩句說了下。
江洋聽懂了,不光聽懂了,還做了個精闢的總結,「意思是你離婚再娶,他就將聞氏交到你手上」
拿鏡子找了下傷口是否顯眼,聞於野嗤聲道,「他不過是在試探。」
試探這顆棋子夠不夠聽他的話,能不能為他所用。
「那你怎麼想的,倒是沒想到,他這次居然拿許薈威脅你。」
被江洋話里某個字眼觸動,聞於野拿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零五。
離他答應去接她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小時。
而他額角處的傷口實在是不好解釋,給她看見了只能是平添擔心。
情緒平定下來后,聞於野掐著時間給許薈打了個電話。
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扯了個臨時出差的理由,說不能去接她了。
電話那頭,許薈短暫地安靜了下。
但很快就語氣輕快地接話道,「這次就算了,但是下次不準再這樣。」
聞於野雙眼微闔,語氣是和現下神情全然不符的溫柔,「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又聊了會錄製的小趣事後,許薈說要掛電話,聞於野「嗯」了聲。
可不過短短一瞬,又出聲喊她名字,「許薈。」
「怎麼了」
「沒什麼。」
反應過來自己的反常,聞於野輕笑了下,「就想叫叫你。」
等電話終於掛斷後,江洋一臉難言地看著他,「你怎麼想的不用和我說了,我大概率知道得很清楚了。」
「你知道什麼」
聞於野撩眼看他,形狀狹長的眼睛總給人種深情錯覺。
但江洋清楚,這他媽不是錯覺。
這小子,此時此刻就是陷進去了。
還問他知道什麼,江洋嘆氣道,「知道你喜歡人家,喜歡到連傷口都捨不得給人家看見唄。」
聞於野對此毫不避諱,渾不在意地點著頭承認,「知道就行,在你這借住幾天。」
他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很多地方都還不太懂。
只是。
出於本能地,想給她最大最好的保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