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page37 「只不過,我比玫瑰更想
第三十七章page37「只不過,我比玫瑰更想你。」
作為嘉賓,許薈參與《遠方有多遠》節目的錄製共兩期。
拍攝內容還算輕鬆,特別是導演將最後一期的拍攝地點選在了南川,想要挖掘這座新興旅遊城市背後的人文情懷。
但許薈沒想到,導演找她出演的背後,還有另一層意思。
知道她父親是南川小有聲名的畫家許遠山先生后,導演就一直存了去畫廊拍攝的心。
畫廊至今已有二十餘年歷史,與節目主題「新舊之交」不謀而合。
於是導演主動徵求她意見,「畫廊那塊能不能作為拍攝場地借用一天」
看過具體拍攝內容,以及確定不會損壞畫廊里原有畫作后,許薈答應了下來。
但那裡其實已經不能稱作畫廊,許薈將其改造成了私人美術館,掛的是她父親最初起的名字——山與花。
而比起導演、觀眾、節目組,她最想帶過去參觀的人,是聞於野。
「不太想和他們一起去,好多人我還不是很熟,吃飯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電話那邊的人卻故意將她說的話,連在一起理解,笑音低啞又愉悅。
兩天後,山與花美術館。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過去,卻總是陣冰冷的忙音。
夏日的風微微有些熱,可她裙擺經風揚起時,偏偏只感受到心臟「砰」地跳了下,似冰塊啷噹響,驟然掉進混著股薄荷味兒的新酒里。
小橘離開后,許薈就坐在那,抱著膝蓋,小小一隻。
小橘幫她將最後一道展廳的門關好后,有些不確定地問了句,「薈薈姐,他是不是不會來了」
末了,還不忘正經地回答下她前面的問題,「快的話,後天下午就可以回來。」
說話的聲音低到近乎沒有,風一吹就會散,「爸爸,他好像又遲到了。」
沒成想,電話掛了后,顏荔突然給她發消息,問她是不是在雲山區附近,並表示「我正好在這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粗略算了下時間,許薈輕聲詢問道,「那你後天下午要不要來美術館看看,那天剛好有個展,如果你來的話,我在那等你……」
「可我現在就很想——」
許薈的等待又添了一整個下午,她等的人還是沒有來。
許薈承認她的這種不習慣。
對於這個問題,許薈沒有答案。
當天拍攝結束后,許薈在現場給聞於野打了個電話。
可是,神似乎也會在某些特定時刻失靈。
「你想我的時候。」
可聞於野好像根本不在意展覽與否,「不是這句。」
「再說一遍。」
許薈忽而反應過來,他在套自己的話,瓮聲瓮氣地喊道,「聞於野!」
她垂下手,將手機隨手放進了包里,還算平靜地說了句,「小橘,你先回去吧。」
六月的天黑得晚,但此刻外邊也已是路燈亮起,天空呈整塊整塊的深藍暗紫色。
「抱歉,現在的話,可能不太行。」
許薈捏著手機,聽見他不經意地笑了聲,「你等我,我當然會去。」
恰逢飯點,聞於野轉而又問起許薈有沒有按時吃飯。
許薈恍然間回神,掩飾般撥弄了下頭髮,儘管他看不到,「待會兒就去吃。」
「一個人還是和同事聚餐」聞於野很有耐性地問了遍。
展覽已經結束,到了要閉館的時間。
如果他沒來,如果他沒來……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許薈看著手機屏幕傳來的消息,忽然覺得聞於野像極了許願的神,能傾聽人心裡未曾說出口的願望。
她也不確定,不確定聞於野什麼時候會來,又或者,他到底還會不會來。
她拿著支筆在地上圈圈畫畫,雜亂得看不出內容。
重點是最後一句。
但她其實也不太喜歡單獨吃飯,這句話,許薈沒有說出口。
從前朝夕相處時,見面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可現在,才分開那麼一小會兒,就覺得日子有些不習慣。
美術館的最高層是處放了些綠蘿點綴的天台,面積不算太大,但因為沒人來的緣故,空曠又寂寥。
以為他沒聽清,許薈沒多想,嗓音偏軟地重複道,「那天有個展,主題還挺有趣的。」
她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裝作不太在意的模樣,悄然問道,「你出差,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她和父親約定過的,她會帶她最喜歡的人去見他。
「我其實不太喜歡等人的,但每次等他就會比平常多一點點耐心。」
彷彿時間花在他身上,不算浪費一樣。
那我,再等等吧。
暮色徹底降臨之際,掛著「山與花」彩繪匾額的前坪闖入了個人影。
模樣身形都是看得出來的出挑,然向來不形於色的臉神色緊繃。
來的路上,聞於野臨時多了個行程,說是聞氏那邊高管臨陣反水,需要他親自趕過去處理。
吩咐助理給許薈提前說明的電話,卻在匆忙之中被無意漏掉。
來不及問責,事情解決后,聞於野飛快地劃開屏幕,單手點了撥號。
可等他打過去時,已經打不通了。
直到將美術館的四周都翻了個遍,聞於野在樓頂天台尋見了許薈的身影。
他很少有情緒失控的瞬間,卻在此時,一顆心彷彿從萬米高空穩穩落地。
離她還有兩三階的距離,他沒再上前,停在了原地,面上不顯,劇烈起伏著的胸腔卻騙不了人。
聞於野無法言說的是,他其實有些慌,甚至稱得上是害怕。
害怕偌大一個美術館沒有許薈的身影,害怕重蹈覆轍,許薈不再等他,而是轉身投入重重人海。
好半晌,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出的澀和啞。
「許薈……」
「抱歉,我來晚了。」
像是被喚醒,許薈從膝蓋里抬起臉,往下看去。
漫長的等待在這一刻有了結果,可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味道,厚重得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望著逐漸走近,在自己面前半蹲在地的男人,她眨了眨眼,想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你可以,告訴我你去做什麼了嗎」
喉頭滾了滾,聞於野抬眼看她,想說些什麼。
還沒等他說話,忽而,許薈視線落在他刻意遮擋的額頭上,蹙著眉,認真問道,「這是什麼」
儘管,在休養了兩三天後,被聞覺天意外砸出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照鏡子時以碎發修飾,只要不近看根本就看不出什麼痕迹來。
可許薈異乎尋常的敏銳,她湊近,手指撥開他額前碎發,輕易就找到了那道小傷口。
「不是出差嗎,這又是哪來的」
而且,什麼樣的傷,會出現在這個位置
她眼睛形狀生得偏圓偏潤,即使情緒控制不住地上涌,也仍然是澄澈又剔透的。
這些年,聞於野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場面客套話都應付得當,幾乎挑不出任何的差錯。
唯有此刻,對上她的眼睛,連個小小的謊都說不出口。
但收購計劃還在收尾階段,許薈的綜藝錄製還差一點點就可以完美收官,所以,有些話,他沒法說太多。
只能徒勞無功地重複,「只是小傷口,早就沒事了,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嗎
許薈點著頭,漂亮眼睛里夾雜著說不出的難過。
她可以接受他來遲,可以接受他整日整日地不出現,可為什麼連受傷都有所隱瞞,不曾和她說過一句
連做朋友都講究患難與共,愛又怎麼可能僅僅只是分享。
儘力維持住情緒,許薈最後問了遍,「你沒有別的要說的了嗎」
可顫唞著的餘音到底還是出賣了她。
眼眶不知不覺地變紅,許薈在眼淚將將要掉下來的剎那,飛快起身,往前走去。
她並沒有要往哪走的概念,而是下意識地想躲開聞於野,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出來的模樣。
可身後腳步聲驟起,明顯是有人跟來。
她沒回頭,本能地拒絕道,「你不要跟著我。」
那人停了下,可隨即又說,「回家的話我送你,只是想走走的話我陪你。」
許薈閉上眼,跳出他給的選擇範圍,「我去找洛嘉,今晚不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打電話讓她來接——」
她話沒說完,就被人連哄帶抱地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太晚了,我送你。」
許薈抿著唇,不發一言地看向窗外。
心緒前所未有地亂,他越是對她好,她越覺得難過。
車身停穩之際,她強忍了一路的眼淚不自覺地落下。
見狀,聞於野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旋即想要給她擦眼淚。
許薈卻連他遞的紙也沒接,動作飛快地開門下車,連背影都消失得迅速。
是真生氣了。
沒立即離開,聞於野在車內坐了很久,腦海中不可自抑地回想起她掉眼淚的模樣,心臟乃至四肢百骸的位置忽而泛起些疼。
初時不太明顯,可有個詞叫後知後覺,還有個詞叫愈演愈烈。
他面無表情地捶了下方向盤,繃緊的指關節透出點青白色。
頭次急切地想要儘快處理好手上所有工作,頭次希望聞家以及那堆破事能夠消失不見。
也是頭一次,生出種近乎無力的感覺。
他拿許薈,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天過後,聞於野忙得幾乎不見人影。
對此,身邊朋友心知肚明,除了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外,壓根兒就不敢以放鬆的名義叫他出來聚。
直到江洋生日那天,他抽空去了趟。
裝潢得有些暗的室內包廂,江洋一眼看見聞於野推門進來,出聲調侃,「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感謝您還沒忘了我。」
聞於野照常應了兩句,隨手將禮物放下,找了個人少的地坐下。
狀態比之從前沒差別,甚至玩笑調侃也會挑著回,但就是情緒很淡,彷彿什麼也不上心。
正準備離開,江洋從一眾插科打諢的朋友中起身叫住了他,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事情處理得怎麼樣」江洋率先問道。
聞於野話說得輕描淡寫,「差不多了。」
可江洋知道,沒那麼簡單。
籠絡聞氏集團高層,收購股份乃至於收集不利於聞覺天掌權的證據這些事情,只不過是被他盡數略了過去。
近來卻總有些傳聞,說聞於野可能要被迫受制於聞家,想到這,江洋忽然覺得好笑,「你那個父親只怕現在還被你蒙在鼓裡,以為你會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十六七歲的時候任他擺布尚且說得過去。」
聞於野輕輕哂笑,「時至今日,如果我還是得受到他的鉗制,是不是太沒有長進了。」
不過是,既然聞覺天拋出了這個餌,那他乾脆就藉此布局收網。
「事情辦得順利,你今天應該心情不錯才對。」
江洋最會察言觀色,沒再討論那些工作上的瑣事,而是換了個話題,點出其中關鍵,「怎麼一副失戀了的表情」
「沒失戀。」
「那就是人還沒有哄好。」
見聞於野不再多言,江洋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直截了當地笑出聲。
與此同時,包廂門再度被打開,裡邊出來個纖瘦人影。
餘光掃到后,江洋大致清楚來人是誰,不禁給聞於野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找你的,我先走了。」
站在旁邊等候他們聊天結束的女生,忽然走上前來,脆生生地喊了句,「阿野哥哥。」
聞於野轉身瞧見張略有些眼熟的面孔,費了些時間才想起,眼前這位是很小時候相熟的玩伴。
「田靜姝」
像是對他還記得她感到很高興,田靜姝忙不迭地點頭,和他敘起從前,「上學時候,江洋他們嫌我麻煩,都是你出面幫我說話,我,我一直很感激你。」
但其實,聞於野不過是看不慣那群人欺負女孩子,而她身體又弱。
可田靜姝顯然是誤會了,鼓起勇氣表白道,「我,我喜歡你,而且我也可以幫你。」
如果他眼下需要一個得到聞叔叔認可的伴侶,她作為世交朋友家的女兒,方方面面都很合適。
田靜姝看著他,忐忑著說出內心渴望,「哪怕是做戲也行。」
反正,她要做的是先去到他身邊,假以時日,他們未必不能培養出真感情。
「做戲嗎」
忽然,聞於野很輕地笑了下,吊燈折射出的璀璨光線下,瞳孔呈琥珀色,漂亮卻又不帶一絲情緒。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不答反問道,「你覺得,我為什麼大費周章地做這些」
難得的,聞於野和她多說了兩句話,「我做這麼多,難道只是為了對抗聞家」
田靜姝愣在原地,久久沒有言語。
思緒艱難地匯聚在一起,指向那個顯而易見但又被她刻意忽略掉了的答案。
她恍然間發現,聞於野說這些的時候,眉眼間的陰霾已經盡數消散。
他少年時期窺見父親再娶真相,而生的那些戾氣再也尋不見蹤影。
因為他,重新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嗎。
所以,過去發生的一切都可以不去計較。
田靜姝知道許薈的存在,可她反而生出種自己年少心愛之物被人奪走的難受,「你,喜歡那個女人是不是」
又或者,不僅僅是喜歡。
是很、是非常、是特別,是難以言喻。
田靜姝眼也不眨地盯著他,近乎迫切地希望從他臉上看出絲動搖神色。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可是沒有。
男人略一點頭,直接應下,「是。」
只不過,像是介意田靜姝話中稱謂,又擰著眉介紹了遍,「她叫許薈,是我太太。」
「就算她現在見都不肯見你,跟你鬧脾氣」
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哭腔,心高氣傲如田靜姝,問話問到這個地步,已是極限。
淚眼朦朧間,她看見聞於野摁滅手中的煙,偏頭看向遠處。
似是覺得這個問題壓根兒沒有什麼可思考的餘地,他答得很快,「就算她這輩子都不肯見我——」
「她是我太太這點,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沒多逗留,聞於野很快驅車離開。
回家看了眼手機,剛好十一點,他卡在許薈睡覺前給她打了個電話。
這幾天,他每晚都這樣打,許薈大多數時候不會接,偶爾嫌他吵,會帶著小小情緒喊他名字。
明明是在凶他,可聞於野覺得,她願意的話,怎樣都很好。
嘟嘟——
撥號聲一下接一下,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你怎麼又給我打電話」
聽見熟悉女聲的瞬間,聞於野薄唇不著痕迹地輕勾了下。
他隨口扯了句,「想聽你說話。」
許薈想也不想地拒絕,「我不想和你說話。」
「是嗎」
聞於野渾不在意地點了下頭,腔調懶洋洋的,「那你罵我兩句也行。」
罵人這方面,許薈辭彙量是真匱乏,翻來覆去也找不出幾個詞。
而聞於野擺明了逗她,她氣得眉心直皺,也只說得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電話那頭忽而輕笑出聲,偏低的嗓音伴著輕微電流傳了過來,「還真有。」
許薈沒聽清,不確定地又問了遍,「什麼」
卻聽見書本翻頁聲,那人拿著她平時用來打發時間的詩集,隨口念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心跳頻率毫無預兆地快了拍,許薈握著手機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她想略過這句明顯透著繾綣情思的詩句,聞於野卻不給她機會,反而追問。
「許薈,你說相思病能治嗎」
家裡那束粉玫瑰被她養得很好,枝葉修剪得當,花瓣舒展,甚至,連空氣中都縈繞著似有若無的香氣。
聞於野視線落在花上,玩的卻是詩人寄託情思的那套,「你養的玫瑰,好像很想你。」
他不過三兩句話,卻說得許薈連最後一絲困意也消失乾淨。
心潮上上下下地起伏,只反駁出一句沒什麼力道的,「騙人。」
「沒騙你。」
男人眉梢輕挑,認真說道,「只不過,我比玫瑰更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