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page6 「你覺得我配得上她」
第六章page6「你覺得我配得上她」
只有她。
明明知道聞於野不過是在陳述事實,他肯定是看過她的檔案,知道她也畢業於柳城一中,才這麼說的。
可許薈就是不可避免地,因他隨口說出的話,情緒翻來覆去地起伏。
她靜靜垂著眼,近乎卑劣地沉迷於他話里獨一無二的排他性。
而被駁了面子的白詩怡,遷怒似地瞪了許薈一眼,旋即又委屈巴巴地看向聞於野,「我還不是因為都叫習慣了。」
見眼前的男人沒什麼反應,輪廓清晰的臉上堪稱淡漠的時候,白詩怡使出了殺手鐧,「剛才我爸送我過來的時候,還說有事要找你。」
「白老師」
聞於野掀了掀眼皮,琥珀色的眼睛里終於有了那麼點情緒。
白詩怡點頭應下,「他就在隔壁包廂,說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找他。」
聞於野朝她揚了下眉,「無聊的話,去找方天逸,喊他陪你玩。」
許薈緊抿著唇,最後索性閉上了眼。
原想順手滑過的許薈,手不受控制地點了進去。
見他似乎要走,許薈下意識地抬起頭,視線所及的地方,是聞於野留白一氣呵成的下頜。
目光觸及到照片上白詩怡搭在聞於野身上的手時,許薈指尖頓住,反手將屏幕摁滅。
許薈認識他,國內傳播學理論的知名學者,也是白詩怡的父親。
好像有什麼東西悄然鑽出,酸且澀。
砰——
拍攝地點大概是隔壁包廂,照片中心是個長相儒雅的中年人。
就像現在,不想他離開,卻連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口。
方天逸正忙著撩妹,許薈識趣地沒去打擾他,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消消樂。
他讓她等他,她就一定會等。
「在這等我。」疑問句式,由他說出來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她遊戲技術很差,這樣簡單的遊戲玩到稍微後面的關卡,就會過不去。
她偷偷仰望過他許多次,目光的落點從來只在這。
但她從來不急,過不去也不惱,在喧鬧的人群里,別具一格的恬靜。
許薈劃過接聽,邊往外走邊應聲,「我現在下來取,你等我一下。」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即使明白那不過就是最最普通的社交禮儀,換個人也一樣,畫面也仍是揮之不去。
還是手袋裡傳來的手機鈴聲驚醒了她。
她挪開眼,低低應了聲好,然後站在原地,看著聞於野錯身離去。
彷彿要通過她指尖,迅速蔓延至心裡。
他旁邊站著聞於野,照片真正意義上的視覺中心,鬆散站在那,連袖口都沒來得及挽,卻輕易能奪走所有人視線。
即便是昏暗環境下,他背影也仍然惹眼得不行。
嘟嘟——
趕忙又說道,「要不我帶你去吧。」
喜歡他,卻連他的眼睛也不敢多看。
外面溫度很低,南川彷彿一夜之間降溫,天空中揚起細雪,紛紛揚揚灑了一地。
正因為清楚,臉上飛快地染了點薄紅。
是重物跌落的聲音。
是張大合照,由白詩怡發送在公司群里。
很矛盾。
俯身說話的時候,微微凸起的喉結明顯滾了下,許薈瞧得很清楚。
直到微信框彈跳出條消息。
因為實在是沒有理由,連留下他的借口都編不出一個像樣的來。
忽然間,裙子側身垂下來的綁帶被人輕扯了下,還沒等許薈循著動靜望過去,聲線平直的嗓音響在她耳畔。
嘟——
不敢再往上挪一點,不敢對上他眼尾總是上挑著的眼睛。
他肩闊腰窄比例極好,秀場上模特穿的款上了身也絲毫不顯拖沓,冷然眉目,也撐得起大衣裡邊那件啞光材質的銀灰襯衫。
於是所有不明不白的情緒一齊湧上心頭,昭示著她在乎。
是城西蛋糕坊打來的電話,她下午參與制作的蛋糕胚由店員裝飾完成,現在已經送到水雲天門口。
取完蛋糕后,許薈沒驚動任何人,安靜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許薈聞聲睜眼,然後就看見她特意放在角落裡的蛋糕被人碰掉了。
盒蓋微微敞開,瀰漫出似有若無的奶油香味,不用細看,也知道蛋糕該摔得不成樣了。
聽著耳邊一疊聲的「對不起」,許薈輕輕搖了搖頭,臉上表情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彷彿摔的是個無足輕重的小物件。
「沒事。」
蛋糕這種東西放久了本來就沒什麼意思。
既然沒能送出去,大概是沒緣分。
沒讓人幫忙,許薈自己就拿著紙巾全收拾了。
提著整理好的蛋糕盒推開門的時候,方天逸在裡邊喊她名字,估計是聞於野交代了,讓他看著她。
許薈沒回頭,徑直搭乘電梯往樓下走去。
不顧下雪天里長椅冰涼,整個人坐了上去,下巴擱在膝蓋上,放空似的望著銀裝素裹的觀賞亭。
過於靜謐的環境,讓她無端生出種委屈,眼角無聲地淌著眼淚。
想一走了之,卻發現自己手袋忘在包廂里,根本就回不去。
這麼一想,眼淚流得更凶了。
包廂里,被人纏了許久的聞於野站定在方天逸面前,看著那個空了的卡座,皺眉道,「許薈呢」
「剛還在。」
方天逸老老實實地交代,「然後出去了,我沒叫住。」
聞於野瞥了他一眼,冷淡嗓音里無端透著股嘲弄,「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現在連看個人都看不住。」
這是他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才會有的表現。
方天逸詫異地挑了下眉,甚至沒心思去管他這話里的嘲弄。
剛想問些什麼,就看見聞於野闊步往外走去,很快人就不見了身影。
外邊已經沒有再下雪,空氣中瀰漫著雪后獨有的清冷氣息。
聞於野知道她沒走遠,沒費太多力氣就在長椅處找到了人。
他走過去的時候,許薈恰好同他對上視線。
下意識地,她偏過臉,不太想見到他。
這點小動作哪瞞得住聞於野的眼睛。
他毫不在意地換了個方向,琥珀色瞳仁里難得透出幾分認真,「在跟我鬧脾氣」
許薈想說沒有,可心裡翻湧而出的陣陣異樣情緒也不是假的。
在頭頂那道明晃晃的目光下,她輕輕點了下頭。
「要怎麼樣才能消氣」
比起照片里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勁,眼下這副模樣的聞於野簡直好脾氣到讓人心悸,「讓你等久了是不是」
不是。
她根本就不在乎要等他多久。
可最真實的那個原因,由於獨佔欲而生的嫉妒或者是別的什麼,許薈說不出口。
在聞於野低頭看她的瞬間,許薈將臉往紅色圍巾里又縮了縮。
她甚至不願意讓他發現自己才哭過。
許薈彆扭地指使道,「聞於野,你給我堆個雪人吧。」
「堆個雪人就不生氣了」
許薈瓮聲瓮氣地點著頭,露在圍巾外邊的杏眼圓又亮。
聞於野好笑地看著她,倒也沒多說,只當她是情緒不佳。
正準備動手的時候,長椅上端正坐著的小姑娘將手套取下扔了過來。
小小的一聲,在四下無人的雪地里分外明顯,「你戴上。」
別凍著了。
生氣了還管他冷不冷。
聞於野眉梢輕抬,適才接過的毛絨手套猶帶著餘溫。
溫度不偏不倚,剛好讓人泛起點心軟。
薄唇牽起,他低聲應了個「好」。
不多時,空曠雪地上多了個圓滾滾的雪人,許薈撿了兩根樹杈插了上去,原先沉悶的心情好了大半。
聞於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薄而白的眼皮向上掀著,壓低聲音問道,「還生氣嗎」
許薈搖了搖頭,「不生氣了。」
她覺得林洛嘉說得很對,她真的很好哄,在喜歡的人面前。
她並不太貪心。
他來找她,給她堆個雪人就行。
他倆回包廂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一批,還有一小撮人,在鬧著不醉不歸。
許薈也留了下來。
為的當然不可能是不醉不歸,這種聚會於她而言沒什麼意思。
她只是,想親口祝他生日快樂。
零點一過,就是冬至,也是他生日。
雖然他好像並不怎麼過生日。
但許薈沒撐住,折騰了一晚上,她儼然有些犯困了。
十一點半的時候,上下眼皮就在打架。
聞於野見狀,讓侍者拿了薄毯給她。
結果溫度實在太舒服,她沒忍住就睡了過去。
十一點五十五,包廂里響起陣鬧鈴聲,是許薈的手機。
她沒醒,坐她旁邊的聞於野將手機撈起,剛想調靜音,手機適時地跳出來個提醒。
——「他生日」
聞於野動作頓了下,旋即不動聲色地將鈴聲關掉。
再看向許薈時,慣常有的漫不經心盡數斂了個乾淨,他臉上難得現出些情緒。
他生日,他是誰
別人不清楚,另一邊坐著的方天逸卻是清楚得很。
不可能那麼湊巧,除了聞於野,還有人也是明天的生日。
好半天沒人說話。
他倆坐的角落安靜得掉針可聞。
方天逸側過臉去看他,就見聞於野清俊面容隱在昏暗光線下,瞧不太清楚神情。
然指間夾著根煙,只是才點上又給摁滅。
方天逸:「你……」
知道他肯定有話要說,聞於野偏過頭沖方天逸說了句,「出去聊。」
目光最後往裹得嚴嚴實實的「糯米團」上落了眼,男人利落起身。
方天逸只得跟他一道去露台吹冷風。
「怎麼想的啊聞少爺」
許薈的心思,方天逸大概看出了個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聞於野到底怎麼想的。
他說話聽著不著調,偏又一語中的,「別跟我說你對人家沒感覺,沒感覺你陪著人大冷天在外頭堆那麼大一個雪人。」
怕她受不了煙味。
還怕她睡覺被說話聲吵到。
這份心思,方天逸可從沒在他身上見過。
不可謂不特別。
似乎是嫌他話多,聞於野眉心皺起,轉瞬又將煙給點上了,修長手指間閃著點猩紅。
入夜晚風涼,青白色煙霧被風吹散又聚攏,他臉籠在霧裡,連眉眼都看不真切。
良久才說了句,「你覺得我配得上她」
微沉嗓音浸著夜色,有種說不出的淡漠意味。
方天逸跟他是很多年的朋友,打小就認識,一句話一個表情就能明白對方什麼意思。
聞於野話說得這麼明確,也就沒什麼聽不懂了。
「行,你的事我不插手。」
兩人很長段時間沒有言語,空蕩的露台靜得不像話,偶爾才會響起雪壓松枝的咔擦聲響。
許薈睡醒,無意間朝外面瞥了眼,看到的就是這麼個畫面。
「你們怎麼站在外面」
輕軟的嗓音在雪夜裡分外合宜,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又問了句,「外面不冷嗎」
聞於野率先回過神,手裡的煙再度熄滅,垂眼看向她時,方才的那些薄涼情緒一下就失了蹤跡,彷彿從沒出現過。
他挑著眉,目光在她臉上掠過,不答反問,「睡醒了」
許薈重重點了下頭,渙散的意識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漸漸聚攏。
她想起今晚自己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可點開手機屏幕查看時間,恍然發現已近凌晨一點。
也就是說,她錯過了零點。
臉上現出懊惱神色,許薈耷拉著眉眼,小聲問了句,「你怎麼不叫醒我」
「叫你幹什麼」聞於野明知故問。
所有情緒都暫且拋之腦後,許薈抬起臉,朝他露出個笑容,極認真地說了句
「聞於野,生日快樂。」
知道她要說這個,卻仍然在她說的時候,有瞬間的心弦一動。
聞於野睫毛微顫,好半晌才低低「嗯」了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