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恨無能為力
第二章恨無能為力
且,天下如潘玉等為小家而舍大家之人何其多,正是因為他們的鼠目寸光,以為降於異族,便能庇護家人,事實上呢?
潘玉遭受何等屈辱,他自己知道。
異族以為,人人如潘玉,一心只繫於小家。曹黎更要向異族們昭示,漢人中有存小家之人,也有心繫大義,不畏犧牲之輩。
如果晉朝從前沒有像她一般寧死不屈的人,她願意成為第一個!唯願天下人皆醒,共同抵禦外敵,復我中原河山。
雲錦繡聽著曹黎的話,悲慟不矣,搖頭道:「阿娘,我不怨你,我不怨。」
言及於此,雲錦繡跪下,朝曹黎磕頭道:「阿娘沒能守住青州,卻為青州百姓守住了這點時間,讓他們有撤退的機會,我為阿娘驕傲!惜我年幼,不能隨阿娘一道上戰場殺敵。能陪阿娘一起死,是孩兒之幸!」
曹黎淚如珠落,欣慰而哽咽地道:「好!」
能有這樣的孩子,她何其有幸!
原本因為雲錦繡的出現,在曹黎身後將士都流露出了畏懼,生怕他們追隨的將軍最後為了孩子,會向潘玉一樣舍了他們,棄了他們。
待聽完曹黎一番話,心中再生敬佩,亦為方才他們對曹黎的動搖而羞愧。
這樣一份不屈不服,不畏生死,叫慕容宏不喜之極。
「殺!」曹黎揚槍,再一次叫喚而起,縱然戰死,亦不降之。
雲錦繡似若未聞,慕容宏並未手下留情,雲錦繡許久才起身,勻了半響氣,雲錦繡不見半分畏懼之色,笑著昂起頭回答道:「生有何歡,死又何懼?要我對你們卑躬屈膝以求活,絕不可能。你殺我母親,我也要拼盡所有殺了你!」
然,對曹黎他們而言,縱然知不可為,亦須為之!
雲錦繡不畏於死,哪怕明知以卵擊石,依然抄起一旁地上的刀,再一次朝慕容宏刺去。
餘光掃過一旁倒地的曹黎,雲錦繡心如刀割。
雲錦繡眼睜睜地看著曹黎被萬箭穿過,血流而出,在她身後的數十將士,無一例外!
「阿娘。曹將軍。」萬箭齊發,誰人能活。
城牆上上下下,早已被鮮卑兵馬圍得水泄不通,就連他們的旗幟也被取而代之,數十人對鮮卑數萬兵馬,不過是以卵擊石。
下一刻,雲錦繡張嘴咬在慕容宏的手上,慕容宏吃痛,立刻將雲錦繡甩出去。
一個一個倒下的人,皆向世人證明他們的不屈。為國為民,戰至最後一刻!
潘玉同樣目眥欲裂,拼盡全力想要往前,卻被人壓得更死!
「我要殺了你!」雲錦繡親眼看到母親死在面前,而這個兇手就在她身邊。
只手將雲錦繡扎向他的簪子奪去,戲謔地插入雲錦繡的發間。慕容宏不屑之極地道:「看來你想去陪你的母親。」
不曾猶豫,雲錦繡掏出懷裡的簪子,反手刺向慕容宏,慕容宏單手捉住,冷笑地道:「就憑你。」
再次為曹黎心中大義而震撼!眾將士們為國為家而戰死,同樣是他們心中所求,故,皆揚起刀劍,朝鮮卑兵馬攻去。
一個閃身,慕容宏捉住雲錦繡的雙手,毫不留情地折斷!
「啊!」慕容宏下手快狠准,更不曾因雲錦繡是孩子便手下留情。雲錦繡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嘡」的一聲響,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
雲錦繡被甩飛出,連翻了好幾個跟斗,這才停下。
慕容宏沒能如願勸說曹黎歸降,甚是不喜,再有一個雲錦繡不屈不撓,更讓他不悅之極。
可是,生於亂世,人命如草芥,若無像曹黎這樣的人拚死守衛城池邊境,瞧瞧這滿城血流成河,多少人家破人亡?而這一切,不過冰山一角。
慕容宏萬萬沒有想到,曹黎竟然是這樣的硬骨頭,面對衝殺而來的曹黎兵馬,一聲令下道:「放箭。」
「錦繡。」潘玉想上去,至少扶一扶雲錦繡,可卻被人壓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終是無果!
這一刻的他,淚水將他塗抹在臉上的胭脂水粉洗凈,露出清秀嬌好的面容,他卻心如刀割。
面對雲錦繡刺來的刀,不必慕容宏出手,已經有人朝雲錦繡刺去,不想雲錦繡也是學過武的,面對鮮卑士兵刺來的刀,一躍躲過,直刺向慕容宏。
隨後,慕容宏毫不留情地將雲錦繡再次甩出去,更是一腳踩在雲錦繡肩上,冷酷無比地道:「殺你,不過是我抬手可成之事。」
「不錯,一如這些年你們鮮卑入侵我中原,殺我漢人。」痛得全身冒冷汗的雲錦繡,並不是不諳事世的人。
更因為她同尋常孩子不一樣,經歷過太平,穿越而來生於亂世,見人命如草芥,朝廷不作為,任由百姓被人屠戮,她更感受深刻,痛心疾首。
看,她被人踩在腳里,這世上有多少人像她一樣,被人踩入泥中,連一丁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這樣的世道,死了才是頭吧?
可是,雲錦繡是想活的。
哪怕已經活過一世,哪怕生在這樣國破家亡的世道,她還是想活著。努力地活著。
可惜,她怕活不過今天了。
最讓雲錦繡放不下的是,她傾盡了所有,都不能傷及慕容宏半分,沒能為母報仇!
「說對了,這些年我就是這麼屠殺你們漢人的。咚!」慕容宏再次一腳踹向雲錦繡,雲錦繡滾出半里地,這才躺平在地。
額頭身上都是傷,雲錦繡渾身痛得宛如針扎,縱然如此,她依然跪著慢慢地站起來。
「僅此而已?」這般不屈不撓的模樣,同曹黎如出一轍。
慕容宏不知怎麼的,面對這樣的雲錦繡生出了怒意,再一次上前,一腳踹向雲錦繡的肩膀,踹得雲錦繡再一次倒在地上。
雲錦繡口中儘是血,她強忍不適,皆以咽下,溢於嘴角的不過是絲絲血而已。
慕容宏看在眼裡,下令道:「殺了她。和他們一道埋了。」
隨他一聲令下,自然有人拔刀向前,欲取雲錦繡性命。
「將軍手下留情!」眼看刀朝雲錦繡揮落,一道聲音傳來,出自潘玉之口。
潘玉早在雲錦繡接二連三惹怒慕容宏時已然心急如焚,他救不了曹黎,不能再看著雲錦繡死在他面前。
「你最好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慕容宏想到自己的無往不利,漢人多如潘玉一般貪生怕死之人,打著所謂為家人而不得不降於鮮卑的旗號,不過是為自己的貪生怕死遮上一塊遮羞布。
曹黎是他第一個踢到的鐵板,沒有想到雲錦繡竟然也是。
一個孩子,不畏生死,不畏折磨,第一次讓他有一種棘手的感覺。
面對棘手的人,能殺,慕容宏怎麼可能會不想殺。
潘玉敢攔,如果他給不了一個足夠的理由,慕容宏不介意第一個殺了他。
「錦繡不僅是曹將軍之女,也是曹耀曹將軍的外孫女。殺了她,對將軍一無用處,不如留著她,或許來日能夠利用她威脅曹耀將軍。」潘玉依然被人壓著,卻拼盡全力想要救下雲錦繡。
「你確定能威脅曹耀?」慕容宏自然知道曹耀之名。
曹家啊,原是曹魏之後,自打司馬氏稱帝,消聲滅跡了多年。
可自中原動亂一起,曹家人開始冒頭,一個又一個和他們慕容氏作對。
曹黎之父曹耀,也是鎮守一方的將軍。
這一次慕容宏能攻下青州,多虧青州內起動亂,斷了曹黎的後路,還有潘玉引路開城門。
一個曹黎死了,還有一個曹耀,若他們鮮卑欲奪得中原,須得再除此人!
可是,看看雲錦繡寧死不屈,不受威脅,那該如何?
「將軍,一個籌碼可用不可用,總要試一試,不試怎知。」潘玉連忙勸說,萬望慕容宏能念及那一丁點的可能,至少讓雲錦繡暫時活下來!
慕容宏審視地盯著雲錦繡,不得不說,留著一個雲錦繡,賭一個可能,賭得。
「將她帶回大營,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我們的奴隸。讓人看好她,別讓她死了。」慕容宏聽進了勸,願意留下雲錦繡一條性命,不過,也絕不會讓雲錦繡日子好過。
「將軍英明,將軍英明。」潘玉連連山呼。
慕容宏揮開手,意示手下的人別再對潘玉動粗。
那一個鮮卑兵有些不舍,終還是不得不鬆開,只是臨了不忘摸上潘玉幾把,潘玉倍受屈辱,依然不敢多言。
慕容宏指向一旁的曹黎道:「將他們的屍體懸挂於城門之上,讓晉朝知道,他們的忠臣已死,也讓漢人知道,這就是他們同我鮮卑作對的下場。寧死不降,我就讓她死亦不得安寧。」
他們,指的正是曹黎等人。
慕容宏眼中儘是冷意和殘暴,雲錦繡待要開口,潘玉一個箭步上前,死死地捂住雲錦繡的嘴。
饒是雲錦繡不斷掙扎,更是一口咬在潘玉手上,咬得潘玉血流不止,潘玉痛得直哆嗦,可這一回,潘玉不曾鬆手。
雲錦繡掙扎不開,眼睜睜看著他們將曹黎等人的屍體拖去,懸挂於城門之上,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世道。為什麼,為什麼連死人都不放過?
慕容宏,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我必報此仇。
這樣烏雲蓋日,宛如人間地獄的世道,但有我活著一日,我定改之!
雙目泣血,雲錦繡將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一個鮮卑兵不由分說地從潘玉手中拉過雲錦繡,「走,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奴隸。」
潘玉見慕容宏走遠,也知道自己留不住雲錦繡,只是不斷地沖雲錦繡叮囑道:「錦繡,你要活著。記住,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不要逞強,不要和他們爭。」
潘玉臉上的淚與手上的血交匯,他努力地沖雲錦繡道:「你還得為你阿娘報仇,你不會想讓我一直活著的是不是?那就活著,唯有活著,你才能殺我。」
雲錦繡沒有再說一個字,她既攔不住慕容宏將曹黎屍體懸於城上示眾,也殺不了潘玉為母報仇。
現在的她,宛如砧板上的魚肉,可以任人宰割。
第一次,雲錦繡切身體會到自己有多弱小!
而莫說報仇,縱然連活著,都不易。
雲錦繡方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臨死前要拉慕容宏墊背,卻終是痴心妄想。
但潘玉提醒了她,她能活,為何她要尋死?活著,她才能報仇!
(本章完)